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故事》是阿根廷導演達米安·斯茲弗隆執(zhí)導的電影。達米安·斯茲弗隆慣用黑色幽默的方式指涉生活中的現實困境和無奈。在這部電影中，導演向觀眾發(fā)出了關于人性與人生選擇的哲學拷問。本文欲通過視覺解析法來分析《蠻荒故事》這部電影的色彩及舞臺設計背后所隱藏的哲學意蘊。

1電影簡介

達米安·斯茲弗隆被稱為“電影鬼才”，他對人性及社會問題一直有著獨特的見解。對于《蠻荒故事》，他曾表示自己最初是想用一個故事來講述所有的問題，但最終沒能實現，所以就出現了這部與傳統(tǒng)敘事結構不同的電影1。影片是由六個在故事情節(jié)上沒有直接聯系的短片組合而成，但每個故事都用獨特的方式涉指了人們日常生活中常見的一些問題。

第一個故事的主人公蓋布瑞帕斯在影片中只出鏡了短短的幾秒鐘，觀眾是通過其他人的對話才了解到他生活中的不如意，由于不滿情緒的常年積壓，他策劃了一場飛機事故來報復所有造成他困苦生活的人。第二個故事中的兩個主要角色女服務員和廚娘分別是理智與沖動的化身，面對強權，哪怕對方是直接造成自己家庭悲劇的始作俑者，女服務員仍然選擇隱忍，而廚娘則是用自己的方式來討回公道。第三個故事是由路怒癥和階級歧視而引發(fā)的，兩個階級差距懸殊的人在路上因為超車問題產生矛盾而大打出手，結果由于汽車爆炸，倆人雙雙喪命。最為荒誕的是，故事的最后，兩具被燒焦的尸體竟然緊緊相擁。第四個故事具有雙重諷刺效果。故事的背景是，在沒有標明街道哪里不能停車的情況下，很多市民卻因“停車位置不當”被相關部門把車拖走。從事爆破行業(yè)的男主，被拖車幾次，耽誤重要行程后，生活受到嚴重影響。他到有關部門投訴，幾次協商無果，加上工作人員態(tài)度冷漠，使他忍無可忍。他在自己的車里安裝了炸彈，然后故意停放在不能停車的地方，車被拖到相關部門的停車場后爆炸，男主進了監(jiān)獄。這一事件在社會上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政府不得不做出相應的改進，而男主卻因這次沖動行為成為了英雄。第五個故事是富家公子哥酒駕肇事逃逸，造成一孕婦死亡。一尸兩命的慘案轟動社會，公子哥的父親是有名的富商，他用高價說服家里的園丁頂罪，又花大價錢買通律師及警察來了事，故事的精彩之處在于律師和警察用解決問題需要用錢打通很多關系的理由一再漲價，而園丁知道律師和謦察都在“吃回扣”，自己定罪反而獲得的利益最少，于是也坐地起價。富商不愿被人威脅，決定一分錢不花，讓兒子認罪，而律師、警察和園丁見此情形，同意只拿一開始談好的價錢，做出了退讓，但讓觀眾出乎意料的是，園丁被警察押上警車前，受害者的丈夫突然出現并用錘子砸死了園丁，而旁邊圍觀的群眾卻在喝彩。導演用這個故事向觀眾發(fā)出“金錢是否可以買到一切”這樣的疑問。最后一個故事反映的是婚姻生活中不忠的問題，新娘在婚禮當日發(fā)現丈夫出軌了一個貌美的女孩，她情緒激動，大鬧婚禮，先是氣吐丈夫，然后氣暈婆婆，但荒誕的是在觀眾以為電影會以兩人分手結束時，兩人卻和好了。在這個收尾的故事中，導演巧妙地運用鏡頭語言揭露當代人們戴著面具生活的虛偽。

導演用簡短的六個故事明了地反映了一些現實生活中的問題和國家管理上的弊端，如路怒癥、階級矛盾、權錢交易和婚姻出軌等問題，用這種黑色幽默的方式讓觀眾在歡樂之余對自己的生活及生活環(huán)境做出反思。每個短片都有荒誕的地方，但每個故事都發(fā)生在離觀眾的生活很近的地方，比如餐廳、高速路、婚禮現場等地。

2電影主題及哲學意蘊

影片中的六個故事雖然在情節(jié)上沒有任何關聯，在結束一個故事之后，直接跳轉到下一個故事，但細心的觀眾會發(fā)現每個故事都以一個行駛的汽車開始或結束，導演在這個細節(jié)上進行了巧妙的處理，使故事間的轉換沒有過于突然，同時上下故事的銜接也沒有表現得過于刻意。此外，不難發(fā)現，雖然故事在情節(jié)上沒有直接的關聯，但都是圍繞著情緒失控和復仇這個核心展開的。正如在一次采訪中，導演表示：“這部電影中的所有人物都是在不公和欺壓面前情緒失控，露出了原始的天性來反抗自己所處的局面?！边@六個故事的主人公都是生活中的一些“小人物”，而他們的遭遇卻是拉美和西方國家的一個真實寫照。因此，這六個小故事看似毫無關聯，實際上它們都反映了仇恨如何使人性扭曲甚至人類瘋狂，同時也揭示了人性當中的一個弱點一一沖動。面對不公和欺壓，他們首先選擇了隱忍和沉默，但當憤怒積壓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們像休眠了多年的火山，突然爆發(fā)，用殘暴的方式進行反擊和報復，結果卻是自己也為此行為付出慘重的代價。這六個故事就像這部電影的名字所反映的那樣，“野蠻”與“荒唐”并存，在給觀眾帶來歡樂的同時也涉指現實困境，揭露人類理性的局限。

關于電影的主題其實很明顯，在看完前兩個故事之后，觀眾就能發(fā)現導演欲傳遞的信息。在第一個故事播放完后，導演就已經通過兩處細節(jié)，向我們揭示了電影所蘊含的哲學意蘊。第一是片頭的設計，片頭及片頭曲是插在第一個和第二個故事之間的，伴著輕快的音樂向我們呈現了很多野生動物的圖像，如鷹、虎、狼、狐、象、羊、鹿、豹、熊、鱷魚、鯊魚等。在西班牙語中，野生動物是Animales salvajes，而這部電影的西語名字是Relatossalvajes，這里導演用動物的野性暗指人類的本性以及用動物的世界比喻人類社會，涉指這個圈子里的強弱之分。此外，在第一個故事中，男主蓋布瑞帕斯的父親坐在花園中看報紙，仔細看過后我們能發(fā)現報紙的左邊出現了弗洛伊德（Freud）的名字，而正是這位奧地利心理學家提出人格結構是由“本我”“超我”和“自我”三部分組成?！氨疚摇笔桥c生俱來的人格，它是一種原始的欲望，如饑餓、生氣等；“超我”是一個管理者，受道德和文化支配；而“自我”是兩者中的平衡者。這個理論就是這部電影本身所包含的哲學思維，在電影的六個故事中，每一位主人公都是在壓抑、隱忍和憤怒中失去了“超我”的那一部分，而“自我”完全偏向于“本我”。也就是說，沖動戰(zhàn)勝了理性，所以在情緒失控的狀態(tài)下，這些“受害者”受本心的驅使開始向他們所遭受的不公進行反抗，甚至是以極端的手段為自己討回公道。

3色彩語言及鏡頭語言的表達

《蠻荒故事》在國外上映后同樣產生了很大的反響，獲得了廣泛的好評。除了精彩的內容和故事所展現的生活問題以及社會矛盾所引起的深刻共鳴，好評也與導演巧妙地應用了色彩語言及鏡頭語言，帶給觀眾美不勝收的視覺享受有關。在這兩個小時的電影里，每一處鏡頭展現都有著強大的敘述力。導演利用每一處細節(jié)向觀眾傳遞與故事相關的人物心理、情感，引發(fā)人的思考。

在第一個故事中，細心的觀眾能發(fā)現當兩個乘客聊到蓋布瑞帕斯時，有一個身穿制服的機組人員路過，而我們并未看清他的臉，只是在他進入駕駛室前，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這個人實際就是蓋布瑞帕斯。這個故事講的是他從小就要接受父母給自己安排的生活，他學習成績不好被迫留級，在校又被其他同學欺凌，成年后想從事音樂行業(yè)卻從不被認可，女友又與自己的好友一起背叛了他。當蓋布瑞帕斯在過道經過時，在座的乘客雖然都曾經和他有過交集，但誰都沒有認出他，而且即使是觀眾，因被另外的人的對話所吸引，也很難在第一次看影片時就注意到這個“過路人”并且懷疑他的身份。這個細節(jié)凸顯了這個小人物在短暫的幾十年中被身邊人無視與忽略的悲哀。

此外，在第四個故事中，導演也打造了一個別有用意的場景。故事開頭，當男主走出蛋糕店時，他的左邊放著一輛自行車，右邊一個工人在用電焊工作，此時他停在街對面的車已經被拖走了，而這里的自行車和電焊工人在工作時所產生的火花就暗指了當時男主的兩個選擇，前者是找其他的交通工具繼續(xù)上路，正常生活下去，而火花則象征著他的另一個選擇——在車上安裝炸彈來報復拖車部門不當的管理方式。另一方面，在這個故事中，我們能發(fā)現主人公每次出鏡幾乎都是在被其他東西包圍著。比如一開始，因為工作原因，他處在一個昏暗的廢棄樓中；而下班后，路上擁堵的交通使他寸步難行，他被很多的汽車和公交包圍著；在政府大廳交罰款時，他被其他同樣在交罰款的市民包圍著；又因為與政府人員發(fā)生沖突，他被帶到警局并被關在監(jiān)管室內；最后，因炸了罰款機構的停車場，他再次被關進監(jiān)獄。通過這“層層包圍”，導演暗指很多時候人們的思想和行為都是被他所生活的大環(huán)境所左右的，工作、家庭、社會等各種問題像一只無形的手在操控著人們的生活。而最后一個故事，除了表面上所反映的婚姻出軌問題，還有另一層含義?；槎Y現場有很多鏡子，其中有一個鏡頭是新娘通過鏡子看到很多客人在聊天暢飲，后來在知道丈夫對自己的背叛后，出于報復，新娘把新郎的出軌對象推向鏡子，從而把它打碎了。這里隱藏著這個故事的另一個含義，鏡中與鏡外分別代表著虛假與現實的生活。在婚禮開始時，鏡頭所展現的都是大笑與狂歡，而后面鏡子碎了，大家也都不再虛偽地笑了，而是傷心地大哭，憤怒地責罵，這代表著人們揭下了偽裝的面具，露出了自己最本原的樣子。

除了鏡頭語言所展現的細節(jié)，色彩語言在這部電影中同樣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缎U荒故事》多次利用色彩的搭配與變換向觀眾反映人物的性格及情緒的變化。比如在第一個故事中，在飛機上，機艙整體是以藍色為底，但藍色的椅套上又以紅色條紋做裝飾，這個搭配使紅色更為突出。而現實生活中，人們常用紅色的標識來預警危險的存在，所以這樣的色彩搭配也就暗示著后面將要發(fā)生危險，暗喻了之后飛機墜落的結局。在第二個故事里，首先是資本家在選取照片時，女服務員說，相比白底照片，紅底的更適合用于市長競選的海報上。在西方國家，紅色往往象征著血腥和暴力，所以這里女服務生說紅色更合適該資本家，也暗指資本家在她心里就是暴力的人，而血腥則指向故事的結局—一資本家被殺，死在自己的血泊里。另外，這個仇恨強權，最后持刀殺人、以暴制暴的廚娘穿的是藍色衣服。而藍色有一個寓意是冷漠，另一個女服務員的衣服是帶有綠色點綴的，綠色象征著和平。這里的兩種顏色代表了兩個人物的性格特點，而且這場戲的燈光是暗黃色，這更給人一種壓抑沉重的感覺。在第五個故事中，導演用富商衣服的變換告訴觀眾其內心的變化。一開始富商穿的是白色衣服，在西方國家，白色代表著神圣，與宗教文化相關聯，而穿著白衣的富商一開始像是家里的“救世主”，想盡一切辦法幫兒子逃避法律的制裁。后面他換上了黑色的毛衣，這時的他已經無法忍受律師等人的要挾，為維護自己的尊嚴及利益他決定寸步不讓，寧可讓兒子認罪判刑也絕不受那些小人的威脅。

在電影中，色彩藝術不單單給觀眾視覺上的美感，同時也是抒情表意的視覺符號。除了色彩上的情感傳遞，這部電影的每一個鏡頭都有它的含義，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向觀眾傳遞信息。這些在生活中極其壓抑的“小人物”在影片中開始了他們的反擊并且成為了“英雄”，這使觀眾在影片中看到了自己的日常，在想象中完成了精神壓力的釋放。因此，整部電影才能緊緊抓住觀眾的心。

引用

[1]GubernR.Historiadel cine[M].Barcelona：Anagrama，2016.

[2][奧]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自我與本我[M].周珺，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19.

作者簡介：張嚴夫（1993一），女，吉林延邊人，博士，講師，就職于北京聯合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