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咬得菜根,則百事可做”,俗語亦云“布衣暖,菜根香,讀書滋味長”,周作人在散文中曾反復(fù)提到這類字句,行文間難掩贊賞之意,這代表了他關(guān)于生活的理想境界:布衣蔬食、閉戶讀書、優(yōu)哉游哉。但事實上,終其一生,他從未試圖將這種“咬菜根”理想付諸實踐,相反,各種史料表明,他在現(xiàn)世追求的恰恰是另外一種有美食相伴的精致享樂生活,甚至不惜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真是奇哉怪也。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形成了如此大的反差,是時代家庭的客觀原因還是個人思想深處的貪欲在悄悄作祟?
慕古懷舊的菜根情結(jié)
周作人的菜根情結(jié)源于兩個方面:一是慕古,一是懷舊,兩者綜合作用,形成了他“青燈一盞、清茶一杯、布衣蔬食”的生活理想,“咬菜根”則是這種理想的載體。
先說慕古。他出生于1885年初,時值清末,周氏家族又是書香門第,于是,他從小便讀“四書五經(jīng)”,后來還去參加科考,一早便接觸到以儒家為中心的封建正統(tǒng)文化,雖則日后又接受了許多外來思想,但傳統(tǒng)文化的內(nèi)在魅力不可抹殺。作為中國最后一代傳統(tǒng)知識分子,周作人頗多與古人心靈相契的地方,儒家“獨善其身”的安貧樂道思想就深為他所喜,如孔子所云:“飯蔬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顏回所為:“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常常被他在文中提及,直到上世紀(jì)四十年代,出于種種需要,他自居為正宗儒家時,這些觀點亦成為重要依據(jù)。
另外還有南齊的周颙:“清貧寡欲,終日常蔬食”;宋代的黃山谷在畫作上所題:“不可使士大夫不知此味”;清代學(xué)者李漁的論點:“飲食之道,膾不如肉,肉不如蔬,亦以其漸進自然也,草衣木食,上古之風(fēng),人能疏遠(yuǎn)肥膩,食蔬蕨而甘之,腹中菜園不至羊來踏破,是猶做羲皇之民,鼓唐虞之腹,與崇尚古玩同一致也。后肉食而首蔬菜,一以崇儉,一以復(fù)古?!?sup>〔1〕凡此種種,統(tǒng)被周作人列為“道德的吃菜主義”一派,對這種崇尚樸素清淡的生活以及“不是不吃肉,而是多吃菜”的主張,他是頗為贊同的,前人的著述成了他菜根情結(jié)的理論來源。
再看懷舊。周作人的散文多寫于北京。他懷舊的對象,一是童年的故鄉(xiāng)——紹興,二是青年的故鄉(xiāng)——東京,兩者在素樸的生活習(xí)慣上有很多相似之處,因為動筆時已時遠(yuǎn)年湮,且對干燥粗糲沒有好吃茶食的北京又有諸多不滿,在回憶中就不免對逝去的故鄉(xiāng)生活進行美化,舊時的日子被幻化為不可企及的理想境界,其中猶以菜根情結(jié)為最。
對故鄉(xiāng)的回憶是兒時的體驗:“紹興的老百姓往往托了一碗飯站著吃,飯碗上放著一長條烏黑的干菜——整棵的白菜曬干,吃飯時和米一起‘鄔’熟,一葉葉撕下來,就那么咬著吃,如是茄子茭白之類,還澆上麻油醬油,吃起來味道特別好,與用刀切的迥然不同,此外的吃食就是腌菜,霉莧菜梗,紅霉豆腐之類?!?sup>〔2〕他對這種平民化的生活方式心馳神往,在文章中頻頻提及:“咬得菜根,吾鄉(xiāng)的平民足以當(dāng)之……咬了菜根是否百事可做,我不能確說,但是我覺得這是頗有意義的,第一可以食貧,第二可以習(xí)苦,而實在卻也有清淡的滋味。”〔3〕可見,這種自然簡單的“咬菜根”生活使得周作人一直留戀不已。
對東京的回憶則是成年以后的,關(guān)于那里的飯食,他寫道:“尋常茶飯,蘿卜竹筍而外,無長物也”,大多“清淡、枯槁、沒有油水”〔4〕。許多中國留學(xué)生對此都很頭痛,而周作人卻是十分適應(yīng)并喜歡,“這些日本食物之有意思也就在清淡質(zhì)素,它沒有富家廚房的多油多團粉,其用鹽與清湯處卻與吾鄉(xiāng)尋常民家相近,在我個人是很以為好的?!?sup>〔5〕谷崎潤一郎所竭力批判的“寒乞像”更被他奉為“俳味”,再三把玩,又對日本食物的又一特色——“冷”——加以詳細(xì)解說:“人家大抵只煮早飯,家人之為官吏教員公司職員工匠學(xué)生者,皆裹飯而出,名曰‘便當(dāng)’,匣中盛飯,別一格盛菜,上者有魚,否則霉干一二而已……冬夜苦寒,乃以熱苦茶淘之。”〔6〕這番描述之后,結(jié)論是冷飯自有清淡甘香的滋味,覺得“這也很好,不但故鄉(xiāng)有吃‘冷飯頭’的習(xí)慣,說得迂腐一點,也是人生的一點小訓(xùn)練……目前似乎刻苦的訓(xùn)練也很必要”〔7〕。篇尾居然有幾分勵志的意思了,這種筆調(diào)在周作人一向不動聲色的散文中真是殊為難得,可見,他對“咬菜根”生活的傾心。
舊日回憶為周作人的“菜根情結(jié)”提供了現(xiàn)實來源,于古人理論的基礎(chǔ)上加入了新的內(nèi)容。這里的菜根不僅僅具有字面的意義,更成為一個涵蘊豐富的意象,代表了周作人對民間原始自由生活方式的向往,以及“于極盡質(zhì)樸中尋真味”的生活觀。這與他五四時期提出的“人的文學(xué)”和“平民文學(xué)”概念也有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只是,就像他的文學(xué)理想并沒有真正實現(xiàn)一樣,他也沒有將這種平民化的生活觀貫徹到底,反而背道而馳,從上世紀(jì)二十年代起始終追逐著另外一種物質(zhì)上安逸享樂的生活,甚至不惜付出巨大的代價。
觥籌交錯與乞食為生
縱觀周作人的生平,他對優(yōu)裕物質(zhì)生活的主動追求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階段,一是二十年代中期由于生活態(tài)度的深層分歧而與魯迅失和,二是三十年代末由于堅持不了困窘生活而附逆,三是新中國成立后尤其是三年困難時期不斷向政府與友人“哭窮”與“乞食”。
眾所周知,周氏兄弟的失和是由周作人的夫人信子與魯迅之間的矛盾引起的,而深究起來卻與家庭經(jīng)濟開支過大有關(guān)。魯老太太曾對人說:“大先生對二太太當(dāng)家,是有意見的,因為她排場太大,用錢沒有計劃,常常弄得家里入不敷出,要向別人去借。”〔8〕而魯迅也曾告訴許廣平:“在八道彎的時候,我的薪水全部交給二太太,連同周作人的在內(nèi),每月約有六百元,然而大小病都要請日本醫(yī)生來,過日子又不節(jié)約,所以總是不夠用,要四處向朋友借,有時候借到手連忙持回家,就看見醫(yī)生的汽車從家里開出來了,我就想,我用黃包車運來,怎敵得過用汽車運走的呢?”〔9〕那時大學(xué)教授的工資是很可觀的,而兩個教授的錢加在一起都不敷家用,還得去借,可以想見,周作人一家在八道彎的生活是過于奢侈了。雖然許多研究者將之歸因于當(dāng)家的信子,對周作人則以“心底糊涂”一筆帶過,但事實上,如果沒有作為全家經(jīng)濟來源的周作人的支持與默許,出身日本平民且毫無收入的信子不可能專橫到將兩人共有的生活安排得奢華如斯。而從周作人對信子的縱容可以想見他對魯迅過節(jié)儉生活的意見是反對的,或許,對人生道路的不同選擇才是兄弟失和的根本原因所在,只是這個時期集中體現(xiàn)在了對物質(zhì)生活的不同態(tài)度上,而信子所謂非禮云云更只是充當(dāng)了一個導(dǎo)火索而已,所有偶然的都是必然的。
到了三十年代末,周作人附逆前后的一系列舉動更能說明他對于美食享樂的無法割舍,甚至不惜為之放棄寶貴的民族氣節(jié),讓自己淪為千夫所指的漢奸。錢理群先生就曾指出:“在某種程度上,對吃食之美(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對美食所代表的享樂生活)的無止境追求貽害了他一生。”〔10〕這句話可謂一針見血。北平陷落前后,文化界人士紛紛南下,而周作人卻以家累為名,堅持“苦住”,于國難聲中仍想保住以往“安閑而豐腴的生活”,而單靠他閉門譯作已不足以應(yīng)付一家人的開支,當(dāng)然是較為鋪張的生活所需的開支(他的日記中不斷出現(xiàn)全家設(shè)宴之類的記載),經(jīng)濟原因成了他最終“下水”的直接誘因。
1939年1月,周作人徹底放棄了一個中國人應(yīng)有的底線,他收下了偽北大的聘書,這種行為用“為稻粱謀”已不能解釋,應(yīng)是“為富貴謀”了。事實上,他對“出仕”后的富貴生活也的確如魚得水,大興土木改建擴充住宅,日常衣食愈加奢華,日記中大量出現(xiàn)諸如制新衣、添家具、擺宴席的紀(jì)錄,可謂觥籌交錯、日日笙歌。而他仿佛對這種奴仆成群、宴席不斷的生活方式適應(yīng)至極,也越來越離不開帶來這一切的高官厚祿,于是官越做越大,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yuǎn),“咬菜根”的理想在現(xiàn)世更加不知所在了。
甚至到了上世紀(jì)五六十年代,經(jīng)過牢獄磨煉的周作人仍不改舊態(tài),不斷向政府“上書”,向朋友寄信,中心內(nèi)容只有一個——“哭窮”。據(jù)考證,當(dāng)時他的稿費并不少,政府也較為照顧,足以維持普通的生活開銷,但他卻總給人一種“缺錢用”的印象,“像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從來沒有滿足的時候”〔11〕,除了日常生活過于鋪張外,實在沒有別的原因可以解釋。
在三年困難時期,由于社會物資過于匱乏,他的豐裕生活自然得不到保證,于是聲稱“預(yù)備托缽于世,乞食為生”。我們且來看看他當(dāng)時乞的都是什么“食”:先是以他們夫妻只吃大米為由向文聯(lián)要求補助米油,后又在給香港友人曹聚仁的信中不斷寫道:“匯下港幣四百元,至為欣慰。副食品難得,需求黑市,雞蛋九十個六十三元,雞兩只三十四元,肉三斤二十一元,均人民幣,雖暫得享用,則窮困如昔”;“托購糯米,意在新年包粽子用……另乞寄砂糖一二公斤”;“承月寄豬油二次”;“購寄食物,鯨魚沙丁魚都是好的”〔12〕……現(xiàn)在看來,這些都是正當(dāng)?shù)男枨螅谀莻€大多數(shù)人連草根都咬不到的年月,他仍為了舒適的口腹之欲,而并非為了溫飽四處行乞,此種行為殊不可解,文人的耿介之氣自是早已蕩然無存,現(xiàn)在則連安貧樂道的姿態(tài)也丟掉了,或者,這種淡泊優(yōu)游的姿態(tài)本就只有在享樂無拘的生活中才做得出。
“周公好菜根”現(xiàn)象解析
由上文可見,周作人在散文中體現(xiàn)出的“咬菜根”理想與他在現(xiàn)世中對安逸享樂生活的苦苦追求形成了令人費解的反差,而細(xì)細(xì)察之,這種“言行不一”的現(xiàn)象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有著長久的歷史淵源。自古時起,為文與為人的分裂就十分常見,如唐時田園詩盛行,熱心官場的文人也大寫歸隱;宋時艷詞盛行,生活中無“艷”可言的文人筆下也流出脂暖香濃,“言”不為心聲,“文”也不似其人。
考察這些文人的寫作動機,上者即為在文學(xué)中表達一種永難達到的境界,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最好的,這是人類難以開解的困境之一,“雖不能至,心向往之”,寫作成為文人們彌補缺憾的手段。這類作品中有真情貫注,不乏佳作。而下者如一些寫宮廷應(yīng)制詩的官場文人,或欲走終南捷徑的“在野”文人,則純粹是為了某種功利目的而表現(xiàn)一種姿態(tài),他們的文字成了沒有靈魂的軀殼,有形無神,佳作難覓。中者介乎兩者之間,便是如“葉公好龍”、“周公好菜根”一類了,在不甚明了“龍”為何物,“咬菜根”生活是怎樣的時候,他們真誠地以為那便是自己最愛的東西,但終究他們愛的只是經(jīng)過自己美化曲解的事物,一旦真龍降臨,咬菜根生活到來,他們只會避之唯恐不及,這真是對千百年來囿于想象而缺乏行動力的文人們的絕妙諷刺。但葉公房中盤旋著的雕龍,周公筆下的咬菜根生活卻仍有著無可替代的藝術(shù)魅力,《故鄉(xiāng)的野菜》、《吃菜》、《莧菜?!分T文感情深摯、文筆流暢,實為名篇。
反觀周作人從幼年到青年的生活環(huán)境,也即是這種“咬菜根”理想賴以生發(fā)的根基,就可以更加明顯地看出,咬菜根生活于他始終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景觀而已,由于距離之遠(yuǎn),便被蒙上了一層非真實的薔薇色遮蔽。周作人出身于世代書香的大族,雖然到他這一代,周氏家族已漸趨衰落,但也依然維持著精神和物質(zhì)都頗有余裕的小康生活,在他和兄長魯迅的憶舊散文中都有關(guān)于家里過節(jié)時豐盛優(yōu)游境況的記載,這顯然與終歲勞苦、每日咬烏黑干菜下飯的普通老百姓有天壤之別。周作人眼中偶爾一吃味道特別好的干菜、腌菜之流,在老百姓口里不得已天天嚼著,總不會有那么美味吧。
到了祖父入獄、父親去世,家庭徹底陷入困頓時,深有感觸的是長兄魯迅,年紀(jì)尚小的周作人仍繼續(xù)著童年時代的美夢,對冷酷的現(xiàn)實并未留下深刻回憶,及至后來赴南京讀書、赴日本留學(xué),都是有魯迅在前面開道,他只是坐享了“自由寬懈”的學(xué)生生活而已。在關(guān)于當(dāng)時生活的散文記載中,仍多美食,如南京的咸水鴨、油雞、茶食,日本的羊羹等等,可見他的生活并不虞匱乏,與“咬菜根”還頗有距離。到了回北京做教授、任高官,他的人生更與“咬菜根”毫不相干了,即使偶爾稍有接近,也被他迅速地避開去,真龍的模樣,葉公永遠(yuǎn)也不想知道。
可見,那種平民化的理想境界只是周公眾多薔薇色的夢之一,它形成的根基即是不現(xiàn)實的,縮在十字街頭舒適的塔中,還可以一直做下去,一旦觸到冷冰冰的現(xiàn)實,如在北平剛剛淪陷的困頓時期,五六十年代的大災(zāi)難時期,菜根不得不咬的時候,夢就迅速地破滅了。盡管周作人并不甘心,在散文中苦苦挽留,但那時的筆觸已少了一份向往的真誠,多了一層偽飾的虛弱,他后期在《亦報》上發(fā)表的《咬菜根》、《腌菜》諸文便殊少神采,以至于不得不自稱“文思枯窘”,也被評論家們認(rèn)為有“炒冷飯”之嫌。
另外,周氏思想上的矛盾性也是這個現(xiàn)象形成的重要原因。人都是矛盾混合體,像他那樣取得如許成就的大家,內(nèi)心的矛盾只會爭斗得更加猛烈,文章里既有“紳士鬼”與“流氓鬼”的共存,思想上也有互相矛盾的兩個側(cè)面,除了布衣蔬食的理想之外,還有對腴潤生活的強烈向往:“我們于日常必需的東西之外,必須還有一點無用的游戲與享樂,生活才覺得有意思,我們看夕陽、看秋河、看花、聽雨、聞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雖然是無用的裝點,而且是愈精煉愈好?!薄霸诓煌耆默F(xiàn)世,享受一點美與和諧?!?sup>〔13〕
與此相應(yīng),周氏散文中有大量關(guān)于茶、酒、美食的書寫,他對飲食的興趣是始終如一的,甚至聲稱:“其實男女之事大同小異,不值得那么用心,倒還不如各種吃食盡有趣味,大可談?wù)勔?。?sup>〔14〕中國士大夫文化本就離不開“吃食”,周作人抓住這一點,享用了一生。事實上,“咬菜根”的理想也部分地生發(fā)于他對“吃食”的興趣,不厭其煩地對菜根的色香味進行詳盡描述以至于最終擺出了“豐盛的菜根席”,這已與孔子、顏回的蔬食觀念大異其趣,也決定了他“布衣暖,菜根香,讀書滋味長”的理想境界難以實現(xiàn)。“食貧、習(xí)苦”的效用于他并不重要,他在意的只是嘗盡美食之余,得以享用菜根那獨特的“清淡滋味”罷了。這樣看來,周作人許多費解的矛盾行為——附敵也好,乞食也罷——似乎都顯得順理成章。
結(jié)語
愛好天然簡素,喜歡閉戶讀書,卻又追求精致腴潤,不惜老而為吏、托缽乞食;推崇咬菜根的平民生活,卻又始終遠(yuǎn)離平民化,不管是在思想上以啟蒙言志的姿態(tài)遠(yuǎn)離,還是在生活上以飲茶、喝酒、進美食的享樂姿態(tài)遠(yuǎn)離,周作人的一生充滿了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巨大反差?;蛘哌@與他的文化身份有關(guān),作為中國最后一代傳統(tǒng)知識分子,他幾乎是本能地渴慕古已有之的布衣蔬食、安貧樂道境界,忍不住在散文中多加贊揚,而一半是天性使然一半與生長環(huán)境有關(guān)。他同時接受了希臘和日本文化中美與和諧的一面,并發(fā)展到極致,終生追求優(yōu)裕享樂的生活,以致散盡了浩然之氣,貧賤能移,富貴能淫,威武能屈,以致不惜混淆民族界線而附敵,不惜放棄讀書人的耿介而乞食,形成了讓人費解的“周公好菜根”現(xiàn)象。
而仔細(xì)察之,周作人在作品中時時表現(xiàn)出的“咬菜根”理想看似與他在現(xiàn)世中的人生選擇背道而馳,實則有暗通之處,好菜根,如同他的好茶是多取喝茶的閑適意境一樣,他取的也只是菜根的自然清淡滋味,而菜根的滋味如同它代表的生活,畢竟過于寡淡寒苦,筆下說說猶可,在現(xiàn)世,畢竟是有美食相伴的腴潤生活更能吸引周作人。這樣想來,種種奇怪的反差現(xiàn)象或稍可索解。
注釋:
〔1〕周作人:《吃菜》,見《看云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60頁。
〔2〕〔8〕〔9〕〔10〕錢理群:《周作人傳》,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0年版,第24、286、299、565頁。
〔3〕周作人:《莧菜?!?,見《看云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32頁。
〔4〕〔6〕〔7〕周作人:《日本的衣食住》,見《苦竹雜記》,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63、164、165頁。
〔5〕周作人:《懷東京》,見《瓜豆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65頁。
〔11〕王士菁:《關(guān)于周作人》,《魯迅研究動態(tài)》1985年4月。
〔12〕周作人:《北京的茶食》,見《知堂文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01頁。
〔13〕周作人:《吃茶》,見《知堂文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02頁。
〔14〕周作人:《賣糖》,《藥味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6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