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 夏
四月,“SARS”挾排山倒海之勢,壓倒一切其他諸如購車、買房、夏奈爾春裝新款上市的話題,成為辦公室論壇的頭條。我們把這種呼吸道惡疾簡稱為SARS,而不是“非典”。一方面這符合外企的說話方式——在任何必要或并非那么必要的情況下,夾雜幾個英文單詞;另一方面這樣發(fā)音非常有氣勢:SARS——“殺死”!(是人類最終攻克科學堡壘,消滅SARS病毒?抑或正好相反?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完全取決于你是個樂觀主義者還是悲觀主義者)。而不管你持何種態(tài)度, 生活就此改變。
每天早上我多了一項新任務:打開透氣窗以保證空氣流通——要知道我們的辦公室在19層,是整幢大廈里離上帝最近的地方;當然,如果我失足掉下去,我和上帝之間就徹底不存在距離阻礙了。惟一值得欣慰的是:這應該算工傷(亡)。樓下的大廳擺放上了消毒液。之所以我始終沒有弄明白正確的流程——是應該在出大廈時噴上消毒液呢,還是進大廈之前噴——是因為我無法確定辦公室里面和外面哪個世界更安全。香港的一位衛(wèi)生官員把封閉在大廈里工作的白領和出租汽車司機一起劃為高危人群,并指出SARS病毒之所以在香港傳播得那么快,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香港面積狹小,人口密集,很多人都聚集在使用中央空調和升降機的寫字樓里辦公。這之后電梯變得更加難等,因為一旦里面超過5個人,所有的人都自覺地等下一撥;在電梯間大家都帶著口罩,這種類似于豬鼻子的口罩看上去非?;?,但時局特殊,乘客們的表情都很嚴肅。除了口罩,“善存”、“金維他”之類的藥片也閃亮登場;公司還給每位員工配發(fā)了維C泡騰片。雖然我知道維C有利于增強人體抵抗力,也知道這充分體現(xiàn)了公司以人為本的企業(yè)理念。但僅憑著臨時服下的幾片維C就能抵抗住“非典”的侵襲,對此我深表懷疑。
因了SARS的來臨,我才深刻地意識到我們生活在一個多么了不起的信息時代:一封關于SARS最新動態(tài)的郵件可以在短短的兩個小時之內,輾轉十幾手,在京城里各大公司的郵件系統(tǒng)之間來往穿梭;一早上我能在辦公室聽到十幾聲驚叫此起彼伏,宣布哪兒又出現(xiàn)了新的疫情。SARS確實把我們之中的一些人變成了驚弓之鳥。我記得有一天早上我不小心咳嗽了幾聲,立即有不下三個人怒吼道:“快把她拉出去人道毀滅!”我由此意識到平日同事之間表現(xiàn)出的溫情不過是一層虛偽的假相,關鍵時刻人們還是只求自保。不過即便是這樣,某些人的舉動仍然讓我瞠目結舌。比如說,你怎么理解一位男士腰帶上別著一瓶“84”,洗手洗到脫皮?又比如說,一對情侶將約會場所改在了自己的私車里,吃戴著口罩買回來的麥當勞!
而與此成為鮮明對比的是另一批極端分子,對SARS視而不見,充耳不聞。財務部的一個女孩在SARS病例飛漲的那幾天依然逛街不止,并且每次回來都喜不自禁地慨嘆:“人那個少啊!”她在“非典”期間說過一句話,從此作為經典在辦公室留傳:“死沒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在死之前沒有穿上百利春季上市的那款皮鞋?!?/p>
我還聽到一位朋友說起他們公司里的前臺小姐,38度高溫持續(xù)三天不退,就這樣還堅持上班,這種不合時宜的“敬業(yè)”幾乎要使其他所有員工為之發(fā)狂,大家聯(lián)名上書老板將其勸回休息,沒想到第二天女孩又發(fā)著燒出勤了,問她為什么還來,女孩很無奈地說“不上班不知干什么”。
據(jù)說在對2001年進行回顧時,很多美國人都將“9.11事件”視為改變整個世界觀的重大事件,人們因為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領悟到了生命、親人的可貴。而在2003年的春天,我們也因為SARS的突襲驚悟到生命是多么地脆弱。從這個意義上說,任何過度的反應都可以被理解;倒是上班上到木然,將工作視為存在著的惟一方式,以至于忽視了生命本身的意義才是上班族真正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