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者與狼共舞、與虎謀皮，他們的結局大多悲壯甚至慘烈。沈安娜卻能在長達14年的潛伏中克危難、渡艱險，屢建功勛，最終凱旋，究竟靠的是哪些法寶？

1948年4月14日，國民黨《中央日報》刊發(fā)了一張蔣介石主持國民黨中央全會的照片，他的附近坐著兩名速記員，主席臺上右二坐著的年輕女速記員就是打入敵人心臟的中共情報員沈安娜。她擔負著國民黨中央執(zhí)委會、中央政治委員會、國防最高委員會、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等高層小范圍絕密會議的速記工作，能夠實時掌握蔣介石的核心決策內容，因而被后人稱為“按住蔣介石脈搏的人”。

“一招鮮才能走遍天”

沈安娜能夠打入到國民黨如此高層、如此要害的位置，靠的是又快又準又全的速記能力。早在炳勛速記學校期間，她學得就比同學們快。原本半年的學業(yè)，她只用三個月就掌握了。畢業(yè)時校方推薦她與兩名男生應聘國民黨浙江省政府秘書處記錄科，結果只有她一人被錄用，實現(xiàn)了打入敵人內部的第一步。

首次參加浙江省政府會議，沈安娜不知速記員的位置何在，秘書長將她拉到省主席黃紹竑身邊，指著一個空位說，你坐這里。從那一刻起，沈安娜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位置，會場“C”位一側的這個位置，成為她潛伏14年的位置，成為她建功立業(yè)的位置，也奠定了她在中共隱蔽斗爭史上的位置。

沈安娜自幼在父親輔導下背誦詩詞、練字、習文，上學前就會楷書、行書，能完成命題作文。她不僅速記快、準、全，而且整理出來的記錄字跡端正，文理通順，可謂“信、達、雅”。而她書香門第的出身又為國民黨所看重，因此很快得到從科長至兩任省主席黃紹竑、朱家驊的賞識與信任，短時間就在敵人心臟站穩(wěn)了腳跟。

朱家驊升任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長兼中統(tǒng)局局長后，沈安娜通過他打入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處擔任速記員，凡朱家驊主持的會議包括中統(tǒng)特務機關的會議都要沈安娜做速記?？箲?zhàn)轉至重慶后，沈安娜被借到“新生活運動促進會婦女指導委員會”擔任宋美齡的速記員。宋美齡第一次看到她的記錄就稱贊：字寫得很漂亮！在此期間，中央黨部有重要會議仍要求她回去擔任速記員，可見對她倚重之深。

蔣介石的奉化口音刺耳難懂，但這對沈安娜卻不是問題。她在浙江省政府的同事中就有奉化人，蔣介石的講話她能記錄得很全很準，各級長官都很滿意。

高人一籌的業(yè)務能力，成為沈安娜廣交深耕人脈的敲門磚。她拜科長夫人為干娘，兩家的友情一直延續(xù)到2005年；她是處長離不開的骨干，處長既推薦她為宋美齡速記，又保留她在中央黨部的職位；她是朱家驊賞識的“老部下”，后者親自介紹她“特別入黨”，同事都知道她是“有后臺”的人；她利用速記崗位主動接近坐在第一排的于右任、吳稚暉、居正、張繼等國民黨元老，他們翻文件找不到某一頁時，她上前幫忙找到，文件滑落地下時，她馬上跑過去拾起來，幾位大佬都十分喜歡她。她把于右任、吳稚暉所贈墨寶掛在家中，故意張揚與兩位大佬的密切關系；她既是蔣委員長的“身邊人”，又是蔣夫人的“新部下”。這一層層保護色，構成一道道屏障，成了她抵御明槍暗箭的護身符。

利用速記之便，沈安娜獲取到《限制異黨活動辦法》、中統(tǒng)特務組織概況及活動方法、國民黨最高軍事會議報告及國民黨黨、政、軍、特重要頭目的發(fā)言等大量核心內幕情報，源源不斷報送給中共方面，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周恩來曾對沈安娜說：“你有速記專長，別人是無法像你這樣秘密打入國民黨核心機關，參加他們各種高層會議，接觸到許多核心機密，了解他們的內幕。”

中共中央原調查部部長羅青長感嘆：“沈安娜同志之所以能打入敵人的心臟十四載，不僅未被敵人識破，而且獲得了大量核心機密和一些戰(zhàn)略性、預警性、動態(tài)性的有價值的情報，不能不說她精湛的速記技能給她提供了方便可靠的掩護條件。這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重要啟示，藝高方能人膽大，一招鮮才能走遍天。凡是立志獻身于黨的隱蔽戰(zhàn)線的同志們，不僅要通曉各項情報保衛(wèi)業(yè)務，而且要精通一兩門專業(yè)?！?/p>

“我要革命，我不怕死！”

沈安娜剛強勇敢，年方19歲就敢于獨闖虎穴。1934年11月，沈安娜接受特科派遣打入國民黨浙江省政府之際，正是白區(qū)地下黨遭受敵人破壞最嚴重的時候。姐夫舒曰信、姐姐沈伊娜與她談話說，打入敵人內部是很危險的，可能會犧牲生命。舒曰信專門拿來特科紅隊隊長鄺惠安等人被處絞刑的報紙，鄭重地問沈安娜：“你真的不怕死？”恰在這時，一輛警車從屋外疾馳而過，在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嘯中，剛滿19歲的沈安娜果敢地說：“我要革命，我不怕死！”

沈安娜的勇敢不是魯莽的橫沖直撞，而是充滿機智與沉著的無畏。14年潛伏，沈安娜遭遇的大小驚險可想而知，其中有兩次幾近暴露。

一次發(fā)生在打入浙江省政府伊始，一天沈安娜反鎖房門在宿舍里密寫情報，同屋一名江湖氣很濃的小姐忽然回來敲門。沈安娜趕緊藏好情報和隱影藥水打開門，“江湖小姐”對沈安娜把自己反鎖在屋里感到懷疑，質問沈安娜干什么神神秘秘的。第二天，“江湖小姐”趁沈安娜上班撬開她的皮箱，翻出了那瓶隱影藥水，好在情報藏在沈安娜身上?！敖〗恪敝毖?，是自己撬了箱子，發(fā)現(xiàn)了一瓶白色藥水，懷疑沈安娜是共產黨特務。沈安娜見她并不知道白色藥水為何物，當場反擊說那不過是瓶腳氣水，并要稟告上峰，治“江湖小姐”盜竊財物、誣陷無辜之罪?！敖〗恪币宦犥浟讼聛恚B聲道歉，保證以后不再動沈安娜的東西。沈安娜這才“原諒”了她，還“熱心”向她推薦說這個腳氣水很靈。對方連連稱謝，說自己沒有腳氣，一場驚險就這樣被遮掩過去。

另一次發(fā)生在沈安娜打入國民黨中央黨部之后。1942年秋的一個星期天，一向守時的直接領導徐仲航沒有按時前來接頭，備用時間也沒來。沈安娜等了好幾天仍杳無音信，情急之下，她寫信給徐仲航，說所借給孩子買藥的錢這個月暫時還不上，能否等到下個月再還。

不料，信發(fā)出不久，兩個特務就找到沈安娜，說徐仲航是共產黨，已經被捕一個月了，問沈安娜借錢是怎么回事。沈安娜沉著反問：孩子生病朝朋友借點兒錢算得了什么？特務們啞口無言。沈安娜又乘機反問：你們有什么證據(jù)說人家是共產黨？特務們說，徐仲航的抽屜里都是“反動”書籍。沈安娜意識到敵人并不掌握確鑿證據(jù)，不屑地反問，這就能證明是共產黨？書局嘛，什么書沒有？特務們還想糾纏，沈安娜揚長而去，讓他們有什么事去向朱（家驊）秘書長報告好了。兩個特務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家中，沈安娜趕緊跟丈夫華明之一起銷毀了原準備交給徐仲航的情報。兩人商定一旦被捕的應對策略，做好了犧牲的最壞準備。

敵人果然放出新招，派專人每天下班到沈家“幫助照看孩子”。沈安娜夫婦將計就計，每晚禮迎禮送，幾天下來對方沒發(fā)現(xiàn)破綻，就不再來了。敵人又派兩個反動職員到辦公室恐嚇沈安娜，沖她大喊：“徐仲航被槍斃了！”沈安娜把一串鑰匙往桌上一摔，怒斥道：“這事與我有什么相干？”兩人嚇得趕緊溜了。

幾天后，沈安娜最擔心的事發(fā)生了。她給徐仲航辦理“特別”加入國民黨一事被敵人查到了?！罢袝帧币幻庨L找她調查。沈安娜見對方來勢洶洶，裝出不諳世事的樣子“檢討”自己說，還以為介紹入黨是好事呢。處長見她滿臉委屈，態(tài)度平和下來，“語重心長”地教育她一番，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我還以為沈安娜不喜歡收聽中共電臺廣播”

長期潛伏很難做到無懈可擊，沈安娜也有過大意、沖動甚至出錯的時候，可貴的是，她總能在事后及時反思，迅速糾錯。

第一次報送情報，沈安娜從記錄科保管的機密文件中偷出幾份文件原件、幾份原始速記稿，隨便塞進皮箱與衣服混在一起，大搖大擺地坐上火車從杭州來到上海。文件原件和速記原稿通常都會登記在冊，一旦有人查找怎么辦？這些機密放在皮箱里，路遇盤查被發(fā)現(xiàn)怎么辦？初出茅廬的她對這些問題毫無考慮。姐姐驚呼危險，批評她冒失。她開始還覺得委屈，當姐夫提醒應當密藏攜帶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小白”行為，虛心地向姐夫、姐姐和華明之學習了密寫密藏的基本方法。

“江湖小姐”事件發(fā)生后，沈安娜反思不該在集體宿舍密寫情報，于是迅速處理掉密寫藥水，并主動向當時的上線姐姐作了檢討。此后，她與周圍人相處更加謹慎小心了。

“一二·九”運動爆發(fā)后，杭州大中學生集會聲援北平學生。當游行隊伍高呼口號經過浙江省政府辦公樓時，沈安娜頓時熱血沸騰，情不自禁爬上辦公桌旁的窗臺向外張望，恨不能跳下去加入游行，“幾乎忘記了自己是打入國民黨省級政府機關的中共情報人員”。忽聽有人提醒科長來了，她趕緊跳下窗臺，慌亂中打翻了桌上的茶杯。科長沒有說話，只掃了她一眼。沈安娜立即想起上級關于“不暴露進步面目”的指示，后悔自己一時沖動忘了秘密工作紀律?；丶液笏齼染蔚貙θA明之說，忘了上級指示，做了不該做的事。自那以后，她更加注意克制自己的言行，不暴露進步傾向。

然而，當見到自己人時，她又松懈了。1938年春，沈安娜在長沙參加婦女訓練班，與羅叔章（1934年入黨，女革命家）同住一屋。兩人處得親如姐妹，夜里寒冷難耐時她經常鉆進羅叔章的被窩里。觀察羅叔章的言行，沈安娜推測她一定是共產黨員。一天，她忘情地對羅叔章說：“我也參加了革命，做特殊的秘密工作，你是不是共……”羅叔章當即制止了她，叮囑她這種事不能隨便對人講。沈安娜意識到自己太過魯莽，事后主動向鄧穎超作了檢討，此后再沒暴露過自己的進步傾向和真實身份。

到重慶后，沈安娜見身邊青年紛紛奔向延安，思想產生波動，做夢都想去延安。她不聽華明之勸說，利用向董必武、博古匯報工作之機提出想去延安，結果兩位領導都不同意。她思想不通，心中不快，后經周恩來親自做工作，才認識到自己只想著實現(xiàn)個人愿望，沒有考慮到組織的需要，當即打消了去延安的念頭，下決心在速記崗位上長期潛伏下去。自此，她真正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和價值應該在哪里。此后，沈安娜從普通職員一路升任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處助理干事、干事、總干事，但她牢記周恩來的話，始終不離開速記員這個崗位。1947年12月立法會選舉，于右任、吳稚暉、張繼、居正幾位大佬一致推薦她競選立法委員。立法委員是名利雙收的位置，可以接觸到更多高官，也能拿到情報，但速記員能掌握的機密更多、更系統(tǒng)、更完整，于是她婉拒了幾位大佬的好意，繼續(xù)堅守在組織上更需要的速記崗位。

徐仲航被捕后堅不吐實，沈安娜面臨的險情終于過去了，但她還是冷靜地總結教訓，檢討自己親自給老徐辦理特別入黨是欠妥的，情急之下親筆給老徐寫信太過冒失。此后，她更加謹慎小心，而且越是勝利在望，越注意隱蔽防護。

1999年，沈安娜當年的速記同事居正修發(fā)表回憶文章說，解放戰(zhàn)爭爆發(fā)后，他經常夜里偷聽中共電臺。一天，他來到沈安娜家，指著收音機悄悄告訴她晚上什么時間、什么波段可以收聽到中共邯鄲電臺，那里廣播的消息才是真實的，不是咱們會上所聽到的那樣。沈安娜既不接話，也不開收音機，反倒跟他說起別的事來。居正修在文中感嘆說：“當時，我還以為沈安娜不喜歡收聽中共電臺廣播?，F(xiàn)在回想這件事，真是好笑?！?/p>

勝利后，沈安娜夫婦穿上解放軍軍裝，佩戴“軍管會”和“華東局”的徽章，以前國民黨機關的同事見了都大吃一驚。有人說她偽裝得真好，從未發(fā)現(xiàn)她有什么疑點。有人則感慨，由此明白了共產黨必勝、國民黨必敗的道理。

堅實的“碼頭”

“自從有了明之在身邊，我的生活發(fā)生了巨大變化。我像一條在汪洋中漂泊的小船，終于靠上了碼頭。明之就是我堅實的‘碼頭’，從此我再也不怕驚濤駭浪的襲擊了?！?/p>

沈安娜的丈夫華明之，是她打入浙江省政府初期的專職情報交通員，一次次接頭聯(lián)絡“催化”了他們的愛情。1935年秋兩人結婚后，華明之按照上級指示移居杭州協(xié)助沈安娜工作。夫婦二人從此成了以家庭為掩護的秘密工作搭檔。

華明之經受過情報工作的實戰(zhàn)歷練。他1934年打入國民黨交通部上海國際電信局無線電臺、1938年打入國民黨軍事委員會政治部電信總隊，獲取過國民黨軍圍堵中央紅軍長征，國民黨軍師兩級部隊駐地、番號及各級指揮官名冊等重要情報。這些經歷，使他懂得了緊跟時局獲取情報的重要性。每次帶回上級指示，他都要先給沈安娜講形勢，然后再講搜集要求，指導沈安娜有的放矢地獲取當前上級最需要的情報。這正是沈安娜所獲情報每每受到重視和表揚的重要原因。

華明之理論水平高，提煉能力強，文字功底深，沈安娜所獲情報經他歸納梳理，就會變得要領明確、邏輯嚴密。白天沈安娜用速記符號記下情報，下班回家后整理成文字，交華明之篩選、整編成情報，用繪圖專用的細尖鋼筆寫成蠅頭小字，謄抄在極薄極小的繪圖紙上。

接下來的密藏傳遞，也是華明之的強項。打入國民黨交通部上海國際電信局無線電臺期間，他利用電臺公用信插收轉外地發(fā)來的密件，后來還做過巡捕房一名內線的聯(lián)絡員，積累了機要交通和秘密聯(lián)絡的實戰(zhàn)經驗。他總能琢磨出密藏情報的精妙辦法，或藏在火柴盒底層，或夾在蛋糕中間，或塞進南京板鴨的肚子里、脖子里……長達14年的時間里，華明之密藏傳遞的情報從未出現(xiàn)閃失。

華明之性格沉穩(wěn)、堅毅。他是在上海地下黨一年被破壞四次的1934年入黨并加入特科的，在嚴酷斗爭中經受過風急浪高的考驗。

徐仲航被捕是沈安娜14年潛伏生涯中遭遇的最大險情。特務們拿著信來試探之后，華明之肯定沈安娜的應對策略：“你頂特務頂?shù)煤?，用朱家驊壓他們，做得對?！狈治龅较乱徊降目赡軆措U，他握住沈安娜的手說：“我們打入敵人內部這么多年了，敵人的殘酷我們還不知道嗎？我永遠和你在一起！”當時他們的住處與憲兵隊為鄰，隔壁傳來的拷打聲、慘叫聲、警笛聲、犬吠聲令人毛骨悚然。華明之沉著地與沈安娜相互鼓勵：“如果我們也出事，我們就一起頂！”“一定要頂住，要準備經受任何考驗。”

兩個反動職員當面恐嚇沈安娜后，華明之斷定這是敵人虛張聲勢的試探，說明徐仲航頂住了，而只要徐仲航那邊不出問題，敵人就不能把沈安娜怎么樣。此后“正中書局”那名處長與沈安娜的談話，從一個側面驗證了華明之的判斷。

在《丹心素裹：中共情報員沈安娜口述實錄》一書中，沈安娜深情地寫道：“很多年以后，當我的事跡被解密時，明之似乎總在我的背影后，可實際上我無法想象，如果我的生活和工作沒有老華，那將會是什么樣子?！比A明之則謙虛地說：“安娜是紅花，我是綠葉?！?/p>

晚年，沈安娜特意請人畫了一幅荷花，暗中囑咐畫家把荷葉畫得很大，并占據(jù)了中心位置。華明之不解地問：怎么把荷葉畫得這么大？沈安娜則滿意地連稱：很好！很好！

行萬里路離不開高人指路

沈安娜是幸運的，她先后經歷了王學文、吳克堅、盧競如、徐仲航、何以端五位好領導、好老師，是他們一棒一棒接力，把她從暗戰(zhàn)“小白”打造成一代傳奇。

王學文兩度“一錘定音”，引導沈安娜走上潛伏之路。1934年夏，沈安娜在街頭看到速記學校的招生廣告，萌生了學速記的想法，便與姐夫舒曰信商量。舒曰信愛好文藝，鼓勵沈安娜去當演員，宣傳革命思想。王學文得知后，“很有遠見地一錘定音說：不要去當什么電影明星，還是掌握速記技術好。畢業(yè)后如果有機會進入國民黨機關謀一個職位，說不定還可以為黨搜集情報”。就這樣，沈安娜放下“電影夢”，進到炳勛速記學校。

1934年冬，國民黨浙江省政府到炳勛速記學校招聘一名速記員，學校決定選派成績名列前茅的沈安娜和兩名男生前往應聘。沈安娜對此態(tài)度消極，不愿到國民黨衙門去侍候官僚。王學文再次一錘定音：“抓住眼下這個自然考錄的機會，打入國民黨浙江省政府，然后有可能相機開展情報工作?！蓖鯇W文獨具遠見的兩次“一錘定音”，使沈安娜的人生軌跡發(fā)生了根本改變。王學文還決定派華明之做沈安娜的專職交通員，不僅解決了經營指導與情報傳遞問題，還促成了兩人的美滿姻緣。徐仲航被捕后受盡酷刑，堅不吐實，既保護了沈安娜，也為她樹立了榜樣。吳克堅、盧競如、何以端，點點滴滴向她傳授了情報工作的原則與方法。

更為幸運的是，沈安娜還得到了多位中央領導的直接教誨。周恩來在武漢親自指導她利用與朱家驊的關系打入國民黨中央黨部，在重慶得知她一心想去延安，專門與鄧穎超一起找她談心，教育她要以大局和長遠為重，黨需要她在速記崗位長期潛伏，勉勵她要做無名英雄。沈安娜第一次聽到“無名英雄”這個詞，心靈受到極大觸動。她多年后感言，這次談話只有半小時，卻使她的思想有了一個飛躍，受益終身。董必武教導她要學會“忍辱負重”，此后每當遇到困難，“忍辱負重”四個字都會給她增添力量。博古代理南方局書記時，親自批準她秘密入黨，指示她要經受住各種考驗，始終對黨忠貞不渝。

王學文等5位直接領導給予沈安娜的，主要是情報業(yè)務層面的指導，是方法類、技能類的指導。周恩來、董必武、鄧穎超、博古等中央領導所給予沈安娜的，主要是思想層面的指導，是關乎精神與品格的指導，是動人心、入靈魂的指導，是影響一生的大、深、遠的指導。

新中國成立50周年之際，沈安娜與華明之登上天安門城樓并合影留念。他們的臉上綻放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我們早期的理想實現(xiàn)了，我們是幸運的幸存者。”

沈安娜的確是幸運的，但僅憑幸運是鑄就不了傳奇的。舍生忘死的精神境界、堅忍不拔的意志品質、出類拔萃的能力素質，加上縝密精準的上線指導和高屋建瓴的“場外教練”，才是鑄就一代傳奇的綜合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