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漠察

修辭學(xué)上有博喻一格，我所見過的最“博”的“喻”見于清人鈕的《觚》，其書卷一“序賦創(chuàng)格”條引“南村先生”《病賦》云：“人之生也，如天之風(fēng)，如水之漪，如耳之鳴，如駟之驟，如巫之祝，如之，如燈之葩，如蜃，如沸，如冰，如煙，如鐵之出于火、入于水，如露，如花，如富家兒，如仕，如觀史，如樂，如御宮女，如月之魄，如夜之旦，如旦之晝，如晝之夜，如交，如問途，如咒，如鄒魯，如財，如戰(zhàn)，如聚，如笑，如男女合，如魘，如兒言，如婚，如君臣，如繭，如白云，如黃云，如黑云，如青云，如電，如爆，如仙，如佛，如霰，如醉，如老生之講學(xué)，如弟子之從師，如佞，如蒂，如盜，如云之出于山、歸于山，如水之泄于山、蓄于山，如優(yōu)，如博。”

這是一個關(guān)于人生的博喻，它要說的是人生“像”什么，那像什么呢？就象上面寫的那一堆。把人生比擬為許許多多物事，也正無意中說明了人生的無可比擬，它什么都不是，這才可能任你說它什么都象。所以上面那人生的博喻還遠不能算博到了家，在“人生象什么”這個題目下我們有足夠的信口開河胡說八道的自由，看見稀泥巴不妨說像稀泥巴，看見臭狗屎不妨說像臭狗屎，當(dāng)然，看見心肝寶貝也不妨說像心肝寶貝。比如我現(xiàn)在嘴里含著一支煙，我便可說人生像這支煙，試想，它這一段潔白的身軀馬上就要化作死灰，豈不是有點兒“像”么？然而在“人生是什么”這個題目下，也許我們該知趣地什么也不說，或者是狡猾地用“惚兮恍兮，其中有象”的話來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