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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問語氣詞“嗎”以及標點“?”的功能研究

        2006-04-29 00:00:00吳碧宇
        現代語文 2006年6期

        [摘 要] 本文指出疑問語氣詞“嗎”以及“?”都有篇章組織功能和修辭功能,但是在這兩個方面既有共性,又有個性。

        [關鍵詞] “嗎” “?” “功能”

        根據林穗芳(2000:50)的考察,“?”源自西方,其產生“主要出于表示語氣的需要,用于句末附帶有斷句的作用”,英語中最早使用“?”是在1534年,最早把它介紹到我國的人是清末民初的張德彝(1947-1919)(ibid:78),1919年《請頒行新式標點符號》把“?”列為新式標點之一(ibid:171)。胡適(姜義華,1998:334)在1915年就提出,無文字符號之害有三點:“(1)意旨不能必達,多誤會之虞。(2)教育不能普及。(3)無以表示文法上之關系?!币虼耍诤m看來,“?”等標點符號的使用不僅具有語言學上的意義,還有宏觀教育上的意義。

        “嗎”是“么”在現代漢語中的變體,是出于漢語書面語表達的需要(高名凱,1986:447-448)。高名凱(1986:447-8)在談到“嗎”的由來,說道:西洋語可以通過句末降調來表示詢問,這是因為“西洋語的聲調可以相當自由”,而“漢語的詞都有其本來的嚴格的聲調”,一旦“碰到句子中最后的詞的聲調是向下降,如去聲的話,這就很難做得到”,因而,加上“嗎”就必然表示詢問句了;“嗎”用在命題中沒有其他任何表示詢問的語言成分的情形之下。

        從以上三位學者的研究來看,“嗎”和“?”各有產生的背景和功能,因此,“嗎”不是隨時都可以被“?”所替代的。但是在我們看來,三位學者對“嗎”和“?”提到的功能,都還不夠全面。

        Bar-Aba(2003)在考察了Shipley (1960: 330-331)、Lyons (1977: 61-67)、Nir(1986:209;1990: 137-139) 、Meyer (1987)、Halliday (1989: 33-35)、Nunberg (1990)、Vega (1993: 194)、Livnat (2000: 69-70)等人的觀點之后,指出“標點符號在大多數情況下具有篇章組織(organizational)和修辭(rhetorical)功能。篇章組織功能分為:切分(segmentational)、程序(procedural)、輔助語言(paralinguistic)、節(jié)奏(rhythmical)以及語法(grammatical)功能;修辭功能分為:語用(pragmatic)、情態(tài)取向(modality-oriented)、情感驅動(emotive)、增強表現力(expressive)、表明態(tài)度(attitudinal)等。前者被認為是‘用來標記呼吸停頓、句法結構和節(jié)奏’的功能( Ornan, 1993)”。結合關聯理論的研究,Bar-Aba進一步提出,所有的書面形式的標點符號都只有程序意義。就此,標點符號的功能可概括為程序功能即程序-組織功能(procedural-organizational)和程序-態(tài)度功能(procedural-attitudinal)。在我們看來,“嗎”同樣具有這些功能。

        然而,事實上,“嗎”與“?”往往會同時出現,但有“嗎”,必有“?”,有“?”,未必有“嗎”。那么,“嗎?”中的“?”和“嗎”又各有什么功能呢?為什么有“?”,有時不能加“嗎”等疑問語氣助詞呢?為什么有“?”,有時不需要加“嗎”等疑問語氣助詞呢?這些問題都集中在“?”和“嗎”的共性和個性究竟是什么的問題上。

        1.“嗎”與“?”的語用功能之共性

        對于“?”,胡適(姜義華,1998:344-345)曾經說過:“吾國文凡疑問之語,皆有特別助字以別之。故凡何,安,烏,孰,豈,焉,乎,哉,歟諸字,皆即吾國之疑問符號也。故問號可有可無也?!?可見,“?”和現在常用的語氣助詞“嗎”有著不少的相同的功能,否則,胡適這樣的國學大師不可能會有這種觀點。他之所以會有這種觀點,是因為缺乏對“?”和“嗎”的功能進行全面考察的緣故。呂叔湘、朱德熙(1979:236)認為,“有了問號,‘嗎’和‘呢’可以少用許多?!边@種觀點同樣反映了“?”和“嗎”之間有共性,但是這話同時又隱含了它們之間還有個性的觀點,“?”并不是時時都可有可無。本節(jié)擬考察它們的共性。

        1.1 篇章組織功能

        “嗎”和“?”可以斷句,具有切分功能;它們可以引導讀者做出疑問語氣的理解,具有程序功能;它們可以斷句從而可以調整語言的節(jié)奏,具有節(jié)奏功能;它們的使用影響語言形式的安排,漢語常常因為疑問焦點信息的存在而影響語言形式的安排,因此,問號也具有語法功能;“?”可以代替對疑問語氣的文字表述,具有輔助語言功能;“嗎”的使用也能強化或突出某種語氣的語言功能,等等?!??”的篇章組織功能從下例便可見一斑:

        (1)太皇太后春秋七十,數更憂傷……行道之人為之隕涕。況于陛下登高遠望,獨不慚于延陵乎?(《資治通鑒》:1086)

        該句的標點,呂叔湘(1988:10)認為應該改成:“太皇太后春秋七十,數更憂傷……行道之人為之隕涕,況于陛下?登高遠望,獨不慚于延陵乎?

        此原文本為勸諫之辭,重新斷句并加上“?”之后的句子,其言辭之切才溢以言表。由此可見,“?”的篇章組織功能和修辭功能之強大。

        1.2 修辭功能

        “嗎”和“?”都具有修辭功能。它們的使用,往往能表現出探詢、困惑、疑問、驚異等多種語氣或情感,這是它們的共性。

        2.“嗎”與“?”的語用功能之個性

        上文我們提到胡適認為“?”是可有可無的,但是,后來,經過錢玄同的提議,胡適(姜義華,1998:344-345)接受了必須使用“?”的思想,并在答復他人的疑惑時,也表達了必須采用“?”的思想。為什么呢?胡適以中國京戲里常有的兩個人問答形式為例:“當真?”“當真?!比绻颂幉患印??”,將無法區(qū)別二者。可見,“?”和疑問語氣助詞又各有不少個性特征。事實上,胡適這里提到的只是“?”的修辭功能中的一種而已。本節(jié)我們將詳細闡述“嗎”和“?”的功能個性。

        2.1 篇章組織功能

        在切分功能上,二者往往不存在差別。但是,在表現意識流小說中,由于沒有標點符號,這時“嗎”的切分功能有時是體現疑問句結構難以缺少的詞語。金隄的《尤利西斯》譯本仿照原文沒有給出任何標點,因此,一般的“?”之各種語用功能都全部被取消,這時,我們會發(fā)現“嗎”等疑問語氣助詞的作用,它們的語用功能會更加突現出來。例如:

        (2)… Hynes kept me who did I meet ah yes I met do you remember Menton and who else let me see …. (Joyce, 1996: 872)

        ……我碰見誰來著啊對了我碰見了你記得嗎門頓還有誰呢誰呢……(金隄,1994:1010)

        如果去掉“嗎”,該行中疑問句“你記得嗎”便成了陳述句“你記得”,原文意思也因此而遭到歪曲。再如:

        (3)請把聲音放小一點,好嗎?孩子聽話!

        (3)若是在沒有標點的意識流小說中且沒有“嗎”,該句則成了:請把聲音放小一點好孩子聽話。其意義很難讓人做到和[3]一樣的理解。

        在程序功能上,“嗎”和“?”的不同主要體現在二者在引導受話人做出理解取向的基礎上。例如:

        (4)你去?(表“詫異”)

        (5)你去嗎?(表“詢問”)

        在輔助語言功能上,“?”可以代替對疑問語氣的文字表述,具有輔助語言功能;而“嗎”的使用主要體現在其能強化或突出某種語氣。

        明師傅:六爺,人總有顆人心哪,你還能坑老朋友嗎?(老舍,2004:164)

        明師傅的存疑程度較弱,但明師傅還是有疑而問,畢竟,方六此人一向陰險狡詐。如果改成“你還能坑老朋友?”,存疑程度更弱,不能準確地反映明師傅的心態(tài)。而原漢語句子中由于有了疑問語氣助詞“嗎”,已經傳達了疑問語氣,故而,“?”的功能大大消弱。

        在節(jié)奏功能上,當“嗎”參與調節(jié)話語節(jié)奏時,“?”的節(jié)奏功能相對減弱,甚至消失。相反,“?”將直接參與調整句子節(jié)奏。試比較:

        (6)“是他?”

        (7)“是他??”

        (8)“是他嗎?”

        *(9)“是他嗎??”

        我們可以感覺到,從(6)到(9)節(jié)奏明顯逐步減緩,從這里我們基本上可以看出“?”和“嗎”在調整話語節(jié)奏時的區(qū)別;然而,句(9)在筆者看來,似乎第二個“?”沒有必要,因為兩個“?”可以讓話語節(jié)奏減緩,表示強烈的疑問語氣,而該句有“嗎”,已經讓整個話語節(jié)奏減緩,而再加上兩個問號來表示強烈的疑問語氣就很可能把句子重音落在“嗎”上面,這通常不符合我們的語感。我們認為,句(9)只要加一個“?”承擔句子的程序上的切分功能就可。

        語法功能上,“嗎”具有句法功能,用于是非問句。而只有“?”的問句,也會由于該句為問句而影響焦點信息、詞語的安排,從而體現了“?”的語法功能。例如:

        (10)你跟我去,好嗎?

        這里的“嗎”不能去掉,否則不合漢語語法。而該句中“?”的有無,并不妨礙話語的理解和句法的完整性。

        當“嗎”和“?”同時存在時,即在“……嗎?”結構中,“?”只有篇章切分功能,其他功能基本喪失。例如:“我說過嗎?”。該句中由于有了“嗎”這個疑問語氣詞,“?”表達不出任何語言信息。

        2.2 修辭功能

        前文提到,Bar-Aba(2003)認為標點符合的修辭功能可分為:語用、情態(tài)取向、表達感情、增強表現力、表明態(tài)度等功能。筆者認為,這些功能可統稱為“說話人情態(tài)取向”功能,因為修辭必然是語用的,說話人的感情表達、如何說話、態(tài)度如何都必然為其情態(tài)取向所反映。當然,“?”不在例外之列,而具有話語標記語功能的“嗎”也同樣具有修辭功能。但是,二者在表現情態(tài)取向功能時有程度和方式上的差異。例如:

        (11)他來了嗎?(單純的詢問)

        (12)他來了?(帶有懷疑的意味)(胡裕樹、張斌,2002:184)

        “?”可以重疊使用,表示強烈的疑問語氣,而“嗎”不能。例如:“為什么??”這些都和上文的程序功能差異是相關的。這里,我們還想說明的是,它們的修辭功能和它們的篇章組織功能是分不開的。例如,除了剛提到的程序功能與修辭功能的相關,它們的節(jié)奏功能差異,也同樣會導致它們的修辭效果有異,這可參照上文論述節(jié)奏功能差異的例句。

        3.“?”可有概念意義,而“嗎”往往沒有

        “嗎”和“?”都可表程序意義,但是,“嗎”似乎只能表程序意義,而“?”有時可表概念意義。例如:

        (13)高樹怦然心動?!安贿^,國家不給你們人民幣。”“?”高樹驚訝?!澳銈兛梢杂妹涝?!”“?。 备邩涞暮粑贝倨饋?。(轉引自吳學君,2002)

        從這個例句看來,這里的“?”不僅具有修辭功能,還有篇章組織功能;不僅具有程序意義,而且具有概念意義。不過,“?”的這種使用情況不多。再如:

        (14)望子成?(言外之意為:望子成“龍”,還是望子成“蛇”?誰都難以說清楚。)

        (15)重賞之下必有“?”夫。(言外之意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蠻”夫、還是“貪”夫?)

        兩個例句中的“?”都有“什么”的意義,因而具有概念意義。但是,同時又由于它們的存在給各句增添了疑問語氣,因而,筆者認為,它們也有程序意義。兩個例句中間的“?”,都給人無限的想象空間。

        至此,我們認為Bar-Aba(2003)的觀點是錯誤的,所有的書面形式的標點符號并不是在任何場合都只有程序意義,因此,標點符號的功能也不能簡單地概括為程序功能即程序-組織功能和程序-態(tài)度功能。但是,“嗎”往往只有程序意義,其功能可以用這兩種功能概括。

        4.結語

        本文對“嗎”和“?”進行了對比研究,指出了二者具有共性與個性?!??”的出現并不取決于“嗎”的出現,“嗎”的出現在意識流小說中也不能決定“?”的出現與否?!啊??”和“……嗎?”有時有著不同的功能,因此,它們不是能隨時替換的。另外,“嗎?”只是疑問語氣助詞的一種,其不能取代其他的疑問語氣助詞的功能,況且,有些類型的問句也不加疑問語氣助詞,因此,它的使用范圍有其局限性。當“?”用在疑問語氣助詞之后時,其往往只有篇章組織的切分功能,它的其他功能則喪失。

        注釋:

        ①Wilson Sperber(1993)從認知的角度把意義分為概念意義(conceptual meaning)和程序意義(procedural meaning),概念意義和詞匯的語義相關,構成命題內容并影響命題的真值條件,而程序意義不具備這些特征,其只有組織功能,引導對相關話語的處理。

        ②這種說法值得商榷,參看下文論述。值得注意的是,他認為,當書面標點在口語中使用時,如“?”在口語中會說成“問號”,那么就有了概念意義。

        ③屈承熹、李彬(2004)論證過“吧”“嗎”是話語標記語。話語標記語或語用標記語的功能主要體現在以下四方面:a.它們不對話語的真值條件產生任何影響;b.它們不會增加話語的命題內容;c.它們與說話時的情景有關;d.它們具有一定的情感功能,或表達功能,但卻不具備指稱功能、指示功能或認知功能。它們不具有概念意義,即不構成話語的語義內容,而是為話語理解提供信息標記,從而產生對話語理解起引導或制約作用的程序性意義。據此,我們認為,“?”具有“嗎”一樣的話語標記語功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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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Jucker, A. H. The discourse marker Well: A relevant-theoretical account[J]. Journal of Pragmatics 19: 435~452, 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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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屈承熹 李彬. 論現代漢語句末情態(tài)虛詞及其英譯——以“吧”的語篇功能為例[J]. 外語學刊, 2004, (6): 1~9.

        [13]吳學君. 試論標點符號的表意性[J]. 昌吉學院學報, 2002, (4): 48~51.

        [14]詹姆斯·喬伊斯. 尤利西斯[M]. 金隄譯.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1994.

        (吳碧宇,江西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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