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眾勝

我捏起一片蘋果皮，放到嘴里，慢慢嚼著，竟也充滿著蘋果的香、蘋果的甜。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在外地工作的姑父回來看望太婆，帶來的禮物中，有七八個又圓又大、又紅又香的蘋果。

我和哥哥第一次見到蘋果。我們眼巴巴地看著那鮮紅的蘋果，聞著那誘人的香氣，一口一口地咽著口水。

吃罷早飯，姑父走了。太婆把我和哥哥喊到跟前，拿起兩個大蘋果，塞到我和哥哥手里。她樂呵呵地對我們說：“我早就看到你們倆饞猴兒似地盯著蘋果?？斓揭贿叧匀グ桑瑒e讓你們媽看見了?！?/p>

我們拿著蘋果，來到院子外的一堵矮墻邊。哥哥看著蘋果，眼睛樂成了兩個彎彎的小月牙。我呢，不時地把蘋果湊近鼻子，一邊聞，一邊連聲說：“好香，好香?！?/p>

哥哥說：“咱們吃吧?！?/p>

我說：“咱們吃吧?！?/p>

不知說了多少遍“咱們吃吧”，可誰也沒舍得在蘋果上咬一口。

哥哥說：“咱們別吃，等晚上爸爸回來，你的和媽媽分著吃，我的和爸爸分著吃。”

我咽了咽口水，連聲說：“好好好?！?/p>

我和哥哥正高興地商量著，不知什么時候，媽媽已經(jīng)站在我們身后。

媽媽笑盈盈地看著我們，問道：“這蘋果是你們姑父給誰帶來的呀?”

我們齊聲回答：“是給俺太婆帶來的?！?/p>

媽媽說：“是啊，這蘋果是給你們太婆帶來的。你們太婆已經(jīng)八十多歲了，身體又有病，咱家有了什么好吃的，應(yīng)該給她留著，讓她多吃幾次。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

我和哥哥沒有回答，忙把蘋果放到媽媽手里。

媽媽看了看手里的蘋果，又看了看我和哥哥，臉上忽然沒了笑容。好一陣之后，她才摸了摸我們的頭，轉(zhuǎn)身走進(jìn)屋里。

我們在院子里玩了一會兒，哥哥說：“別玩了，咱們該寫作業(yè)了?！?/p>

我和哥哥走進(jìn)屋里，看到媽媽站在太婆床前，正準(zhǔn)備削蘋果。太婆看到我們，擦擦眼睛對媽媽說：“倆孩子長這么大還沒吃過蘋果，你就讓他倆一人吃一個吧?！?/p>

媽媽笑著說：“奶奶，他們以后吃蘋果的機(jī)會多著哩，你就別老想著他們了。”

太婆又擦了擦眼睛說：“孩子，難得你的這一片孝心，可你不讓他倆嘗嘗，我吃著也沒啥味呀?！?/p>

媽媽給我們使了個眼色，我和哥哥忙拎著書包走出屋外。

那天我們吃罷晚飯，媽媽把我和哥哥叫到她面前，端起放在案板上的一只碗說：“伸手?！?/p>

我們把手伸了出去。

媽媽在我和哥哥的手里放了幾片蘋果皮，笑盈盈地說：“吃吧，孩子?！?/p>

我捏起一片蘋果皮放到嘴里，慢慢嚼著，立刻，滿嘴都是蘋果的香、蘋果的甜。正在細(xì)細(xì)品味的時候，哥哥叫了起來：“媽媽，蘋果皮是苦的。”

“蘋果皮苦?”媽媽有些驚奇地看著哥哥。

哥哥把蘋果皮遞到媽媽面前，媽媽忙捏起一片放到嘴里嚼了嚼，忽然笑了起來，輕輕拍拍哥哥腦門說：“你這小鬼頭喲?！?/p>

我也連忙捏起一片蘋果皮放到媽媽嘴里。媽媽把我和哥哥摟在懷里，一邊嚼，一邊高興地說：“真甜真香啊?！?/p>

我常常想起第一次吃蘋果皮的往事。隨著歲月的流逝、年齡的增長，愈來愈深刻地認(rèn)識了媽媽那美好的心靈。

如今，吃蘋果已是極平常的事，但在我的感覺里，第一次吃的那幾片蘋果皮，滋味是多么難忘啊。

(李強(qiáng)摘自臺灣《講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