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48歲那年實在沒有辦法才戴上了眼鏡??尚r候無須戴眼鏡時卻總想戴上眼鏡。
那還是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們學校從縣城里轉(zhuǎn)來一位姓洪的女教師,她高挑的個兒,白皙的瓜子臉,鼻梁上架一副銀邊眼鏡。洪老師識譜,拿起歌本就會唱;她拉手風琴從不看鍵盤;她還會跳交誼舞……每當課間時洪老師便拉起手風琴,唱起:“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地上開紅花……”我們便隨著琴聲唱起來、跳起來。我打心眼里羨慕洪老師,覺得她戴著眼鏡啥都會。于是我便用秫秸扎了一副眼鏡,裝模作樣地把它戴上,倒背著手挺胸腆肚地走幾步,顯示著自己的學問。
上中學以后,看見戴眼鏡的人多了,于是下定決心要買副眼鏡戴上。
我揣著從伙食費中節(jié)約出的幾元錢,走進了小縣城的一家眼鏡店。
老板熱情地招呼道:“配眼鏡嗎?”我說:“是的?!薄敖晢?”“不?!薄斑h視嗎?”“不?!薄吧⒐鈫?”“不?!?/p>
這一問一答我感到十分尷尬。這時店里的一位小伙計搭話道:“他想買一副眼鏡。”老板高興地說:“要平鏡啊。美觀大方,小伙子戴上保準帥極了。”說著他隨手從柜臺里拿出幾副平鏡說:“好好挑挑,看哪副合適?”我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副眼鏡,匆匆離開了眼鏡店。
我在讀中學時,這副眼鏡經(jīng)常帶在身邊,趁沒有熟人的時候?qū)⑺魃?。刻意學著老師:怎樣挺胸,怎樣投足。
畢業(yè)后我到一面坡中心小學任教。我們學年組有一位老師,他長我?guī)讱q,總戴著一副圈紋很深的眼鏡。他是一位代課老師,不學無術,口碑也不好。同事們私下議論他:“這小子干什么都不行?!蔽倚南耄麨槭裁匆泊饕桓毖坨R呢?一次,他從雨中趕回辦公室,還沒有坐穩(wěn)就摘下眼鏡擦拭,然后隨手將眼鏡放在辦公桌上。我趁池不注意偷偷將眼鏡放進他的抽屜里。他瞇縫著眼睛摸著找了一個多小時,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后來我告訴他,眼鏡在抽屜里。為這事他好幾天沒跟我說話。
不久,學校從教育科調(diào)來一位姓于的校長。我倆都在學校住宿,時間長了對他有了一些了解。原來他正在東北師大讀函授,每天都學習到深夜,而且滿腹經(jīng)綸,出口成章,可奇怪的是他不戴眼鏡。有時我見他讀完書用手指輕輕地按摩眼睛,一揉就是十幾分鐘。我不解地問:“校長你這是在做什么?”他說:“我這是在做眼保健操。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們得十分珍愛它,不然架一副眼鏡多辛苦啊!”
聽了校長的話后,我心里一震,忽然覺得自己非常可笑,于是扔掉了那副平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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