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野村

一個無職無權的農(nóng)民，僅因借貸出去的幾百元錢久討未還，便起殺心，竟代表“最高人民法院”，判處欠錢者及其兩個兒子死刑，并“立即執(zhí)行”。從而釀出了一樁荒誕離奇，殺人害己的血案。

2000年7月26日，本是個美好的日子，但豫西南黑土留村的蘇家人卻有著生離死別的痛苦。這天，蘇家兩個二十多歲的媳婦就要改嫁他鄉(xiāng)。當她倆各自抱著聰明伶俐的女兒來向婆婆告別時，小姑子秀蘭和兩位嫂嫂哭得死去活來。然而，婆婆王龍珊卻目光滯呆，面無表情。兩個寶貝孫子怎么撕扯著她的衣服，喊她“奶奶”，她都無動于衷。是當奶奶的她無情無義嗎?不!是家庭突然變故的沉痛打擊所致。說起這家庭變故的原因，至今令人毛骨悚然。

討債不成結怨仇

2000年1月2日這天，位于河南社旗縣東北邊沿的陌陂鄉(xiāng)黑土留村的夜出奇地寂靜。凌晨2時許，一聲聲刺耳的呼救聲劃破夜空將睡夢中的村民驚醒。

當穿著短褲、趿拉著拖鞋的男女老少慌亂地趕到驚叫聲的地方時，蘇姓父子的兩處房屋大火熊熊，橫躺在院內(nèi)外的三具尸體血肉模糊。手忙腳亂的人們一邊澆水、撒土滅火，一邊向鄉(xiāng)派出所報案。

約20分鐘，陌陂鄉(xiāng)派出所民警來到了黑土留村。一小時后，社旗縣公安局刑警隊偵查人員也趕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公安人員查清了死者的身份后，立即進行布控，并發(fā)動全村干部群眾捉拿兇手。拂曉，隨著天空的逐漸亮堂，村人發(fā)現(xiàn)村里的一堵石墻上貼有一張用紅紙寫的“殺人布告”，全文寫著：“自古以來，借錢還錢，沒有不還的理，現(xiàn)在我代表最高人民法院判處蘇群增、蘇海銀、蘇拴銀死刑，立即執(zhí)行。此文與任何人無關，我就替天行道了。蘇保增”，由此，人們得知了蘇保增的殺人內(nèi)幕。

現(xiàn)年57歲的蘇保增性格孤僻，倔犟，不善言語，平時給人一種“老好人”的印象。1976年，由人販子“幫忙”，一四川姑娘與他成了親。第二年春季，他們有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1977年11月，正當蘇保增整天臉掛微笑，忙出忙進時，這位女子丟下不滿周歲的孩兒，像飛出籠子的鳥兒一樣，回四川一去不歸。蘇保增既當?shù)?，又當娘，辛苦地拉扯著幼小的孩子?/p>

黑土留地少人多，土地貧瘠，莊稼人的日子不好過。然而，生產(chǎn)隊時曾當過保管員，在莊稼地里勤勞耕作，養(yǎng)牛、喂豬、大搞家庭副業(yè)且省吃儉用的蘇保增卻在1985年積攢了數(shù)百元錢。與其他地方的農(nóng)民相比，這些存款少得不值一提，可對黑土留村的農(nóng)民們來說，蘇保增也算是個“有錢的富戶”了。這年6月，曾當過大隊會計的蘇群增在80年代初與人合作開辦了個面粉廠。建廠辦社需要資金作后盾。蘇群增就向同村叔伯兄弟蘇保增借了600元錢。兩人還達成了借款利息，月息3厘，盡快還款的口頭“借款協(xié)議”。辦廠剛開始那幾年，蘇群增日夜操勞，精打細算，面粉廠的生意紅紅火火。然而，1986年以來，因與登封、汝州等客戶做生意受騙，拉走的面粉不給錢，造成嚴重虧損。附近把糧食存到蘇群增面粉廠的村民由于提不到面粉，紛紛與他論理，債務糾紛不斷。面粉廠只好倒閉關門。

寄希望東山再起的蘇群增攬下了面粉廠的全部債務，獨立運作，幾經(jīng)努力，也未使其起死回生。由于債臺高筑，家里年年打的麥子被債主要走，無奈，他家只好靠買糧借錢維持生計。蘇群增手頭有錢時出手大方，也從不賴賬，無錢還債時，便采取“拖”的辦法，以至于拖了蘇保增的欠賬達15年之久。當初借蘇保增600元，當年還了240元，欠360元。十多年下來，連本帶息合計已達1000余元。此間，蘇保增不間斷地催要過，但每次都被蘇群增以沒錢為由而拒絕還款。1989年底，蘇保增要賬時話不投機與蘇群增發(fā)生了爭吵。蘇保增罵蘇群增是“賴皮狗。借錢不還耍賴?！碧K群增還口道：“要耍賴，你也不正道。你放高利貸剝削人，與地主、資本家沒兩樣。”從此，蘇保增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1999年底，在一次喝村人結婚喜酒的飯桌上，蘇保增再提欠款一事。一向愛面子的蘇群增認為是在眾人面前有意給自己難堪，便氣呼呼地說道：“別說沒錢，就是有錢也不還你。”此言一出，蘇保增跳了起來，兩人爭吵不休。蘇群增的兩個兒子也過來幫腔，被人勸開。此次爭吵，蘇保增氣憤難消，好幾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心胸狹窄的他萌發(fā)了報復蘇群增全家的念頭。

2000年元旦前夕，蘇保增又去討債。蘇群增答應還錢，并于第二天拉著價值2000元的耕牛到集市上去賣，沒賣掉。幾天后，蘇保增再次上門要賬，蘇群增不冷不熱地答應還錢。臨走時蘇保增扔下一句“你再不還咱們走著瞧，我讓你過不成年!”便拂袖而去。又等了幾天，還沒見還款動靜，失去了理智的蘇保增便采取了喪心病狂的罪惡行動。

慘禍后的警示

訂了報復殺人計劃的蘇保增從街上買回殺豬刀、滅鼠藥和汽油后，幾乎天天大吃大喝。三杯酒下肚，口出狂言。有好幾次，在村上罵罵咧咧，罵蘇群增是個龜孫，借錢不還不是人。揚言說，要讓他過不了年。村人勸蘇保增說，“討不來賬，你可找鄉(xiāng)司法所，讓他們主持個公道?！薄袄献诱l也不找。老子就是最高法官，判他王八蛋死刑!”之后，蘇保增喝酒后，多次對村人說過這句“醉話”，遺憾的是沒有引起人們的重視。

蘇保增知道，自己要和身強力壯的蘇群增父子較量，不是對手。由此，決定施計。他把自己屋里價值1000多元的糧食、面粉等值錢的物品拉到侄兒家，又將自己積攢的600多元錢分給了三個侄兒。此前，蘇保增的兒子從南陽某技校畢業(yè)后，與他不辭而別到南方打工去了，至今未歸。平日里，父子倆性格不合，經(jīng)常拌嘴吵架。

2000年1月2日晚，10時許，蘇保增像個幽靈，鬼鬼祟祟地出了門，來到村中央，他把一張寫有“殺人”布告的紅紙貼在一堵石墻上后，轉身溜回了家。凌晨兩點多鐘，蘇保增懷揣殺豬刀，手提一塑料壺汽油，脖子上掛著三節(jié)電筒，躡手躡腳地來到了與他一墻之隔的蘇群增的住處。他把外邊的門鼻用鐵絲纏緊后，順著門縫往屋里倒汽油。此時，蘇群增的妻子剛幫孫女解過小便，聽見有水響聲，誤認為是隔壁的女兒在解手，沒吭聲。大火燃起，蘇群增夫婦及女兒起來往外跑，可怎么也打不開門?；艁y中他們用一大盆洗腳水和盆里的尿便將火潑小，又大喊救人。鄰居的蘇云林(蘇群增的胞弟)趕到，將火撲滅，將門打開。此時，放火后的蘇保增又跑到蘇群增的二兒子蘇海銀的住處，用同樣的方法在其門口點燃起熊熊大火。緊接著跑到蘇群增大兒子蘇拴銀住處門前，大聲叫喊：“拴銀，你爹家失火了，快起來救火!”蘇拴銀聽到喊聲，不知是計，匆匆穿衣起來，開門便往外跑。此時，早已在門口持刀守候的蘇保增將刀朝蘇拴銀的腹部捅去。

這時，被大火困在屋里的蘇海銀和妻子奮力地喊叫著，“著火了，著火了，救人啊，救人啊!”當他用盡全身力氣推開房門跑出屋外時，在門口等候的蘇保增立即撲上去，揮刀刺中了蘇海銀的左臂，驚恐之中的蘇海銀奪路逃命。兇殘的蘇保增奮力追趕。奔跑中蘇海銀不幸被一根拴豬繩絆倒，緊追上來的蘇保增朝著倒在地上的蘇海銀亂刺亂捅，躺在地上的蘇海銀躲閃不及，胸部被連刺幾刀。這時候，趕往兒子家救火的蘇群增見蘇保增正在砍殺二兒子海銀，趕上前拼命相救。殺紅了眼的蘇保增正想找殺蘇群增。赤手空拳的蘇群增，哪是手掂尖刀蘇保增的對手，沒幾下，便被捅倒在地。從血泊中掙扎著爬起的蘇海銀舍命撲上去與蘇保增搏斗，但終因身體多處重傷，體力不支而又手無寸鐵，被蘇保增連捅數(shù)刀而再次倒下。這個時候，已被喊聲驚醒的一些村民趕到兇殺現(xiàn)場。蘇保增見有人，便倉惶逃竄。沒跑幾步，當他看到躺在地上的蘇群增還在呻吟，又兇狠地朝他身上猛刺幾刀。身中數(shù)刀的蘇海銀在送往醫(yī)院的途中含恨死去。

連殺三條人命的蘇保增逃離現(xiàn)場后，慌慌張張地跑到了野外的母親墳堆前，掏出懷揣的黃紙點燃后，像叨米的公雞，“嘣嘣嘣”地磕了四五個響頭。自知罪大惡極，難逃法網(wǎng)的他，摸出3支“仙貓”牌滅鼠藥，喝了下去。不一會兒，胃里翻江倒海，萬般難受。隨之，嘔吐起來。此時，本打算自殺在母親墳前的蘇保增，惟恐死不了，被捉拿歸案挨槍子，便又跌跌撞撞地跑到不遠處一個廢棄的機井旁，頭朝下栽了進去。

公安人員從黑土留村的墻上揭下殺人“布告”后，又從村西邊找到了一把又長又尖的殺豬刀。手握鐵锨、棍棒的村民們拉網(wǎng)式地找遍了村里的角角落落和村外的溝溝嶺嶺，并把守了進出村的各個路口，仍不見兇手的蹤影。清晨，有人在蘇保增母親的墳前發(fā)現(xiàn)了一攤嘔吐物和幾支滅鼠靈的空藥瓶，還有沒有燒完的黃紙。約9點半左右，查找兇手的村民們在一大口磚砌的水井中發(fā)現(xiàn)了投井自殺的蘇保增的尸體。法醫(yī)對尸體進行解剖后發(fā)現(xiàn)蘇的胃里殘留有毒老鼠藥液。經(jīng)字跡鑒定，殺人“布告”系蘇保增所寫。

據(jù)了解，蘇群增與蘇保增過去關系一直較好，因是親戚，兩家互有往來。蘇群增的兩個兒子成家結婚，蘇保增都去喝了喜酒。他結婚生子時，蘇群增和妻子也趕去祝賀。平時，兩家蓋房起屋，相互都去幫工。然而，只因數(shù)百元的借款，卻導致了這場震驚中原的血案。愚昧無知的蘇保增討債十多年未果，本應訴諸法律，可他卻不去求助于法律。如果他能訴諸法律，豈能發(fā)生這樣的慘案?倘若蘇群增遇到要賬時，做到“有錢錢打發(fā)，沒錢話打發(fā)”，善言處之，不與討債人發(fā)生口角和磨擦，悲劇也許可以避免。

區(qū)區(qū)400元，3條鮮活的生命慘死在屠刀之下。4條生命作了沉重的代價。如今，受害人蘇群增的妻子王龍珊因承受不了這喪夫失子的沉痛打擊，患了嚴重的精神病，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瘋跑亂竄，精神失常。蘇群增的胞弟蘇云林也因悲傷過度，中風昏迷。雖經(jīng)搶救脫險，但落下了嚴重的后遺癥，至今不能下地做活。蘇拴銀、蘇海銀各自遺留下的妻子整日以淚洗面，精神恍惚。受到驚嚇的兩個五六歲的孩兒，經(jīng)常從惡夢中驚醒，太陽一落山便不敢出門。半年后，蘇拴銀、蘇海銀的妻子帶著嚴重的心理創(chuàng)傷，悲聲遠嫁他鄉(xiāng)。殺人犯蘇保增外出打工的兒子，得知了父親殺人放火的消息，羞愧萬分，自感無顏見鄉(xiāng)親，再也沒回過村里。

黑土留村的特大兇殺案，再次警示人們，遇事應求助法律，不懂法，不學法，盲目行事，百害而無一益。

責任編輯：連繼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