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25年的一天,長安城未央宮內。漢武帝劉徹接見了40歲光景的陜西城固人張騫,這位曾英姿風發(fā)的皇帝侍從官,而今頭發(fā)半白,手持七尺多長的節(jié)杖跪拜在地,杖上的三把牦牛毛幾乎禿光。他強忍著逃離匈奴時失子的心痛,為皇帝呈上了1 3年來出行萬里的調研報告,皇帝大臣們聽得驚心動魄,而報告的代價是漢朝百余使者的性命和張騫12年的奴隸生活。
報告勾勒了西域的輪廓一一有農耕為主的大宛、安息、大夏和身毒;有“隨畜移徙”的烏孫、康居、奄蔡、大月氏,安息和大夏則喜用車船販運貨物。此外,報告從政治角度分析了西域各國與匈奴的關系,寫明了新疆各地及境外國家的位置和距長安的里程。
而當張騫講到安息人在獸皮上橫行寫字、大宛的汗血馬、高聳的冰川蔥嶺、羅布泊的沙海白龍堆、開紫花的苜蓿、珍珠般的葡萄、辛辣的蔥蒜、甜中帶酸的石榴、綠皮紅瓤的西瓜……,劉徹睜大了好奇的眼,大聲宣布明日早朝接著講。
天方夜譚似的報告對民間的影響,程度不低于時下神六的太空探測。西域魔境、“西王母”都云散了,因為張騫說那是伊朗高原上流傳的故事。
張騫受到表彰,被封為皇帝的參謀官。后世的文學創(chuàng)作還多以他的故事為藍本。南北朝宗懔的《荊楚歲時記》中記載:劉徹命張騫出使大夏,尋找黃河源。張乘木筏沿河而上,西行一個多月,來到了天上的“桃花源”——天池,遇見了織女,織女把墊織機的石頭送給他作禮物。
后世詩作亦對此多有渲染。庾信《七夕》有“星橋通漢使,機石逐仙槎”。韋莊《夏口行寄婺州儲弟》:“誰道我隨張博望,悠悠空外泛仙槎。”杜甫《秋興八首》有“聽猿實下三聲淚,奉使虛隨八月槎?!?/p>
傳說未必沒有寫實。這位探險家真的考察過黃河源,“始究河源,旋窺海上”,他是我國第一個試圖找出黃河源的人,盡管后來他錯誤地認為是塔里木河。
張騫在長安歇息兩年,恰逢衛(wèi)青率領六大將軍及十余萬騎兵出定襄迎擊匈奴。因為漢軍行于塞外,供給困難,領導考慮到張騫熟悉沙漠和匈奴地理,遂使之以校尉身份,參加了這次對匈反擊戰(zhàn)。
戰(zhàn)斗中,他“知善水草處,軍得以無饑渴”,不僅減輕了軍事運輸?shù)呢摀?,而且使?jié)h軍在深入漠北的情況下,軍士馬匹都有的吃。
回到長安,取知識淵博、廣見多聞之意,張騫被封為“博望侯”,這個稱號后來成為出使西域的使者通稱,他還被封為衛(wèi)青部下15名“特將”之一,作為特種兵位列飛將軍李廣之后。
一年過去了,前122年,張騫為國探路之心再度萌發(fā)。他呈上可行性報告,建議劉徹打通西南夷交通線。
“拓邊”心旺盛的皇帝馬上看到報告的經(jīng)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張騫風塵仆仆趕到四川宜賓坐鎮(zhèn),派王然于等助手分五路出發(fā)。可是,他們或被西藏的突厥系部族阻隔,或被峻嶺擋住。經(jīng)過滇國、夜郎的使者,還傳回了滇王與夜郎侯的問話:“漢孰與我大?”并聞說從昆明再往西一千多里,有滇越國、乘象國。但這只能算是失敗中的一點慰藉。
皇帝卻絲毫沒有對張騫喪失信心。前121年,西漢對匈戰(zhàn)爭進入高潮,劉徹派遣張騫和李廣率軍出天津薊縣。很不幸,李廣率領的四千騎兵被匈奴右賢王的四萬騎兵包圍,幾乎全軍覆沒。張騫因為驕傲自滿貽誤軍機,率領的一萬騎兵兩天后才趕到。
軍事法庭規(guī)定,率軍遲到死刑,但允許用錢贖罪。死牢里的張騫用錢贖出自己,官職爵位都被罷免,成為一名普通百姓。
這樣的兩次打擊足夠讓張騫沉淪。但是劉徹在隨后兩年里卻頻頻召他進宮,繼續(xù)研討西域戰(zhàn)事。張騫緊抓面圣機會,精心闡述了又一草案——聯(lián)合烏孫,防止逃到西域的匈奴反撲、打通整個西域。
好屬下還要好領導,劉徹再一次贊同張騫,他任命張為中郎將,派給副使多名,隨從三百,萬金輜重,一路西進。此番匈奴已逃,昂首闊步代替了縮手縮腳,使團不久就到烏孫的赤谷城(吉爾吉斯斯坦的伊什提克)并建立了抗匈聯(lián)盟。
公元前115年,近50歲的張騫回到長安,被封為專門負責少數(shù)民族以及同諸國外交的大行。
此后不久,張騫去世,葬在故鄉(xiāng)陜西城固張家村,墓室外馬骨一堆,是主人奔波一生的寫照。墨寫的歷史糊涂如墨,張騫的生辰現(xiàn)無信史佐證,有人考證為前164年。我寧信任此數(shù)——50即歿,也不愿“第一奇男子” (梁啟超語)匱缺生辰。
而他死前會想些什么呢?是冰川疊嶂上薄霄漢的蔥嶺?瀚海深處悠揚叮當?shù)鸟勨?飛身駿馬西馳絕塵的颯沓少年?抑或“寒驛遠如點、邊烽互相望”的征戰(zhàn)歲月?
張騫不會知曉的是,他“鑿空”了古代世界最長的陸路交通線——1877年被德國的李?;舴曳Q為“絲綢之路”。之后的千余年,從長安到亞洲西部各國,都是以它作為傳遞財富的主運輸線。即便今日,中國和中亞、歐洲在道路運輸上的合作也常以此為基,論談友誼,共話便利。
(編輯/吳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