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蕓,中國作協(xié)會員。生于湖北,現(xiàn)為江西省南昌市文學藝術院專業(yè)作家。三百多萬字小說、散文見于《人民文學》《當代》《小說選刊》《中國作家》《新華文摘》《長城》《江南》《上海文學》《天涯》《長江文藝》《散文》《小說月報》《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等,有作品被收入五十余種選本。出版有長篇小說《對花》《江風烈》,小說集《請叫她天鵝》《薇薇安曾來過》《與孔雀說話》《羽毛》,散文集《此生》《穿越歷史的楚風》《接近風的深情表達》《經(jīng)歷著異常美麗》,兒童文學《會飛的板凳龍》等。
大榕樹是寒信村的常住居民,一棵一棵數(shù)來,約有三十棵。榕樹們散立在彎月形峽谷抱持的村莊四處。對一座有碼頭屬性的村莊而言,流動是生活的常態(tài)。日夜是流動的,云霧是流動的,江水是流動的,船是流動的,船上承載的貨物是流動的,還有會行走的人和他們的聲音、心思是流動的。樹才是這座村莊更穩(wěn)定的生命存在,落王之后,一門心思想著將自己的根用力地、強健地、深深地扎進這座村莊的土地中,枝葉盡可能地朝著天空生長,吸納陽光、雨露、氧氣和養(yǎng)分,還有風動、鳥鳴、雨落、花開、冰凝的聲響,慢慢地,這些樹與一座村莊就長成了一體,成了村莊皮膚上的紋飾,也構(gòu)成內(nèi)在的筋骨。
梅江從贛南群山中奔出,以彎月的弧度流過寒信村,波不急、浪不猛,呈嫻靜之態(tài),蓄魚鮮,也利行船。江邊有三棵榕樹,年歲都不小了。居中一棵,像拔地而出、虎口張開朝天的巨手,微向后傾的樹身上纏滿虬曲交錯的枝條,似有強勁的風持續(xù)吹刮,天長日久,讓它袒露出了臟腑和暴突的青筋,生命掙扎努力的跡象一覽無遺。樹身復雜的肌理與脈絡,讓我分辨不清是因為藤對樹的侵襲糾纏,還是因為一棵樹矛盾糾結(jié)的自我繁衍,才有了如此滄桑怪異的面目。
另一棵樹離它不足百米,有更加粗壯的、向四面伸展的枝干,其中一脈幾與地面平行,仿佛想將指尖探進梅江中。粗粗細細的筋脈布滿了軀體,但它的模樣周正、挺拔,承受住了橫向和縱向分扯之力,沒有一點衰頹的樣子,樹干上寄生的蕨類植物也多而豐茂。想來,夏天它舒展開的枝葉,可為樹下人提供愜意的陰涼。
此時是深冬,陽光卻暖,暖過了江風吹卷而來的寒意。有一蓬陽光恰好落在盤纏的樹根上,我們坐在陽光里喝熱乎乎的擂茶。從大大的擂缽中,舀出濃綠色的湯汁,抿一口,鮮茶、豆子、芝麻、花生、炒米、姜、鹽、油交融的香,在唇舌尖彌漫。那股獨特的香,在贛南民間傳承千年,傳說是客家人從中原帶來,曾是做苦力者快速補充體力的佳品,是贛南女人午后聚敘的茶飲,也是家有喜事不可缺少的待客美食,給尊貴客人奉上的滾燙心意。在不同的地方,擂茶的做法小有差異,但都是多種食材被反復碾磨后,各自開懷抱,經(jīng)注水煮沸,溫溫一盞,滾入臟腑,暖胃,撫心,提神。
一桌子女人圍桌而坐,每人捧一杯擂茶,不一會兒,從外到內(nèi)都暖和起來。放眼看去,懶洋洋的陽光下,寒信村沿梅江伸展,江水與村莊之間是黃色的沙灘。據(jù)說五百來米長的河堤始建于清朝中葉,最繁華時段,十三座碼頭如珠穿線,在江岸邊綿延。最大的當數(shù)水府廟前那一座。村人告訴我,紅麻石條鋪成的碼頭臺階,一級一級數(shù)來,有十三級半。自碼頭上岸,行不多遠,有一座回龍祠,是寒信村的社公廟,屋頂上的青黑色瓦片,一行一行數(shù)來,有十三行半。這不約而同或刻意而為的“十三個半”,是在異鄉(xiāng)漂泊的寒信村人彼此相認的“暗號”。
第三棵榕樹有粗壯而中凹的基部,凹處經(jīng)絡虬突,向上分舉出兩翼。我們到達時,他坐在這棵樹下,藍色斜襟布衣、黑色禮帽,領口翻卷出一線白邊來。陽光透過枝葉正落在他身上,也將二胡的剪影落刻在藍衣服上。
他聽見了腳步和語聲,啟動弓弦,二胡與他一起亮開嗓,兩股聲音交纏、環(huán)繞、扭結(jié),一瞬間將時光拉向了遠方。
我知道這是客家古文,一種植根民間的說唱藝術,已列入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音律如一條起伏的河流,我不能全然聽懂的客家方言在其中搖曳,浮沉,翻騰,旋轉(zhuǎn),行止??諝夂完柟庖惭鷦悠饋恚辛怂ǖ男螒B(tài)和觸感。
十三級半紅石臺階和梅江邊的三棵大榕樹,是離開村莊的一代代寒信人拉遠的目光中,最后淡隱的故鄉(xiāng)風物,又在他們歸來時最先進入他們的視線。還是漂泊異鄉(xiāng)時,在幽暗夜幕上閃爍的星光和浮動在心頭的一絲牽念。
他的名字在不遠的展示板上,肖南京,第五代客家古文的代表性傳承人之一,土生土長在寒信村。
他端坐樹下的身影,疊加有無數(shù)客家古文吟唱者的身影。
來過贛州幾次,我已了解客家人是生活在南方的獨特族群,他們因戰(zhàn)亂或生存需要自晉代開始從中原南遷,走走停停,為找到一處可以安放身心的地方。遠離故土,漂泊成為客家人無法改寫的宿命。他們攜帶這宿命,在南方的山野間跋涉、突圍、斬棘、開荒,自中原攜帶的血脈基因、語言習慣和文化密碼,與南方水土、人文在隔膜中磨合至融合,有變化,有堅守,于是,形成了這一族群獨特的生活習性、語言特征、精神面相、文化遺存。
為了在異鄉(xiāng)建造一處安全、自洽、自足的堡壘,客家人創(chuàng)造了院墻四合壁立高聳、內(nèi)部構(gòu)造完備自成一統(tǒng)的圍屋建筑樣式,一個大家族擁抱在一起,合力抵御外來的侵擾與威脅;竭力保留中原漢語的古音、古義,形成了與南方方言不同的客家語言系統(tǒng),那是他們表情達意的工具,也是彼此身份認同的“有聲符號”。自故鄉(xiāng)帶來、滲透于生活方方面面的風俗禮儀,由一代代客家人接力傳承,在對文化根脈的守護中,慰藉縈繞不去的一腔鄉(xiāng)愁。
泗渡時間的長河,客家人由外來者逐漸演變?yōu)槟戏酵恋鼐植康闹魅?。在落地生根的過程中,有太多渴望訴說的話語,有太多需要撫慰的情緒,有太多對故土和先輩的憶念,這些成為客家古文孕育生長的土壤。
清代道光年間,許多客家人在南方山野間扎下了根須,可關于原鄉(xiāng)的念想并未消退,反而被時光醞釀得愈加濃稠??图夜盼淖悦耖g悄然出現(xiàn),漸呈蔚然之勢。這種流傳于民間鄉(xiāng)土的吟唱形式,唱詞多為七字韻文,含有許多中原漢語的古音,一個本子講一個有頭有尾的曲折故事,情節(jié)不乏巧合、奇遇和讓人難以置信的傳奇,含有善惡報應的勸誡,對忠貞、義氣、善良、正義的贊頌,表露對光耀門庭、多子多福的欣羨,也表達對惡意劣行的譴責。吟唱者多為盲人,這成為他們體面謀生的途徑之一。
數(shù)百年間,一個個目盲人踽踽獨行在贛南的山野小徑,時走時停,走進集市、店鋪、人家,逢到有人請唱時,就擺開家什,亮開嗓門。句句唱來,時而莊重,時而詼諧,時而激越,時而歡愉,時而悲切。在許多冬閑的時段,這吟唱如流動的江河,填充了因無聊而顯得格外空洞的時光。在許多燈火暗淡的夜晚,點亮了一雙雙眼睛里的星光,直抵一個個樸實而沉默的生命最脆弱處…而目盲人的生命,也被這一次次吟唱點亮、拓展、升華。
時光深處,一群群客家人圍在一起,目光的中心是那個操著樂器、婉轉(zhuǎn)吟唱的目盲人。那一刻,客家古文不只是一個個唱本、一段段好聽的故事,還是客家人之間的促膝交心,他們通過這種方式一起用耳朵傾聽、用心靈感受、用精神共振,來眺望和懷念他們共同的先祖和回不去的故土。
村子發(fā)展旅游業(yè)后,每每舉辦重大活動或有客人來村參觀時,肖南京都會被安排表演一段。幾分鐘的片段,難以展現(xiàn)他說唱生涯的精髓,而他的身世遭際也隱匿于聲音和旋律中,難以被人了解和洞悉。
待同行者走遠,我在樹下逗留,與他攀談。交談才知,他唱的是《絲帶記》中的一段,一根絲帶成了兩位主人公相認的憑證,故事的核心寓意是勸人多做好事、善事,自會獲得好報。站在一旁的小伙是他的兒子,在一所大學讀軟件工程專業(yè)。這個專業(yè)意味著他的未來指向遠方?心念一動,我與小伙互加了微信,我想經(jīng)由他這座“橋梁”,走進他父親的一生和寒信村這座位于江西贛州于都的客家村莊的深處。
肖南京親眼看過這個世界,知道世界是五彩的,只是四歲那年的一場疾病,剝奪了這一生命權利。年齡尚幼,記憶混沌,他也說不清自己當年突然失明的感受。世界從此變得黑暗,腳下的道路坎坷密布,適應這黑暗和坎坷的過程注定艱難。長到十八歲那年,生存成了繞不開的現(xiàn)實問題,大哥提議讓他學唱客家古文。村里常有云游來的客家古文說唱人,其中一位姓段,在這一帶頗有名氣。
段灶發(fā),我在不遠處的展示板上看到了他的大名,客家古文第四代代表性傳承人。
肖南京的父親湊足一百八十元,讓肖南京正式拜師,憑證是一封手書的“拜師帖”。帖子由村中的文化人按照老規(guī)矩書寫,上面注明他將跟著段灶發(fā)師傅學會二十個本子。一個本子是一個完整的故事,通常需要唱六七小時。肖南京無法寫字,讀四年級的弟弟被委以重任,幫他抄寫段師傅的古文本子,一本一本譽抄,再一句一句讀給他聽。他一點一點將唱詞裝進腦子里,一個本子記熟了,再去裝另一個本子…它們像一座又一座山頭,他得靠自己的力量翻越、跋涉過一段又一段坎坷密布的路。
還有伴奏的二胡和口琴,也是難以翻越的山頭。
客家古文由一個個散落民間的目盲人在市井街頭吟唱,一人一腔,沒有固定的唱腔。無所謂正宗,無所謂流派,鄉(xiāng)親們愛聽就行。相同的故事被不同的唱者演繹成不同的版本,如同這世間沒有完全相同的樹葉與花朵。伴奏的樂器也因人而異,有的持勾筒,有的敲小鼓,有的拉二胡,有的吹口琴。段師傅將口琴用繩子綁牢在二胡上,吹拉并舉,心口兩用,這也是他的特色和被人喜歡的重要原因,肖南京將之延續(xù)下來。
“拜師帖”白紙黑字,言之鑿鑿,可實際上段師傅并沒有手把手地教過肖南京,他只是在段師傅表演的時候,坐在一旁豎起耳朵來聽,在喧囂的塵音中捕捉段師傅的聲音、二胡的聲音、口琴的聲音。起初,這三股合一的聲音進入肖南京的世界,令他混亂、茫然,好在他早已習慣了在黑暗中獨自摸索,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細細地琢磨那唱詞、那旋律、那曲調(diào),好在客家古文的曲調(diào)和旋律都不復雜,有的曲調(diào)可以配上幾個本子的唱詞。
二胡,肖南京自小聽人拉過,可如萬馬踏蹄奔騰,也可如流水幽咽如訴。他覺得好聽,想過學,卻沒有二胡可以上手來摸、來練。跟著段師傅學唱客家古文,自然少不了口琴,也少不了二胡,口琴父親給他買了,二胡太貴,他就自己摸索著做出一把。有了這把二胡,他可以從容地在弓弦上摸索,直練到人器相認,再到心心相印,融為一體。這把二胡跟隨肖南京三十多個年頭,陪他走過四野八鄉(xiāng),直到被文化站送給他的一把新二胡取代。
看不見的生命局限,反而助長了聽力的敏銳,聽得久了,肖南京能聽出別人意會不到的細微婉轉(zhuǎn)處?;氐郊以僖槐楸榈胤雌c、琢磨、練習,終于,一本本唱詞、一段段旋律在他的腦子里完美融合,如小樹扎下根來,長出根須。他能唱十多個本子了。
父親說:“你出去唱吧,再不唱,那些存在于你腦子里的本子都要忘記了。”
于是,二十五歲的肖南京離開寒信村,獨自上路。首唱在車溪,梅江對岸。肖南京坐著渡船越過了梅江,仿佛進入全新的世界,他站在街頭,拿出口琴吹起來。黑暗是上天賜予的保護膜,這保護膜已經(jīng)環(huán)護了他十多年,此時變成了他的鎧甲。他有這鎧甲護身,仿佛還待在自己熟悉的時空,如往常一樣吹響自己的口琴。
曲終,他等了一刻,聽見有人問:“你是不是唱古文的?”他點點頭。
“來我店里唱吧!”那人說。他再一次點點頭。
那天他唱了全本《金鐲記》,他不知道自己唱的地方光線如何、環(huán)境如何、觀眾有多少。鎧甲罩身,他一味沉浸在自己記熟的唱詞和故事里。依稀,他聽見了人們的語聲、咳嗽聲和掌聲。唱完全本的他,拿到四元錢,這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的演唱賺到的收入。
肖南京開啟了云游唱客家古文的生涯,背著他的二胡,揣著他的口琴,一次次離開寒信村,沿著梅江的水流,沿著大道小路,去到縣城、鄉(xiāng)鎮(zhèn)和別的村莊。因目盲而受到局限的生活空間,在不斷的觸摸和嘗試中,一點點向外擴展。
他停留在人群聚集的地方,以自己的二胡、口琴和亮開嗓子的吟唱吸引人們的注意。他不知道人群中有哪些是初遇者,哪些曾聽過他的吟唱。一些聽完他吟唱的人,又將他請去自己的店鋪、老屋和村莊繼續(xù)唱?!顿u花記》《琵琶記》《金簪記》《白扇記》古文依舊,聽眾一撥撥換新。喧囂的塵音,每每在他拉動弓弦的一刻,驟然退遠,屬于他的黑暗世界浮起點點星光。他的聲音成為一條發(fā)光的江河,引領他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到迢遠時光的盡頭。
在異鄉(xiāng),肖南京一次次憑著“十三個半”的“暗號”與寒信村人相認,也在對“十三個半”的抽象念想中,度過一個個孤獨的夜晚。對家鄉(xiāng)的深切體認,往往需要足夠的閱歷和人生經(jīng)驗作底。待內(nèi)心明晰時,半生已過。
一次次的離鄉(xiāng),一次次的歸鄉(xiāng),肖南京走進了自己的甲子之年,在屬于自己的村莊安住下來,不再云游唱古文。他成了端坐在梅江邊大榕樹下的一幀身影,他的聲音不時化作一條緩緩流淌的江河,載著熟悉或陌生的人們,去到無盡的遠方。
離他不遠處,逐年粗壯的榕樹,高舉半空的青瓦,銜接水路與陸路的行行臺階,延伸向村外的修整一新的道路,還在見證一次次的來與去。離鄉(xiāng)與歸鄉(xiāng)的故事,在新時代更加頻繁地發(fā)生,綿延不息。
二祠一廟,仿佛面容端穆的三兄弟,并排坐于梅江前。
最為年長的蕭壽六公祠居中。蕭玉新公祠在其側(cè),兩祠形神相仿。水府廟在另一側(cè),身量略小。
寒信村的開基主壽六公是梅江水送來的,寒信村人的“信”也是梅江水送來的。
明朝洪武年間,壽六公坐船游梅江,行至寒信峽谷的山清水秀處,腳步淹留不舍離去,遂攜家眷在竹林搖曳的坑尾嶺山腳買屋定居下來,不只寒信村如一棵榕樹逐漸粗壯、枝干舒展如蓋,其后裔在贛南莽山長水間開枝散葉,族群越來越龐大。
有了生活的安適,還得有精神的富足,才是真正的天晴月圓。傳說在寒信峽谷安居下來的壽六公,一日在梅江邊悠閑垂釣時,江水中漂來一尊黑臉大眼神像,淹留不隨波去,他將神像撈起,建廟供之,名“溫公”。再一年農(nóng)歷七月二十四日,梅江水中又浮出一尊金色的菩薩,有了前次的奇緣,壽六公將之撈起,也供奉在小廟中,名“金公”。
兩尊不請自來的神像,是天賜寶物。于是,每年的七月二十四日前后一周時間,是寒信村一年六次廟會中最盛大的一次,如一塊磁石吸引來贛南地區(qū)的肖氏子弟(經(jīng)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二簡字運動”,“蕭”字所有義項合并到“肖”,包含姓氏)。眾人抬著神像走出廟門,所到之處攪動起沸騰的熱浪。祠堂里擺起流水席,席上的客人來了去,去了來,熱菜一輪輪端上桌,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在這一天都成了親朋,絮叨兩句便找到了連根同脈的親緣。
這一周,日日有儀式。還有分散在四季光陰中,已在寒信村傳承數(shù)百年的儀式,游神、祭祀、唱船、鑲神、開壇,伴隨鑼鼓聲、鞭炮聲、嗩吶聲、古文吟唱與悠長戲音,那是眾人朝向遙遠時空中模糊又清晰的先祖行禮,也是向著迢迢前路無盡未知的祈禱,表述著一代又一代寒信人對美好生活的企盼。
像所有客家人一樣,寒信村人熱衷于追根溯源,以脈絡清晰的文字記錄族史。自清朝乾隆年間至民國時期,數(shù)度編修的族譜,都被寒信村人完好地保存下來。曾經(jīng),粵、湘、閩、贛四地的肖氏99族、2萬余人聯(lián)合修新譜,修譜人專門找來寒信村,以這里的“肖氏族譜”作為依據(jù)。
直到今天,溫公與金公依然安坐在水府廟中,人間香火升騰起的裊裊青煙遮擋不住他們的目光。寒信村人有了心事、有了疑難、有了念想、有了祈盼,依然會走進梅江邊的二祠一廟,燃香、叩頭、低語,他們相信自己的心聲會被聽見,所有的坎坷都能邁過,所有的疑難都會化解,所有期盼都有回應,所有念想都可抵達那是他們獲得內(nèi)心力量的方式之一。
梅江水流不息,三棵大榕樹下,川流來去的身影中,有因病痛哭泣的肖南京,有初墜黑暗世界的肖南京,有艱難學唱客家古文的肖南京,有云游四方從容吟唱的肖南京,有步人甲子之年安坐在大榕樹下的肖南京。還有跟在他身后,慢慢長大的兒子。
屬于一個人的無數(shù)個時刻,疊加在一起。又與無數(shù)個身影,重合在一處。隨著不息的江流,搖曳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