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3月,我還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小長工,為了消滅日本侵略者,我參加了八路軍,在晉察冀軍區(qū)一分區(qū)一團一營四連任戰(zhàn)士,從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當年9月,日寇集中5萬余人,采用分進合擊的戰(zhàn)術對晉察冀邊區(qū)進行圍攻,企圖一舉摧毀我晉察冀抗日根據(jù)地。我抗日軍民奮起反擊,日寇在遭我沉重打擊之后,又出動數(shù)千人對我部進行合圍。
我們當時提出的戰(zhàn)斗口號是:“粉碎敵人圍攻,保衛(wèi)邊區(qū)根據(jù)地?!?/p>
王快鎮(zhèn)是河北省原完縣的一個小鎮(zhèn),駐有敵人約兩個大隊(即兩個營)的兵力。為了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我們一團決心對其發(fā)起進攻,殲滅該敵。
戰(zhàn)斗在上午7點鐘打響,我所在的四連在向日寇進攻時,遭到了敵人的頑強抵抗。進攻中,一排長、二排長相繼犧牲。到下午4點多鐘時,我們連已傷亡20多人,而戰(zhàn)斗打得卻越來越激烈。
敵人的防御陣地終于被我們突破了。我們班剩下的6個人,沿著王快鎮(zhèn)北面的丘陵進攻仍在繼續(xù)頑抗的敵人。下午5點多鐘,敵人四處逃竄,我們乘勝追擊,清理殘敵。此時,太陽離地平線還有兩竹竿子高,無邊無際的群山丘陵閃著光澤,地里的玉米、高粱、芝麻在風中沙沙作響,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零星的槍聲。
這是我第一次在戰(zhàn)斗班直接參加戰(zhàn)斗,心里免不了有點緊張,但看到其他同志一個個沉著鎮(zhèn)靜、無所畏懼的樣子,我的勇氣就大了,什么也不怕!
我們正在向前搜索,突然,“呼”的一聲,從芝麻地里跳出五六個鬼子來,他們都端著刺刀,刺刀在夕陽的照射下,閃著一道道寒光。我們還沒有來得及瞄準射擊,敵人便“呀呀呀”地把刺刀刺到了我們面前,一場短兵相接的肉搏戰(zhàn)開始了。
日本鬼子都受過嚴格的刺殺訓練,拼刺刀很有章法。但是,我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他們心里都很虛,兩眼流露出絕望的光來。面對敵人,我們6個人都勇敢地沖上去與敵人殊死搏斗。由于連續(xù)作戰(zhàn),我們的體力消耗大,相繼有3個同志倒下,我們剩下的3個人仍然和鬼子拼殺在一起。這時,我的左手食指被敵人的刺刀刺傷,鮮血直流,我忍著劇烈的疼痛,咬著牙,經(jīng)幾個回合,終于在戰(zhàn)友的策應下把刺刀捅進了一個鬼子的胸膛。
當時,我還未滿15周歲。
正當我們與鬼子血戰(zhàn)的關鍵時刻,我們排的其他同志趕到了。大家怒吼著沖殺過去,把剩下的幾個鬼子全部消滅了。
這一仗,王快鎮(zhèn)的敵人被我團殲滅了大部。它大大地堅定了軍民抗戰(zhàn)到底的信心。鬼子這次對我邊區(qū)根據(jù)地的掃蕩也被粉碎了。
我的手指負傷后,因為沒有藥,傷口感染,胳膊腫得像碗口一般粗,非常疼痛。衛(wèi)生員叫來擔架,要把我抬到老鄉(xiāng)家養(yǎng)傷,我不肯,非要跟著部隊走。第二天行軍時,我發(fā)著高燒,又跟不上隊伍,最后連里決定用擔架抬著我,整整抬了11天!這期間,我深深感受到了革命大家庭的溫暖,同志與同志真是情同手足,親如兄弟啊!
打完了這一仗,我的思想成熟了許多,戰(zhàn)爭的血與火鑄造著我的靈魂。
秦皇島鐵莊虎口拔牙
鐵莊位于秦皇島西北面的近郊區(qū),距離市區(qū)約3華里,是秦皇島的北大門。1942年,鬼子在村子的西北頭修了一個20多米高的炮樓,炮樓外邊圍著鐵絲網(wǎng),還安有電動警報器。這個炮樓除負責警衛(wèi)敵人彈藥庫外,還負責監(jiān)視我黨的地下工作人員和我軍的行動,盤查出入秦皇島北面的來往行人。據(jù)點里的鬼子和偽軍無惡不作,對老百姓任意打罵,敲詐勒索。敵人認為鐵莊離秦皇島很近,有情況城里立即可以支援,四處吹噓鐵莊“牢不可破,固若金湯”。
根據(jù)偵察以及我內(nèi)線情報員趙連元(時任偽軍副班長)的報告得知,鐵莊這個據(jù)點由敵人的警備隊守衛(wèi),警備隊長武田和班長都是日本人,副班長以下十幾個人是偽軍,編為兩個班。據(jù)點有兩挺輕機槍,兩門擲彈筒,十五六支三八大蓋步馬槍。經(jīng)過長期的籌劃和準備,我們下決心智取鐵莊,堅決把這個據(jù)點拔掉。
1944年9月,我在冀東十二團任偵察參謀兼?zhèn)刹爝B連長和灤河以東地區(qū)情報總站站長。這一年十二團雖然打了不少勝仗,但還沒有從日寇手里繳獲過一挺機槍。團長曹克林同志聽說我有搞兩挺機槍的打算,立即對我說:你要是真能搞來兩挺機槍,我就通令嘉獎你。
9月28日,我挑選了7名精明能干的偵察員從撫寧縣以北渡過洋河,到達北戴河以北的石炭莊,這里距鐵莊有八九里。據(jù)情報員報告,鐵莊有一名叫陳世和的偽軍副班長今天結婚,下午在秦皇島市內(nèi)一家飯館里請客,這是端掉鐵莊據(jù)點的最好機會。
為了不暴露目標,我們分散行動,不走大路走小路,很快就趕到了鐵莊北邊5里地左右的涂莊。
在秦皇島市內(nèi)的飯館里,婚宴已經(jīng)進行了一個小時,趙連元按照預定的行動計劃,將鬼子灌醉了,其他偽軍也一個個喝得迷迷糊糊。這時,趙連元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就裝出幾分醉意,放下酒杯,讓其他偽軍找來一輛人力車送自己回家。趙連元回家后,急忙和他的朋友褚振華一塊來到涂莊。一見到我們,他便氣喘喘地說:“快,鬼子和其他偽軍現(xiàn)正在城里大吃大喝呢,趕快行動吧!”在趙連元的引導下,我們一溜煙闖進了鐵莊據(jù)點。
據(jù)點里留有3人,一個日本鬼子和一個偽軍正在喝酒,但兩人已爛醉如泥。站崗的偽軍見副班長趙連元帶著一些人來了,也沒有注意。趙連元進到值班室,假裝口渴,叫那哨兵去弄水喝,趁機破壞了全部通信聯(lián)絡和電動警報設施。我?guī)б恍〗M沖進去用斧頭砍死了正在喝酒的日本鬼子和一個偽軍。同時,另一小組立即扣押了站崗的那個偽軍,趙連元和同志們扛起了兩挺機槍、兩具擲彈筒、五支三八大蓋步馬槍、兩支三八式步槍和一箱擲彈筒炮彈、一箱子彈,逼著那名偽軍士兵跟著我們一起扛著槍,迅速離開了鐵莊據(jù)點。
大家扛著武器向西北方向跑了十五六里路,這才歇了一口氣。這時,太陽已經(jīng)快要落山了,我們看著金色的陽光把紫褐色的光線涂在遙遠的天際,就像喝了蜜一樣甜,心里充滿了勝利的喜悅。
正在這時,敵人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行蹤,秦皇島和上莊坨的日本鬼子、偽軍分三路向我們追來,槍聲驟起,情況變得非常危急,如不快速搶占西邊的山岡,我們就有可能遭到敵人的兩面夾擊,剛剛弄到手的武器又讓敵人奪回去。時間就是生命,我們十幾個人扛著槍、背著彈藥,拼命地往西北方向跑。敵人在我們的背后緊緊追趕,不停地向我們射擊。沒有多久,我們都跑得筋疲力盡了,有的同志還累得吐了血。在這危急關頭,我喘著粗氣,大聲地鼓動大家:“同志們,為了抗戰(zhàn)的勝利,哪怕我們中間的大部分同志都犧牲了,只要還有活著的人,就一定要把弄到手的武器扛回部隊去,大家一定要咬緊牙關,快跑、快跑!”
天漸漸黑了下來。夜晚,這可是我們八路軍的天下,任憑你鬼子偽軍再多,我們也不怕了。我感到勝券在握了,馬上叫跑在最前面的兩名偵察員和情報東站的站長趙俊豐同志先爬上一個小山頭,用繳獲的機槍向敵人射擊。此時,我臨榆縣縣大隊的同志發(fā)現(xiàn)敵人在追擊我們,也主動從翼側(cè)痛擊敵人。敵人追擊的速度減慢了,我心里也就踏實一點了。因為秦皇島西北方向40多華里處的山區(qū),就是我們的根據(jù)地,只要進了山,敵人就不敢貿(mào)然追擊了。
進了山,我們還是不敢馬上停下腳步,又連夜走了30華里,終于完全擺脫了敵人。
戰(zhàn)斗結束后,團首長高度贊揚我機智勇敢,處事靈活,勇猛頑強,有較強的軍事指揮才能,并通令嘉獎了我。
偷襲北戴河黑當鋪
1944年初冬,我?guī)ьI一個便衣偵察班和一支區(qū)小隊,共30多名戰(zhàn)士,偷襲敵人設在北戴河的一個當鋪據(jù)點。
這個當鋪臭名昭著,是地主劣紳、漢奸特務與日本鬼子相互勾結、狼狽為奸、殘害百姓的黑窩,北戴河的百姓們深受其害。當鋪里面的十幾個人全是特務。他們兇狠殘暴,像瘋狗一樣到處亂咬,不知制造了多少災難,是北戴河地區(qū)老百姓的禍根,不除掉他們,這里的抗日軍民就多一分危險。
當鋪是一個三四丈高的磚墻圍著的大院。當鋪東南邊500米處,是鬼子的一個炮樓;東北1000米處是火車站,火車站有鬼子和偽軍100多人。當鋪的特務常常慶幸認為自己的黑窩有安全保障,狂妄得很,甚至放出話來說:“八路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把我們咋樣!”
初冬的夜晚,下著蒙蒙的小雨雪。我們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摸到了北戴河的北面,然后兵分兩路:我?guī)П阋聜刹彀嘀睋鋽钞斾?,區(qū)小隊擔負鐵路沿線的警戒,防止火車站的敵人出來截擊,掩護我們完成偷襲任務。
前些天,我們已經(jīng)偵察好了,當鋪隔壁有一戶人家,這戶人家老實本分,一定會幫助我們。因為當鋪的磚墻太高,搭人梯可能夠不著。我們打算先進到當鋪隔壁的院子里,再從院子的房頂上搭人梯上墻,用繩子把人一個一個地放下去沖入當鋪的柜房,消滅那群壞蛋,爾后再把當鋪院子的大門打開,防止炮樓的鬼子發(fā)覺后截斷我們的退路。
夜深了,我們輕輕敲開了當鋪隔壁人家的門。房主人40多歲,探出頭來,驚恐地問:“你們是干什么的?”
我說:“老鄉(xiāng),你別害怕,我們進來跟你細說?!?/p>
他把我們讓進院子,頭伸到外面看了看,見沒有動靜,又把門輕輕地關嚴。
我跟他說明了意圖。他的雙眼放出驚喜的光來:“那可好!住在他們隔壁,整天都像生活在老虎窩邊,嚇得我們大氣不敢喘,真盼望你們早日來除害。”
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四周靜寂,萬籟無聲。我們敏捷地摸出側(cè)門,架好長梯,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當鋪。
當鋪的敵人正蒙頭睡覺,一個大坑上睡了十多個特務。我們進屋后,首先把掛在墻上的兩支駁殼槍取了下來。這時,有個特務猛然醒來,大叫一聲:“什么人?”
我立即用手電照著他的臉說:“不要動,我們是八路軍的便衣隊。”
其他敵人都驚醒了,他們不知道這是不是在做噩夢。在我的命令下,一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到墻角邊。
我用手電光掃著這幫壞蛋的臉,問他們:“哪個是‘掌柜的’?‘掌柜的’站出來!”
一個穿花褲頭的家伙哆嗦著答道:“八路長官,我們的頭……頭頭兒回……回家了!”
算他命大!
這伙平時趾高氣揚的壞蛋,一個個都嚇成了一攤泥。我用手槍一個個地點著他們的鼻子,警告他們:“你們都是中國人,卻充當日本鬼子的走狗,當漢奸,當特務,欺壓百姓,算計八路軍,今天我要把你們?nèi)珨懒?”
一聽我這話,他們嚇得撲通通地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磕頭求饒:“八路長官,饒我們一命,以后再也不敢干壞事了。”我用手電在他們的臉上來回晃著,厲聲訓道:“你們聽著,如果你們以后還敢繼續(xù)當漢奸、特務,欺壓百姓,給鬼子通風報信,我們隨時會來收拾你們,到那時候,你們跪下叫我八路爺爺都不行!你們這些人,就是剝了皮,我也認識你們?!?/p>
這時候,其他同志已經(jīng)將當鋪的貴重物品拿走,最后,我命令這群狗特務靠墻角站好不準出聲,然后悄悄地離開了當鋪。
我們剛剛離開當鋪,村里的狗便“汪、汪、汪”地叫起來,炮樓上的鬼子似乎有所察覺,就盲目地放了兩槍,接著火車站的鬼子也出來了。
我們沒有理會敵人,按原計劃迅速撤出北戴河。有一隊敵人也循聲沖到鐵路南側(cè),準備越過鐵路攔截我們。就在這時,我在鐵路沿線設伏的區(qū)小隊突然開火,迎頭痛擊敵人。敵人摸不清我們到底有多少人,不敢貿(mào)然追擊,我們也趁機迅速越過鐵路,向北撤出十幾里。
這次偷襲大長了我抗日軍民的志氣,北戴河的老百姓都拍手稱快,說八路軍神出鬼沒,從天而降,飛進當鋪大院,就像天鷹捕鼠一樣,把這伙特務漢奸收拾了。
(本文作者為蘭州軍區(qū)原副司令員,現(xiàn)已離休。)
(責編鄭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