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緣環(huán)境與自由主義
文/程亞文
當下的中國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在討論自由時,已下意識把所謂英美自由主義與歐陸自由主義之間的劃分視作了當然,并且認為前者是偏向個人主義的,而后者則有集體主義的傾向,作為對照,后者的不足正是前者優(yōu)越的證明。
這種劃分及價值判斷有無道理,似乎并不構(gòu)成主要問題,真正的問題是:為什么偏偏在英美,發(fā)展起了所謂“漸進理性主義”;為什么偏偏在歐陸,發(fā)展起了“建構(gòu)理性主義”?追究這些問題并對此作出解答,我想比盲信一種自由主義而蔑視另一種自由主義更有價值。
自由主義也是具體的,相對的,有條件的,不存在超越地域超越時間而“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自由主義,這一點實驗主義哲學大師杜威早就有過揭示。英美自由主義之所以與歐陸自由主義(其實這也是一個歧義迭生的概念,英國的自由主義并不能贊同于美國的自由主義,歐陸自由主義也不是一種形態(tài))有所區(qū)別,這也來源于各自的具體情況,面對的問題不同,解決問題的方式當然也不會一樣。在那些具體問題當中,不可忽視的是各自所處的地緣政治環(huán)境。
英美兩國皆海洋大國,由于海洋屏障的存在,兩國皆不容易受到他國的攻擊,而且事情上也正是這樣,英國在其不夠強大的時候,長期奉行“光榮孤立”政策,不參與歐陸國家間的爭斗,這就使國家可以經(jīng)常避免卷入戰(zhàn)爭的危險,在生存上有保證的情況下,國家內(nèi)部個人主義興盛,這是地緣政治條件所允許的。美國更是如此,周圍皆是小國弱國,與歐洲列強又距離遙遠,國家內(nèi)部發(fā)展個人主義也是自然。與此相反,處于歐陸的法、德等國,由于地緣政治條件的作用,國家對自身安全須時刻處于提防狀態(tài),生存問題經(jīng)常壓倒其他一切問題,集體主義更易于在這些國家發(fā)展當然就不奇怪了。在此情況下苛責它們沒有發(fā)展起類于英美的自由主義傳統(tǒng),是沒有意義的。
于此反照20世紀初及至當下的中國,東施效顰式地學習“英美自由主義”,不僅是不可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作為一個大陸國家,近現(xiàn)代的地緣政治環(huán)境又是一幅什么樣的狀態(tài),明眼人是不難覺察得到的,這一狀態(tài)在今天也并不能說根本改善,之所以難以改善,也很難說就是因為中國沒有“學習英美”。中國需不需要發(fā)展自由主義,如果需要,又該怎樣發(fā)展自由主義,我倒覺得,與其說英美等國的經(jīng)驗有參照意義,不如說法德等國的經(jīng)驗更有對照意義,當然我也并不是說,我們應(yīng)該以之為師,這也是需要引起警覺的。
預 測 的 溫 度 與 精 度
文/滄浪齋主
伊拉克戰(zhàn)爭炮聲一響,各行各業(yè)的專家、學者、好事者開始雄赳赳氣昂昂地預測起伊拉克乃至全世界的未來大勢。一時間,古老的預測學的金字招牌重新青春撩人,世界愈發(fā)顯得熱鬧了。
預測作為一種推測天象、人事、世事的玩意兒,好像從來就不絕于人類。
中國人喜歡以拆字、生肖、五行、讖緯等特有方式來隱含未來信息,對前景進行預測,從《乾坤萬年歌》、《馬前課》到《推背圖》、《梅花詩》,幾乎車載斗量,最出名的可能要算《推背圖》了。而西方特好星相,通過日月星辰、時空差異來預測個人及世事,如法國的《大預測》,英國的《世紀的末日》,這中間的差別大概可以歸結(jié)于科技水平上的層次不同。
1848年,德國的馬克思大膽地預測了世界無產(chǎn)者失去的是鎖鏈得到的是整個世界,共產(chǎn)主義一定會實現(xiàn)。其后,在全世界掀起了一股革命的浪潮,潮起潮落中,還有一大批人在為那個預言繼續(xù)奮斗。1960年“人民圣殿教”教主瓊斯預言次年將發(fā)生社會大崩潰并爆發(fā)核大戰(zhàn),這引起了其教徒的萬分恐慌,在惶惶不可終日的焦慮中,914名教徒在南美叢林集體擺脫了俗世羈縻,去和上帝幽會了。
器物水平的提高,文明層次演進,使得更多的學科玩味起預測:政治學家喜歡預測未來特定時間段的政治走向;經(jīng)濟學家樂于放言地區(qū)、國家的經(jīng)濟指數(shù);氣象學家也當仁不讓地走向大眾媒體,指點天下風云。一時間,預測之風吹遍了全世界。
熱則熱矣,但細究起預言家們的預言精度而來,則諸位看官必拍斷欄桿跺斷腿脛:沒有一個經(jīng)濟學家曾經(jīng)哪怕在夢中囈語過東南亞會陷于金融危機;國際關(guān)系學者在日夜窮思大國關(guān)系之余,竟然沒有想到蘇聯(lián)會在一夜之間四分五裂;星相學家曾預測五星連珠,世界末日到來,但直到現(xiàn)在幾十億人民還在茍延殘喘,并未見黑白無常來索命;軍事專家在伊戰(zhàn)前夕曾告訴我們,薩達姆會搞游擊戰(zhàn)、巷戰(zhàn),但現(xiàn)在他們噤若寒蟬,直怨老薩不夠意思,雪藏前沒打招呼。
天有天道,物有物性。天道可推,因其有道;人事難測,惟其無常。正確的預測是必須建立在事物間存在的某種內(nèi)在的因果聯(lián)系上的。惜預測受了太多的或然性支配,這就框定了預測的難度和精度。梵語把因果聯(lián)系譯義作“造作”,可能是希望我們各色各樣的預測家們不要太“造勢作態(tài)”,而要“造就作為”吧。如是,則蒼生幸甚!
寂 寞 只 有 云 知 道
文/聶作平
在這個快樂放縱的年代里,她是不快樂的,至少她的歌一再向我們表達著這樣一種憂傷,這樣一種落寞和優(yōu)柔。
不快樂的人似乎也就是寂寞的了,但這種寂寞卻多停留在情感的表面,在更深的內(nèi)心深處,不快樂的人因不快樂的往事而寂寞,又因這種寂寞而有了內(nèi)涵——許茹蕓的歌不僅有著獨特的故事性和一副自出機杼的蕓式唱腔,更重要的在于她的歌里,總是掩藏著若干令人心悸的東西:也許是對舊日情愫的剪不斷理還亂的纏綿,也許是對未來不可知前程的一剎那的猶豫和緊張——總而言之,這個女人用心音唱出了我們的寂寞和我們的不快樂——在這個快樂和集體狂歡的年頭。
因此聽許茹蕓必須選擇寂夜。燈光是黯淡的,一如我們同樣黯淡的人生。音響是低沉的,一如我們同樣低沉的愛情。手里要有一杯淡淡的綠茶發(fā)出裊裊的水霧,如果是月夜,就要讓月華從落地窗灑到屋子里來,我們就獨自坐在月光下,靜靜地聽著這個仿佛從地心發(fā)出的聲音。
在個性張揚的歌壇,許茹蕓從打扮到歌風都顯得平淡,這種平淡中卻深埋著多少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式的感悟呢?如眾多的女歌手一樣,許茹蕓的視線似乎也從來沒有超越過男歡女愛,但即便如此,許茹蕓的愛情歌曲卻仍然要比其他人多了一份內(nèi)涵。因為在她的歌里,她永遠處于一個幽暗寂寞的角落,向著無望的愛情喃喃自語著心中的秘密。一言以蔽之,這個女人的魅力在于她的寂寞和寂寞之后的放棄。
是的,許茹蕓的所有愛情歌曲,不論是《獨角戲》還是《如果云知道》,也不管她在歌里多么信誓旦旦地要將你追逐,但其實她一直在放棄,一直在用那種放棄的寂寞作為相思的元素,許茹蕓的全部意義也就在于:她的愛因為放棄而更加恒久,她的風華因為寂寞而更加可人。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當一個女人因為愛,因為浸入骨髓的愛而變得寂寞,當她的心事只有向云訴說,當她告訴我們,其實放棄和寂寞也是生命的大美。這時候,她發(fā)出的每一種聲音,都該是多么令人低徊——如果真有一個女人,如同許茹蕓歌曲里所塑造的那種形象與個性,我愿意追隨她走遍千山萬水,直到我在她的歌里和激情一起慢慢老去。
知 識 分 子 的 衰 落
文/彭玲玲
知識分子的形象常常是混亂的,按照朱利亞·班達對于知識分子的著名定義,他們是一小群才智出眾、道德高超的哲學家——國王,他們構(gòu)成了人類的良心。但是意大利的葛蘭西顯然是不贊成這種看法的,他聲言,所有的人都是知識分子,但并不是所有的人在社會中都具有知識分子的作用。無論知識分子在數(shù)量上是多是寡,但是知識分子的衰落已成定局。
在法國,從1968年的“五月風暴”之后,知識分子浪漫的激情逐漸隱去,哲學家??卤У卣f,知識分子從此銷聲匿跡。在美國,知識分子更多地側(cè)身于政府、基金會或者學院式職務(wù)之間,尋找著發(fā)揮自己人生光芒的根據(jù)地。甚至在整個世界,除了極少數(shù)像薩特、薩義德之類被邊緣化而又在邊緣中吶喊的知識分子外,更多的知識分子失去了他們應(yīng)該保有的特立獨行、傲岸不屈的風格。
在科技力量的催生下,過于細瑣的社會分工把知識分子整合成了一個個有機的社會零部件,專門化帶來的愈來愈多的形式主義戕害了知識分子的興奮感和發(fā)現(xiàn)感。他們失去了與圈子外世界打交道的興趣。有的在俗世生活的羈絆中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獨立人格、道德理想,從而為政府或者集團收編,充當他們的代言人。更多的知識分子充當著沉默的大多數(shù),他們沉默寡言、畏葸怕事,雖然沒有成為權(quán)威的幫兇,但也成了權(quán)威的仆人。
在強權(quán)、霸權(quán)、不義、專制面前,我們越來越難聽到正義、警惕而尖銳的呼喊。對“近代史上最不義事件”——巴勒斯坦問題上,很多知識分子失去了為巴勒斯坦人的持續(xù)吶喊的毅力,而可笑地探討起巴勒斯坦勇士的自殺性襲擊是否屬于恐怖行為;對正在進行的美國侵略伊拉克的戰(zhàn)爭,許多知識分子只是以悲天憫人的超然態(tài)度默默地注視著美國軍隊的無辜殺戮,而不敢大聲叱責美國的侵略行徑。
被權(quán)威收編的知識分子聽命驅(qū)馳、甘當鷹犬;專業(yè)化的知識分子充耳不聞、期候小惠;沉默的知識分子偷合茍且、裹足不前。特立獨行的知識分子聲帶已被卡斷,早已經(jīng)放逐成了社會的異數(shù)和另類。
在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仍然適應(yīng)的世界里,知識分子是以超然無私的原則來護持正義、真理,叱責強權(quán),保衛(wèi)弱者,反抗不完美或者壓迫的權(quán)威,還是以迎合現(xiàn)實的實用主義來摒棄道德,取悅雇主,服侍權(quán)威,做一個舊體制的維護者并隨時向新主子邀功的騎墻派。這應(yīng)成我們每個人都必須警惕的事情,因為我們或者就是知識分子或者正在為精神衰退的知識分子所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