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大型文集《長城線上千里無人區(qū)》在北京正式出版,這項浩繁的史學工程,終于劃上了完美的句號。洋洋5大卷的紅色封面上,赫赫標著主編的名字:陳平。
作為一名黨史學家,河北省唐山市委黨史研究室原主任陳平參與了該書的策劃和編纂工作。書未竟,人已經(jīng)倒在了寫字臺前。那是去年9月的一天,老伴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忙于編纂工作的陳平又是一夜沒回臥室休息。趕到書房一看,陳平趴在寫字臺上,臺燈依然亮著,老人已經(jīng)悄悄地走了。
我曾是一名河北遵化市的黨史工作者,陳平是我的老朋友、老上級和老鄉(xiāng)。他為該書收集資料的時候,常常到遵化調查、停留。而我也多次感受他的風采、欽慕他的人品。陳平劍眉星目,相貌堂堂,曾經(jīng)有媒體評價他“像武將而不像學者”。實際上,陳平79年的人生經(jīng)歷的確稱得上傳奇。
陳平的父親是一位老中醫(yī),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玉田農(nóng)民暴動中,成為暴動的一員。家庭熏陶,讓陳平在很小的時候就具有了強烈的是非觀念。因為目睹日寇暴行,15歲的陳平憤然投筆從戎,在“無人區(qū)”里進行艱苦卓絕的斗爭。1943年春天反“掃蕩”作戰(zhàn)中,陳平掩護鄉(xiāng)親們安全轉移后,被日軍封鎖了去路,為了不當俘虜,他縱身跳下高高的山崖,被平谷羅家溝鄉(xiāng)親們救回。1945年,陳平再一次被捕,并被日軍帶到青島,準備押往日本做勞工。但沒等船起航,陳平就與一位來自晉冀魯豫根據(jù)地的戰(zhàn)士成功越獄,并歷盡艱險回到冀東。
陳平出生于河北遵化魯家峪村,這里是冀東抗日根據(jù)地的中心地區(qū)之一,也是侵華日軍制造的“無人區(qū)”重點地區(qū)之一。陳平曾見證了被趕到“人圈”里的群眾,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1941年10月,陳平和戰(zhàn)友們路過一個小山村,發(fā)現(xiàn)了50多具百姓的尸體,每具尸體的耳朵都被搞殺人比賽的日軍割下,拿回總部領賞。一幕幕慘絕人寰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南有南京大屠殺,北有千里‘無人區(qū)’”,出自陳平的經(jīng)典概括,使一度消弭于歷史舞臺的“無人區(qū)”重新暴露在聚光燈下。59歲那一年,陳平撰寫的論文《一個特殊的戰(zhàn)略地帶——長城線上“無人區(qū)”》在全國黨史工作會議上得到與會專家的高度評價,這讓他決定將這段歷史更全面、更系統(tǒng)地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為此,陳平毅然提前辦理了退休。隨后幾年里,陳平獨自一人,自費穿越遼寧、河北、北京、天津、內蒙古5個省、市(自治區(qū))的25個縣(市),走遍了長城沿線千里“無人區(qū)”的山山水水,面對面地訪問受害者、知情人。他擠公車,住小店,騎毛驢,實在找不到交通工具,便施展當八路的硬功,徒步趕到目的地。伴隨奔走的足跡,陳平繪制了國內第一張詳細的“無人區(qū)”地圖。輾轉行程間,也曾發(fā)生過“險情”,因為路途顛簸,他犯了心臟病,在深山里遇到過泥石流爆發(fā),也曾因為翻車摔到深溝里。有一次因為長期奔波,陳平背后的粉瘤被磨破了,鮮血凝固后結成大瘡,后背落下一個傷疤,他卻風趣地說:“平泉的手術做得好!”
日本進步學者姬田光義早在1984年就同陳平結緣。1988年,姬田光義找到陳平,請教關于“無人區(qū)”的歷史。63歲的陳平用幾個月時間陪同姬田重走了一次“無人區(qū)”。二人合作撰寫的《又一個三光作戰(zhàn)》出版后,在日本引起強烈反響。陳平也兩次應邀到日本講學。陳平以寬廣的胸襟、誠懇的態(tài)度和學者風范,贏得了日本進步人士的尊重和支持,而且也讓他當年刀槍相拼的對手折服。一些當年參加侵華戰(zhàn)爭并參與制造“無人區(qū)”的老兵找到他,表達懺悔之情。
在整理陳平遺物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張稿紙上有3行工整的字:“走好人生最后幾步路,寫好自己最后一頁史,做高尚的人,有道德的人,真摯的人?!边@是他留給后人的遺言,也是陳平磊落情操的寫照。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