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的天涯盡頭,有一個普通的村莊。那兒的村民都是些普普通通的農(nóng)夫,春天播種,秋天收獲,生老病死,從無怨言。但有一個人例外,他就是氣象員。
在那些老實巴交的村民眼里,氣象員是一個比村長還厲害的大人物。操縱那些復雜的家伙那比揮鋤頭可要復雜好幾萬倍。只有氣象員自己知道,他的工具有多么寒磣:他的左手腕上系著一根細細的鐵線,鐵線的盡頭是一套風向儀,它被系在一只大大的、永遠不會漏氣的氣球下面。氣球牽著風向儀懸在半空——那就是他最重要的工具。除此之外,只有不太準確的溫度計和濕度計擱在他家屋頂上的百葉箱里。
在每天那幾個特定的時間段,氣象員便會帶上他那厚厚的記錄本爬上屋頂,仰起頭來觀察天空,然后一絲不茍地記錄下當時的風向以及空氣的溫度濕度。逢到打雷下雨的日子,他便把氣球拽下來,擱在屋子里,到天晴再放出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氣象員重復這項單調(diào)乏味的工作已經(jīng)二十年了,一天也未間斷過。
他并不清楚自己在為誰工作。世界政府?也許是吧,他猜測。他也不知道記錄下的那些數(shù)據(jù)最后變成了什么,只知道他要做的就是把它們交給每個月來一次的取信人。
有一次,他問風塵仆仆趕來的取信人,我們工作的結(jié)果在哪里呢?取信人卸下郵件和一個月來的報紙,聳聳肩膀說:“我也不知道,我只負責從你們手中收集數(shù)據(jù),然后交給一年去我那里一次的操作員。至于后面的事情,他沒告訴過我?!?/p>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的其他地方,還有許多和我一樣的人,他們會和我在同一時間里仰望天空。想到這,氣象員便放寬了心,不再去想那些讓他頭痛的問題。
在那些特定的時間之外,氣象員也從不像其他村民那樣下地勞動,因為他手上還系著風向標。他惟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下一任氣象員的到來。他常常想起姥姥,慈祥的姥姥曾經(jīng)給他講過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國王,他要渡過一條河到對岸去。結(jié)果國王一上船,擺渡人便把船槳丟給他跑了。于是國王成了那條河上惟一的擺渡人,日復一日地往返于河的兩岸,苦苦等待著下一個擺渡人的出現(xiàn)。
氣象員想國王都這樣了,自己還能怎樣。他只得繼續(xù)等待,但糟糕的是他不僅沒有把下一任氣象員等來,就連取信人也有一段時間沒有來了。
歲月無情,氣象員戴上了老花眼鏡。他害怕因為視力差錯過偶然路過這里的取信人。于是他成天坐在自家的屋頂上,在藍天白云下,在時而輕緩時而呼嘯的風中,守望著那條從村口延伸過來的路。
在一個春意盎然的日子里,氣象員終于等來了取信人??扇⌒湃藚s告訴他,世界政府早就不需要他們了,政府有了最先進的儀器,只需幾個人坐在屋子里盯著熒光屏就能更準確地記錄天氣。氣象員沮喪極了,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經(jīng)下崗的現(xiàn)實。
送走取信入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活失去了目標。他每天依然在那些特定時間里記錄著數(shù)據(jù),雖然知道取信人再也不會回來了。他靠不多的積蓄和村民的接濟生活。再后來,他開始教襯里的孩子們識字算數(shù),氣球鉤在教室外面,隨風飄蕩。那時候他的背已經(jīng)完全駝了,他的左手臂與地面成水平——他變成了一個搖來晃去的大寫字母:F。
有一天,一個善良的孩子問他的老師:“您為什么不把手腕上的繩子解開,丟掉那麻煩的東西呢?”氣象員覺得孩子的話很有道理,世界已經(jīng)不需要他了,還留著它干什么呢?
不過他很快發(fā)現(xiàn),那根系了二十多年的鐵線已經(jīng)滲入手腕,和他的身體融為一體,再也取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