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埃格特／文

馬名／編譯

在影片《帝國的毀滅》臨近尾聲的時候，被蘇軍炮火淹沒的柏林陷入了沉寂。希特勒自殺了，他手下的軍官也大多早已逃走。當宣傳部長戈培爾以及他的夫人瑪格達走出帝國總統(tǒng)府的花園時，一位年輕的戰(zhàn)士用一種等待命令的眼光看著他們。這名戰(zhàn)士在與希特勒相處的五年時間里為他擔當過保鏢、信使以及總機接線員等多種職務。

年輕的士兵就是羅查斯·米什，今年他已經(jīng)88歲了。但是身形高大的他顯得格外硬朗，可以想像他在應征入伍時是一個何等魁梧的青年。最初他加入了黨衛(wèi)軍，在1939年波蘭戰(zhàn)役中受傷后被推薦為希特勒的貼身保鏢?，F(xiàn)在他生活得很平靜，更多的是對逝去時光的獨自思索。

羅查斯·米什并沒有怎樣深刻的見解，但他是希特勒親信中惟一活到今天的人。

我們?nèi)缭敢姷搅嗣资?。他的話語微帶顫音，慢慢地他向我們講述了曾經(jīng)在希特勒身邊的工作經(jīng)歷。

在1939年的波蘭戰(zhàn)役中負傷后，米什被他以前的連長推薦給了希特勒。他繪聲繪色地給我們講述了與希特勒的第一次相遇：“那時我正在帝國總統(tǒng)府，副官們正在商議策略，希特勒突然走進來，我一下子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他向副官詢問了我的家鄉(xiāng)，副官告訴他在西里西亞。于是他說：‘好吧，你先幫我做件事，把這封信帶給我的妹妹?！本瓦@樣，米什開始了在希特勒身邊五年的工作，在那期間他一直把希特勒看作“老板”。

“我并不效忠于納粹，”米什堅決地說，“也從未加入過納粹黨。”我問他如何看待納粹對猶太人的毀滅政策，他回答說對此事并不深知，更沒有做過同樣殘忍的事情。最后他說：“我終究無法把與我朝夕相處的‘老板’和人們形容的恐怖戰(zhàn)犯聯(lián)想到一起。對于我來說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他接著說：“當然戰(zhàn)爭是令人恐怖的，可以說是一場巨大的災難。我自己也是罪人，我在1945年戰(zhàn)敗后也受到了身心上的懲罰，我可以體會到戰(zhàn)爭給各國人民帶來的痛苦感受?！?/p>

米什的語言很簡單，他說：“希特勒是個很冷靜的人，只有一次我真正感受到了他的沮喪情緒，那是在魯?shù)婪颉ず账?941年飛往英國后。大約有三天時間，他的情緒一直很低落?！?/p>

米什關于重大歷史事件的記憶大多是個人腳注式的。對于他來說，1941年6月22日（希特勒進攻蘇聯(lián)的當天）并沒有什么特別。在1944年7月20日，斯陶芬堡伯爵試圖在東普魯士軍事司令部暗殺希特勒時，羅查斯·米什也并不在希特勒身邊，他正攜帶著一封密件趕往柏林。我問他為什么在希特勒身邊這么久還沒有得到提升?！拔也⒉粻幦∪魏翁嵘斈阌幸惶炜梢院拖Ｌ乩贞P系這樣近，官銜已經(jīng)變得毫無意義?！?/p>

當被問到《帝國的毀滅》這部影片時，米什忍不住笑出聲來?！懊绹叫「鑴?。”他笑著評論道。“與事實有很大出入嗎？”我問他?！安?，事實上很相像，只不過演員們說話都像在喊。在地堡里，人們一般都低聲地說話。我那時經(jīng)常進行電話轉(zhuǎn)接操作，有時候故意大聲說話，只為打破沉寂?！彼忉屨f。

1945年4月22日，蘇軍進攻到了德國首都柏林，希特勒再也無法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情感。他宣告說戰(zhàn)爭結(jié)束了，想離開的人可以擁有他們期待已久的自由。許多人都離開了，但是米什沒有，他的思想一直被恐懼與責任這兩種對立的情感包圍著。“希特勒做事非常認真，直到最后時刻依然保持著原有的風度。戰(zhàn)爭快結(jié)束的時候，他還是按照常規(guī)定期召開會議，盡管參加的人數(shù)已經(jīng)越來越少。他仍寄希望于最后時刻西方勢力與蘇聯(lián)發(fā)生矛盾，德國得以趁機得勢，盡管這一切很渺茫?！?/p>

1945年4月30日，希特勒召開了最后一次會議，在會上，他說：“我不想和墨索里尼的結(jié)局一樣，你們把我的尸體焚燒了吧！”然后，希特勒從里面把房間上了鎖。“地堡里的時間就像是靜止了，”米什回憶說，“大約過了一兩個小時，屋里響起了槍聲?！辈恢钦l打開了門，我們從門縫中看過去，希特勒坐在離門三四米的地方，頭靠在桌子上。愛娃也倒在了離他不遠的沙發(fā)上，并沒有流很多血。

米什本想跑上樓向他的指揮官斯凱特報告情況，但他又停了下來。“我沖進房間，正好看見希特勒的司機埃里?？掀湛ㄒ约扒嗄陥F領袖阿圖爾·阿克斯曼正在用一塊毯子把他和愛娃裹起來。我后來還是把希特勒自殺的消息報告給了斯凱特。當我下樓來的時候，戰(zhàn)友們朝我喊著：‘快到院子里來，他們正在焚燒老板的尸體?！俏覜]有去，因為那時我有些顧忌。蓋世太保頭目繆勒已經(jīng)來到了帝國總統(tǒng)府。我擔心他會殺了所有目擊希特勒自殺的人?！?/p>

直到最后，米什也沒有離開。他還目睹了納粹黨宣傳部長的夫人瑪格達·戈培爾毒死她的六個親生孩子的全過程。戈培爾一家是4月底來到希特勒身邊的，一開始他們就做出了最壞的打算。一些人試圖說服瑪格達把她的孩子送往安全的地方，但是戈培爾并不愿意。就在希特勒自殺的幾個小時后，瑪格達·戈培爾把她的孩子帶到了希特勒地堡并向米什借用用于休息的小屋，米什同意了。

阿克斯曼、鮑曼以及戈培爾都選擇了死亡，在死前他們一一向米什道別?！案昱酄枌ξ艺f：‘米什，我們知道如何活著，現(xiàn)在我們更知道該如何死去?！乙庾R到一切都結(jié)束了，必須馬上離開地堡。”米什回憶道。但是他在離開之前還接聽了一些電話。我問他說：“最后一個你還記得嗎？”他想了很久，最后說：“那是一個來自布格多夫?qū)④姷碾娫?，他要與第九軍的布斯將軍通話。在那之后一些別的人打來電話要找克萊勃斯將軍，我接通了電話，但沒有人應答。我到克萊勃斯將軍的房間，他們在那里坐著，一動不動。起初我以為他們睡著了，后來才知道他們都自殺了?！?/p>

我問米什他是否從地堡中帶出什么有價值的物品。他笑著說：“那里時刻都很緊張，我沒有逃生之外的任何想法。我只從地堡中帶出了一樣東西?！泵资踩チ肆硗庖粋€房間，拿出一張印有字母“H”的白色面巾紙?！斑@是希特勒餐廳專用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了?！彼f。米什試圖按照自己制定的路線逃回家，但是在中途被蘇軍俘獲了。他在戰(zhàn)俘營生活了6年，1954年才回到了柏林。

采訪結(jié)束前，米什的最后一番話引起了我對希特勒另一面的無限聯(lián)想。“一天，當我走過希特勒兵營的時候，一段美妙的樂曲從窗子里面?zhèn)鞒鰜?。我透過窗子看去，他正用聽音樂的方式來放松自己。當天與眾多高級軍官的一場爭論給他帶來了一些煩惱。我好奇地問他：‘聽的誰的歌？’他回答說：‘約瑟施米特，非常出色的男高音?！撬仟q太人呀！’我驚奇地問到?！@又有什么關系呢？誰讓他的音樂這樣美妙呢?！Ｌ乩兆龀隽撕艹鋈艘饬系幕卮稹！?/p>

[編譯自英國《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