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將社會角色導(dǎo)入鄰里系統(tǒng),卑人所居的單元可算得上小小的“官場”。局長深入中間( 三樓),四樓駐扎兩位處長,五樓有一位主任,二樓一位經(jīng)理,就連為領(lǐng)導(dǎo)們遮陽擋雨( 頂層),后來居“上”的我,也有個不足掛齒的副科長頭銜。
談笑皆“鴻儒”,往來無布衣。鄰居們見面怎么個稱呼,實屬不大不小、懸而難決的難題。
曾與四樓一位處長探討,花費了半天的時間也沒有一個科學(xué)而實用的答案,他亦如我一般為難,難就難在“分寸”難握,“深淺”不一。直呼其名吧,按時下的風(fēng)俗,行不通,又有不恭不敬之嫌。言必稱“長”吧,敬重過度,很不“那個”,不合時宜,還可能大煞風(fēng)景。我有過慘烈教訓(xùn)。那天,單位里的同事誤將局長的電話撥到寒舍,那仁兄并無涉及國計民生的大事,僅有一段小情況匯報,完全可以周一上班再稟報,可不知為何偏偏在局長休息時打擾。為不背嫉妒、貪污之黑鍋, 匆匆下了三九二十七級臺階,光臨三樓,摁門鈴,喚局長。久矣,門方微微啟動,閃點細縫。如此開門風(fēng)格,我十二分理解。誰無事來登三寶殿? 有人求的人自然水漲船高,自然矜持。我們的局長花褲衩、短背心,一臉兇怒,好為難全沒了在局里多功能廳作報告的神韻風(fēng)采。門里門外,我倆雙雙對峙,好生尷尬。
鄰里早不見晚見, 猶如一家,勝似親人,還是不稱職務(wù)好。假如把鄰里的稱呼從官本位中解放出來,老張、老李,“胖子”、“瘦子”地渾叫,把“莊嚴(yán)”等級轉(zhuǎn)化為隨意與平凡,甚至善意的戲謔,則少了些肅穆,多了親和、自然。肩膀一拍,莞爾一笑,大事化小,柳暗花明。居家都要過日子,開門都是七件事:油鹽柴米醬醋茶,樓道里誰比誰高尚巍峨? 大家素面朝天,各呼其名,該大還大,該小還小,童叟無欺,肝膽相照。重銜輕名是低俗的心態(tài),細想想,姓名是咱們父母嘔心瀝血為我們申請的永久而牢固的注冊商標(biāo),是生命的符號、個性的表現(xiàn),不會無端背叛我們;而官銜只不過是社會頒發(fā)的臨時執(zhí)照,不但不可能享用終身,而且隨時都有更換或沒收的可能。
說真的,鄰里間見面喊喊職務(wù)大多是隨隨潮流,是小和尚念經(jīng)——有口無心,并無取悅巴結(jié)的意思。假若心靈不潔,動機不純,在稱呼上瞎下工夫,“舌頭打滾叫人不蝕本”,與上司歡心效益直接掛鉤,則不禁讓人想起臺灣作家柏楊老先生說過的話:“業(yè)務(wù)場所,為了明辨職責(zé),還有說的,可是它卻延伸到公共場所,甚至延伸到家庭之間,就肉香四溢,麻不可當(dāng)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