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xiāng)村,在田野,你不會丟失任何東西,即使丟失了什么東西,到頭來你會發(fā)現(xiàn),其實什么也沒有丟失。那些你不慎丟失了的,它們有的被生靈借用,有的被時間收藏,有的被土地認養(yǎng)。你所丟失的,其實一樣也沒有丟失。
不僅沒有丟失,它們反而趁著這轉(zhuǎn)身的機會和出走的機會,認真地履行了各自的天命和天責,使自己的生命升值,也使大自然的詩意和田園之美增值。
你家場院丟失了的那些麥粒,確鑿無疑是被門前槐樹上兩只斑鳩吃了,做了它們一部分午餐。它們慚愧卻無以回報,為此連連道歉,并在屋頂上天天唱歌和朗誦,表示對你家的謝忱和感念。
你丟失在田坎地邊的那些蠶豆,它們安靜地蹲在土坷垃里,在來年的4月,它們會用綠葉和淡紫色的花兒打出招領(lǐng)啟事。不過,你已經(jīng)認不出它們了,但你能認出春天熟悉的容顏。
你丟失的那根柳木拐杖,是在走親戚路上歇息時順手插在溪邊的,忘在了那里。幾天后,當你返回,柳木拐杖已經(jīng)發(fā)芽,過些年就長成一棵大柳樹。無意中,你在土地上留下了一個多么蔥蘢的念想和美好的簽名。
秋天,大風將你家晾曬的稻谷和豆莢刮走了一些,東家瓦房上撒一點,西家煙囪上丟一些。過不了多久,你就會看見,那瓦房上的稻秧、煙囪上的豆苗,都綠瑩瑩地向你招手致意,向村莊和土地問好。你知道它們是不結(jié)穗子和豆子的,它們短暫地站在高處的一生,是一陣風導(dǎo)致的美麗錯誤,它們索性就認真地打出綠色手語,把美麗的錯誤,變成純粹的風景和純粹的美麗。
你一邊走路一邊嗑著剛收獲的葵花籽,不小心從手指縫里漏下去不少,沿途掉了一路。來年,你再從這里路過,一排排向日葵托舉著一輪輪“太陽”,簇擁路邊,夾道歡迎你,夾道歡迎歸來的天使,歡迎大地的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