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經濟史學到認知科學研究,道格拉斯·諾斯的學術之旅看起來多少有點奇特,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是“一段漫長而又充滿意外的旅程”。他的講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我們理解,塑造其學術生涯的其實還是一項持久不變的目標:探究造成經濟的富庶或貧窮的最初根源。
自從羅納德·科斯的《企業(yè)的性質》一文發(fā)表以后,經濟學家的研究就不得不受交易成本和制度因素的影響,諾斯的研究更是有著這種研究方法的深深烙印。他獲得諾貝爾獎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他將制度分析引進經濟史學的研究。他最初對經濟學感興趣是由于當時是馬克思主義者,不過在探索影響經濟表現的原因的過程中,他卻發(fā)現經濟并不必然是不斷向前發(fā)展的;相反,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在大多數時期經濟發(fā)展停滯不前。他對經濟史的研究發(fā)現,經濟的長期發(fā)展,取決于社會是否存在有效的制度,使得人們付出努力所得到的回報能夠盡可能地接近他們這種努力對社會的貢獻。制度是否有效,決定了對社會的激勵是否有效,也決定了社會的交易成本的高低,從而決定了國家的福利程度。這個思想,我們可以在他的《西方世界的興起》一書中細細體味。
有趣的是,諾斯對發(fā)展中國家的影響,也許要超過他在西方世界的影響,因為發(fā)展中國家的制度還遠不能說有效,其發(fā)展迫切需要新的方向。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西方國家的制度就是完美的,不過,它們至少已經表現出這樣一種特點:社會已經形成一種基本結構,當構建的制度框架得出的社會發(fā)展結果不符合人們的期望時,制度能夠在相當程度上得到修改,向能夠產生出想要的結果的方向收斂。也就是說,由于人類所知是有限的,而未來又是非常不確定的,社會在多大程度上具有“修正錯誤”的能力,決定了這個社會的發(fā)展水平。
在探究社會制度的修正能力時,哈耶克指出,社會的長期增長,必須允許社會上所有不同的人在一切方向上探索發(fā)展的可能;由于每個人的能力、機遇不一樣,總會有人找到合適的發(fā)展方向,而社會的其他人可以沿著這個方向跟進。建立在分立的產權基礎上的社會結構顯然具有這個優(yōu)勢。相反,如果一個社會只是依靠一些精英為其設計、計劃發(fā)展方向,則非常容易犯錯誤而且不自覺。諾斯給我們提供了前蘇聯從高速增長到沉疴不起這個很好的例子。這清楚地表明,少數精英固然常常能夠做得很好,但面對不可知的未來,更多的時候會犯錯。只能跟隨精英們指定的路徑的社會缺乏校錯的彈性,而且常常要整個社會為錯誤付出代價。
在某種程度上,諾斯走向不同的研究途徑,他從1990年開始認知科學的工作。顯然,他認為,要了解人們?yōu)楹巫鞒黾扔械倪x擇,了解為何人類歷史上的某些意識形態(tài)能夠長期主宰人們的選擇與指引經濟的運行,必須深入挖掘認知科學的研究,理解心靈學習與決策的方式。他和實驗經濟學家、人類學家、認知心理學家、腦科學家合作,研究社會規(guī)范是如何起源的,并且取得了有趣的成果。交叉邊緣學科似乎正在成為新的學術生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