“貨幣”在漢語里是“錢”的雅稱(英文里可以說“貨幣”與“錢”是一個詞:money)。一千五百年前西晉文人魯褒在《錢神論》中有這樣一種描述。
文字生動簡練,引述如下:
錢之為體,有乾坤之象。內(nèi)則其方,外則其圓。其積如山,其流如川。動靜有時,行藏有節(jié)。市井便易,不患耗折。難折象壽,不匱象道。故能長久,為世神寶。親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則貧弱,得之則富昌。無翼而飛,無足而走。解嚴毅之顏,開難發(fā)之口。錢多者處前,錢少者居后;處前者為君長,在后者為臣仆。君長者豐衍而有余,臣仆者窮竭而不足。……錢之為言泉也,無遠不往,無幽不至?!X之所佑,吉無不利。何以讀書,然后富貴。……官尊名顯,皆錢所致?!纱苏撝?,謂為神物。無德而尊,無勢而熱,排金門,入紫闥。??墒拱?,死可使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是故忿爭非錢不勝,幽滯非錢不拔,怨仇非錢不解,令問非錢不發(fā)?!V曰:“錢無耳,可暗使?!庇衷唬骸坝绣X可使鬼。”凡今之人,唯錢而已。故曰: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士不往;仕無中人,不如歸田;雖有中人而無家兄,不異無翼而欲飛,無足而欲行。
上述文字中開頭幾句說了有關(guān)錢的一些表面特征,其余都是談論錢的神奇力量。這里關(guān)于“錢神”或“神錢”的種種表達后來都演變成俗語中的“有錢能使鬼推磨”。
《錢神論》及其所有類似的說法或想法都是關(guān)于貨幣(錢)所代表的社會財富及其持有者所擁有的力量。用現(xiàn)代經(jīng)濟學術(shù)語來說,就是關(guān)于貨幣(錢)的購買力的描述。市場經(jīng)濟中,越來越多的人使用貨幣,越來越多的人為貨幣而工作,人們持有的貨幣數(shù)量越來越不平均,貨幣作為財富、購買力或社會資源的集中象征便會對整個社會的心理情結(jié)產(chǎn)生越來越大的影響。
魯褒的《錢神論》或許代表了前人對這個現(xiàn)象的半客觀半文學性的概括。
但這距離現(xiàn)代社會科學研究中的貨幣概念相差甚遠。貨幣所體現(xiàn)的財富的重要性根本就不同于貨幣本身的重要性。如果對貨幣重要性問題的回答混同于對貨幣所代表的財富的重要性的回答,那么,回答者的認識水平還停留在一個普通的商品拜物教者或貨幣拜物教者的地步。
那么,貨幣的重要性在哪里?在前不久去世的貨幣理論學者米爾頓·弗里德曼看來,古往今來的貨幣都是某種具有迷人外觀的事物,貨幣制度和貨幣政策的制定者們很容易受到這些迷人外觀的迷惑而做出不正確的決策,這些決策一旦形成卻會給社會和經(jīng)濟發(fā)展帶來深遠而難以彌補的不利影響?;蛟S,我們可以用另一句稍有些拗口但簡明得多的話來表述相同的意思:貨幣(錢)的重要性在于它的重要性會隨著對它的重要性的不當使用而改變。
弗里德曼一生著述巨多,單單冠以“貨幣”標題的書籍就有十余本。在這些著作中,有的是純理論性的研究,有的是對歷史材料的系統(tǒng)性統(tǒng)計分析,還有的是史論結(jié)合的通俗性讀物。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這些著作都緊緊圍繞一個主題:貨幣為什么重要?與這個主題相關(guān)的問題包括:已有的貨幣認識出現(xiàn)過哪些錯誤?為什么會發(fā)生這些錯誤?這些錯誤帶來了什么危害后果?他的《貨幣的禍害:貨幣史片段》是一本半學術(shù)性半通俗文集。這部文集匯編了幾篇他早先在一些學術(shù)期刊上發(fā)表的貨幣史論文。這些論文分別述說歷史上的一些故事。
一個故事說一八七三年美利堅合眾國議會通過了鑄幣法案。在該法案的草稿中曾有“銀元標準”字樣,后來正式通過的文本卻刪去了這個詞語。由此,合眾國便拋棄了白銀貨幣,進入到單一的金本位制。在白銀貨幣支持者的眼中,這個事件是“一八七三年罪行”。弗里德曼傾向于同意說,這個事件本身帶有偶然性;但同時也指出,合眾國過渡到單一金本位制這一事件給后來的物價走勢帶來了重大影響(即從一個方面促成了十九世紀末最后二十年中的通貨緊縮)。
另一個插曲是,在經(jīng)歷了上述二十年左右的通貨緊縮后,自由鑄幣思潮重新在美國流行。當時的一位總統(tǒng)候選人不失時機地提出了恢復白銀貨幣地位、重返復本位貨幣制度的主張。這位才華橫溢的總統(tǒng)候選人在多次競選中聲勢奪人,大有問鼎白宮的希望。但是,在弗里德曼看來,一件小小的事件改變了他的政治命運,也結(jié)束了銀本位制在美利堅復活的可能性。這個小事件是兩位蘇格蘭科學家剛好在那時發(fā)明了可擴大黃金產(chǎn)量的氰化法。世界黃金貨幣供給量恰恰也顯著增多了,通貨緊縮開始讓位給通貨膨脹。細究起來,這兩位科學家的活動也受到了此前金價上升趨勢的刺激性影響。
合眾國內(nèi)部的白銀利益集團在十九世紀后半期的政治競爭過程中顯然沒有取得上風地位。但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的努力。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在羅斯??偨y(tǒng)新任期間,他們?nèi)〉昧艘淮纬晒?。這就是促使國會通過了《白銀收購法》。
弗里德曼講述這個故事的用意是,一件在國內(nèi)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中看上去不那么起眼的貨幣事件卻帶來了深遠的國際影響。在合眾國通過《白銀收購法》的同時,南京的中華民國政府碰巧在此前開始實施新的銀本位制度。國際銀價因美國《白銀收購法》而升高,大量白銀從中國源源不斷地流出。南京國民政府中央銀行的儲備銀漸顯短缺。為此,在弗里德曼看來,中國被迫取消白銀的貨幣地位,最終走向了不與任何貴金屬掛鉤的信用貨幣制度。
而這個不可兌現(xiàn)的信用貨幣制度恰恰為后來的通貨膨脹型貨幣政策提供了操作上的現(xiàn)實可能性。眾所周知,這個政策的后果是政權(quán)的更迭。
至此,弗里德曼的中心觀點十分明顯了:在貨幣制度和貨幣政策決策、貨幣現(xiàn)象以及種種國際國內(nèi)政治經(jīng)濟事件之間,存在著一些不易為人覺察的復雜因果關(guān)系。
弗里德曼的這個意思最好地表達在他的一段話中。此話早先發(fā)表于他的一本研究性文集的“序言”中。在文集《貨幣的禍害:貨幣史片段》出版時,他刻意在“序言”中加以引用:
貨幣理論像是一座日式花園。它是一個蘊涵著豐富多樣性的美學整體。表面上的簡單隱藏著復雜的現(xiàn)實,平面直觀亦會將視線引入到漸漸深遠的景象。只有從許多不同的角度去進行審視并出于休閑而深入考究之目的的時候,才有可能充分領(lǐng)略這兩個方面。兩者皆有諸種可被分別地加以欣賞的成分,而圓滿的享受則只有在將之作為整體之一部分時才能達到(本文作者據(jù)原文翻譯)。
上述引文的意思是:貨幣看上去是一個簡單現(xiàn)象;如果人們不去用心體會和掌握這個看似簡單的事物背后所包含的種種復雜關(guān)系,那么,粗糙的認識肯定會伴隨錯誤的決策,而這便會帶來始料不及的后果。
《貨幣的禍害:貨幣史片段》一書還收集了弗里德曼寫的幾篇通俗文章。其中一篇是關(guān)于通貨膨脹的原因與治理的有名長文。該文來自弗里德曼夫婦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為公共廣播系統(tǒng)(PBS)制作的專題電視片及由此而形成的通俗經(jīng)濟學著作(《自由選擇》,中文譯本由商務印書館一九八二年出版)。
在這篇文章中,弗里德曼提出了他的著名論點:“通貨膨脹是一個貨幣現(xiàn)象”(或者更直截了當說,“通貨膨脹由鈔票印刷機制造出來”)。當時正是歐美許多經(jīng)濟體遭受嚴重通貨膨脹的時候。有許多人發(fā)表言論說,嚴重通貨膨脹的出現(xiàn)是出于這樣那樣的原因,例如國際石油價格飆升了,工會勢力太強大了,企業(yè)主太貪婪了,甚至世界人口爆炸了等等。持有這類看法的人士不僅有新聞評論員、政府官員、各種社會團體,還有知識界人物,其中不乏貨幣研究的專家學者。
弗里德曼的觀點是,這些關(guān)于通貨膨脹的說法都不對。通貨膨脹現(xiàn)象只能有一個責任人,那就是中央銀行(在合眾國就是聯(lián)邦儲備委員會)。如果這個機構(gòu)能適當控制貨幣供給量,通貨膨脹便不會發(fā)生。上面那些種種說法不過是中央銀行借以放松貨幣供給控制的借口罷了。
對弗里德曼的這個觀點,學術(shù)界迄今還在進一步討論之中。無論如何,弗里德曼在這篇通俗性文章里以深入淺出的方式和風格對一個重大時事和政策性問題陳述了自己嚴肅的看法,力圖澄清他所認為的種種誤解和混亂認識。
也許,人們還可以說,正是因為貨幣看上去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物,認識上發(fā)生偏誤的概率就特別大。現(xiàn)實生活中這樣的事例肯定不少。弗里德曼這本文集已經(jīng)引述了不少歷史上的事例。這里特別想指出該書中譯本幾個重要概念的譯錯誤及偏差來作進一步的佐證。
中譯本錯誤之一:作者原意被顛倒
作者弗里德曼在《貨幣的禍害:貨幣史片段》英文版封底有一小段題記。原文是:“Money is much too serious a matter to be left to central bankers.”這段話所表達的意思是此書以及弗里德曼其他許多有關(guān)貨幣研究的著作的一個共同關(guān)鍵思想。
中譯本這樣翻譯此話:“貨幣是不能拿來開玩笑的,所以要交給中央銀行。”這個翻譯完全把作者的意思弄顛倒了。作者的原意是:“貨幣是一件太嚴重的事情,故而不能僅僅交給中央銀行家們?!痹恼f一個否定關(guān)系,翻譯卻變成了肯定式。兩者大相徑庭。
似乎難以責怪譯者未弄懂英文“too…to”句式所包含的否定關(guān)系。更重要的是,凡對弗里德曼此書及其他著作的思想有所了解的讀者都不會認為他會有上述翻譯所說的看法。
其實,在弗里德曼之前,有人曾在別的事情上說過類似的、并且也被廣泛引述的話。例如,“戰(zhàn)爭是一件太嚴重的事情,故而不能僅僅交給將軍們”(二十世紀初法蘭西共和國總理克雷孟梭);再如,“科學是一件太嚴重的事情,故而不能僅僅交給科學家們”(六七十年代美國科幻小說作家阿西莫夫)。
針對中文交流里容易出現(xiàn)的誤會可能性,這里似有必要對弗里德曼的上述說法做點說明。他的思想中絲毫不包含否定中央銀行應當專職于一國貨幣事務管理的意思,也不意味著他認為中央銀行不具備勝任恰當管理本國貨幣事務的能力。相反,他的本意是,中央銀行若要恰如其分地管理好貨幣事務,必須為自己建立起明確的約束規(guī)則;如果缺少這樣的約束規(guī)則,那么,一國中央銀行管理貨幣事務的工作勢必受到本國政治進程的干擾,進而,貨幣事務將難以朝著它本應朝著的那個方向運行。這個看法,很符合前面關(guān)于“貨幣的重要性在哪里”的討論吧?
中譯本錯誤之二:作者原意再次被顛倒
引述中譯本第一百二十五頁中間自然段:
一九三六年,劉易斯·弗羅曼在一篇題為《復本位制再思考》文章中寫道:“一般而言,經(jīng)濟學家們一致同意,復本位制不是一個令人滿意的貨幣體系?!爆F(xiàn)在,我也同意這個觀點,我相信,這仍然是貨幣經(jīng)濟學家的傳統(tǒng)看法:即,復本位制是一種不穩(wěn)定且不能讓人滿意的貨幣體系,它經(jīng)常向兩種可供選擇的單一貨幣體制移動,這就是說,單一貨幣體制優(yōu)于復本位制,單一金本位制優(yōu)于單一銀本位制。(黑體為本文作者加)
這段話出現(xiàn)在該書第六章“復本位制再檢討”。按照這個翻譯,弗里德曼顯然是在說他同意在復本位制問題上的傳統(tǒng)看法,即單一本位制比復本位制較好,金本位制比銀本位制較好。
原文意思恰恰相反。譯者在這里忽略了原文“until recently”所隱含的否定意思以及英文動詞的過去時態(tài)。本文作者不揣冒昧在這里將此段文字重譯一下以資對比:
劉易斯·弗羅曼在一九三六年一篇題為《復本位制再思考》文章中寫道,“經(jīng)濟學家們通常幾乎一致認為,復本位制不是一個令人滿意的貨幣體系”(55頁)。直到最近以前我也曾認同這個看法,而且我相信這個看法迄今仍是貨幣經(jīng)濟學家的流行看法,即,復本位制是一種不穩(wěn)定且不能讓人滿意的貨幣體系,這個體系中實際上經(jīng)常出現(xiàn)兩個單一貨幣體制之間的移動;單一貨幣體制優(yōu)于復本位制,單一金本位制優(yōu)于單一銀本位制。(黑體為本文作者加)
在整個這篇文章中,弗里德曼力圖修正他以前曾相信并且還在被許多當代同事們相信的觀點,力圖證明復本位制相對于單一本位制并不是一個劣勢的貨幣體制。為什么?在他看來,簡單地說,是因為市場會在不同的外在的自然性制約條件下做出自己理性的反應,這種反應也可能會促使金銀比價在長時間中保持穩(wěn)定。
但讓人寬慰的是,中譯本并不是在所有涉及作者對復本位制判斷的時候都犯了同樣的翻譯錯誤。
中譯本錯誤之三:重要概念被模糊
《貨幣的禍害:貨幣史片段》第八章“通貨膨脹的原因與治理”題頭引述了一段凱恩斯在其一九二○年單行本《和平的經(jīng)濟后果》中所說的話。這段話在學術(shù)界一直被廣泛引用。在中文界,商務印書館一九六二年出版的凱恩斯《勸說集》(62頁)及一九八二年出版的、前面提到的弗里德曼夫婦《自由選擇》(280頁)分別有譯文。
結(jié)合這些早先譯文以及本位作者的微小調(diào)整,這里引錄一下:
摧毀現(xiàn)存社會基礎(chǔ)的最精妙、最可靠的辦法,莫過于促使其濫發(fā)通貨。這一過程將經(jīng)濟規(guī)律所有的隱藏力量都轉(zhuǎn)入到破壞方面,并且以一種一百萬人之中也難有一人有能力去識別的方式去進行。(黑體為本文作者加)
《貨幣的禍害:貨幣史片段》中譯本是這樣翻譯的:
要顛覆現(xiàn)存社會的基礎(chǔ),再沒有比搞壞這個社會的貨幣更微妙且更保險的方式了。這一過程引發(fā)了經(jīng)濟規(guī)律的破壞性一面中隱藏的全部力量,它是以一種無人能弄明白的方式做到這一點的。(黑體為本文作者加)
英文原文這里使用的是currency一詞(漢語里通常譯為“通貨”)。這個詞與“貨幣”(money)有區(qū)別。對普通人來說,兩個詞或許沒有區(qū)別。但對專業(yè)人士來說,兩者的差別是顯而易見的(至少可以說“貨幣”是高度抽象的概念,而“通貨”則是比較具體的、有特定國別性的概念)。
上引譯文中“經(jīng)濟規(guī)律的破壞性”概念是凱恩斯原文中沒有的。另外,原文中“一百萬人之中也難有一人”(not one man in a million)無論是指多么小的一個數(shù)字概念,顯然不等于“無人”概念(如果凱恩斯或弗里德曼在這里使用了“無人”概念,顯然也把自己給包括進去了)。
類似的一些模糊性的、未體現(xiàn)專業(yè)準確性的翻譯在《貨幣的禍害:貨幣史片段》中譯本中還有若干。例如,第一百四十九頁將deposits(存款)譯為“保證金”,第一百八十九頁圖一中將deflator(價格縮減指數(shù))譯為“扣除通貨膨脹因素的指數(shù)”,第一百八十九至一百九十三頁五張圖中的“縱坐標為對數(shù)尺度(或刻度)”這個簡略說明都未能明了地傳譯出來等等。
一部可能在中文閱讀界擁有很大影響的書籍出現(xiàn)了這么多嚴重的誤譯,一定意義上類似于某個知名汽車廠商在向消費者推銷在動力和剎車系統(tǒng)方面存在相當缺陷或隱患的新款車。
真誠相信《貨幣的禍害:貨幣史片段》一書的中譯者是懷著對作者的巨大敬意以及對中文讀者的責任感來翻譯此書的,并且也相信譯者擁有相當?shù)膶I(yè)知識訓練背景。也正因為如此,上面對譯文偏差問題的討論再次特別提醒我們注意本文一開頭就提出的問題:貨幣及其有關(guān)概念看上去十分簡單,準確地去把握它們卻殊不容易。牢記一下弗里德曼關(guān)于“貨幣理論像是一座日式花園”的比喻看來十分必要。
或許,對國內(nèi)人士來說,掌握貨幣及其有關(guān)概念的難度還要大一些,畢竟這個領(lǐng)域中所使用的眾多概念原本來自引進,而在這個譯過程中不知曾經(jīng)和現(xiàn)在發(fā)生過或發(fā)生著多少傳譯失誤。
最后也應該說,《貨幣的禍害:貨幣史片段》此版中譯本在“信、達、雅”的第一個方面盡管遭受到一些嚴重損害,在后兩個方面卻有不少出色表現(xiàn)。尤其值得提到的是,中譯本邊頁列注原書頁碼,各型字體和符號印刷保留原著風格,書末照印原書參考文獻以及名目索引(譯者還不辭辛苦地加附對應的中文譯名),這些都是值得國內(nèi)學術(shù)著作出版界大力推廣的有益做法。
(《貨幣的禍害:貨幣史片段》,[美]米爾頓·弗里德曼著,安佳譯,商務印書館二○○六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