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仲
范曾以畫名。豪放飄灑,情懷激越,他筆下的人物卓然獨立于古人之前。語云,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對于范曾,我以為,還應(yīng)加上一句:造形為畫??v筆抒寫,范曾的畫中跳動著一顆詩人的心;他的詩又表現(xiàn)出對藝術(shù),對人生,對祖國山川風(fēng)物的幾多感慨。詩,是范曾藝術(shù)中的靈魂。
打開《范曾吟草》,詩人范曾就站在你面前。
范曾的詩,毫不掩飾自己的胸懷,以及他向傳統(tǒng)藝術(shù)的挑戰(zhàn)。板橋鄭燮題畫:“老夫畫竹郁蔥蔥,最愛清涼滌肺胸,任是祝融司夏政,華堂先已掛秋風(fēng)?!鼻矣性疲骸安恢笫止P何以和我也?”自唐人制墨竹以來,板橋畫竹達到一個新高峰,但老夫子未免太傲視后人了!于是,范曾戲和之曰:“蕭疏豈愛郁蔥蔥?削盡冗繁拂碧空;畫到天機流露處,江東腕底透秋風(fēng)。”藝術(shù)從來是偏見的,也不會空前絕后,若以此謂范曾為“狂士”,反問一句:板橋畫竹視宋人蘇東坡、文與可何如?倘如前代藝術(shù)家都撲倒于古人面前,板橋何在?中華民族的藝術(shù)還有何發(fā)展?《范曾吟草》中的二百首古風(fēng)、律、絕、詞、曲,很大一部分是談藝術(shù)家、藝術(shù)活動和藝術(shù)產(chǎn)品的,都這樣鮮明地反映出詩人的觀點。他看泥塑,“尋常笑貌蘊辛酸”(《又贊筑竹寺泥塑羅漢》);他看篆刻,“別有悲歡入印痕”(《題梁燕愚先生印痕樓》);他看木石雕,“大象無形奪化工”(《看小魏木石雕》);他看別人的畫,“潑墨常追萬里風(fēng)”(《讀抱石畫展有感》);而于他自己,“不作等閑筆墨,斑斑似,鵑魂泣血。”
范曾畫筆,淡如云煙,但他的詩寫人卻是濃墨重彩,抒發(fā)了他出自胸臆的對忠貞剛烈之士,在人格上的仰慕。顯示出范曾強烈的藝術(shù)個性。他個性豪放,筆下沒有相思、清愁、傷春和哀嘆。他贊美屈原、包拯、蘇軾、海瑞、吳敬梓、蒲松齡、馮玉祥、陳毅、蔣兆和,就象贊美蒼松、清泉、高山和大河一樣。解衣敞胸,迎風(fēng)而立。
這種詩風(fēng),是范氏的家傳。從有明一代的范鳳翼,到范曾乃父子愚先生,有《范氏十二代詩集》傳世。范曾的曾祖父范鑄及其弟兄范鐘、范鎧,皆工詩,稱“通州三范”。鑄又名當世,清末曾刊《范伯子詩文集》,時人譽其詩“能合蘇、黃之長”。范曾的詩淵源有自,正是蘇東坡的豪放、黃庭堅的曠達,孕育了他的詩詞的風(fēng)骨和神韻,使它們與自己的愛國主義思想和現(xiàn)實主義、浪漫主義(他的畫浪漫主義成分多于現(xiàn)實主義;而詩思恰恰相反)創(chuàng)作方法結(jié)合起來,才寫出那么多如流水行云、音韻天成的美麗的詩、詞、曲來。——其實,說范曾寫詩,倒不如說他的詩是“從那被生活的震撼所形成的內(nèi)心裂縫里源源而出”的(雨果《秋葉集》序)。歷史和時代造就范曾這一位畫家,也造就了這一位詩人。
(《范曾吟草》,河南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五年八月第一版,3.1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