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藝注重培養(yǎng)演員，一個角色往往要派幾個人輪流演，讓更多的人有鍛煉的機會。焦菊隱先生排《茶館》時，像龐四奶奶這樣一個戲并不重的角色，就派了黎頻、吳淑昆、李婉芬、金雅琴四位演員。

《茶館》公演后，我媽金雅琴沒事就坐在臺下看戲，為的是學習別人的長處，更深刻地去把握人物。我媽看著看著，覺得龐四奶奶的服裝和化裝都有問題。龐四奶奶其人，封建色彩較強。她的娘家爹是三皇道東壇主，人稱“東霸天”；她嫁給龐總管的侄兒，夫婦倆又一塊兒做夢要當皇上和娘娘。而舞臺上的龐四奶奶燙著飛機頭，穿著短旗袍、絲襪、高跟鞋，大腿一邁還露出點兒粉褲衩，裝扮得像洋場交際花了。

我媽跑去找焦菊隱先生提意見。焦先生反問我媽：“那說說你的想法。”我媽說，她覺得龐四奶奶的發(fā)型應(yīng)該是高射炮式的，后腦勺上盤一個香蕉頭。一張白臉不擦紅，嘴上口紅不涂滿，僅在嘴唇中間點一點。耳朵上戴一對夸張的大耳環(huán)，走起路來晃晃悠悠。旗袍一定要到腳面，旗袍上面繡牡丹，下面繡鳳凰，上下勾著，這叫丹鳳朝陽。旗袍里面穿黑緞子褲，褲腳沿繡花邊，絕不能露大腿。一雙黑緞子鞋，鞋上盤金龍。這通身打扮，又有個說法，叫龍鳳呈祥。我媽振振有詞地說了半天，焦先生沉思片刻，突然拍板：“好。聽金雅琴的，服裝和化裝都改?！?/p>

我媽就是穿著這身新打扮上的臺。她在臺口候場的時候，正好英若誠叔叔從我媽身邊經(jīng)過。他盯著我媽說：“我的媽哎，我還以為我三姨又活了呢！”

我媽特別得意，上場后把紅里兒黑斗篷那么一甩，氣勢洶洶地喝道：“我砸了你的茶館！”那個霸道勁兒就甭提了。

正好那天周恩來總理來看戲。散戲后總理問：“誰演的龐四奶奶？”我媽忙答話?？偫硇χf：“演得不錯。有霸氣的一面，還有封建的一面。”得到總理的表揚，我媽心里痛快著呢！

（若 子摘自商務(wù)印書館《人藝往事》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