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李清照，中國古代杰出女詞人，婉約詞派代表人物之一。李清照的詞作可以細分為三個時期：一是南渡前的少女時期，二是婚后時期，三是南渡后顛沛流離時期。

李清照，號易安居士，婉約詞派代表人物，在中國文學史上有著“千古第一才女”之稱，其人生經歷十分坎坷。本文將依照李清照的人生軌跡，對其詞作風格展開分析。

一、少女時期清新明快、委婉細膩

李清照于1084年出身書香門第。她的父親李格非是進士出身，師從蘇軾，學識淵博；母親同樣出身名門，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在家庭熏陶下，李清照自幼便博覽群書。六歲時，她隨父親遷居汴京，都城優(yōu)渥的生活環(huán)境、繁華的都市景象以及濃厚的文化氛圍，進一步激發(fā)了她的創(chuàng)作熱情，為其日后卓越的詩詞創(chuàng)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礎。16歲時，李清照就寫下了轟動京師的《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p>

這首詞是記游賞之作，酒醉花美，清新別致。起句點明時間、地點，作者在飲宴后已經醉得連歸途都辨識不清，而“沉醉”二字透露出詩人此刻內心的歡愉。下接“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興盡”才回舟，而“誤入”又與“不知歸路”相呼應，生動刻畫出主人公的忘情形態(tài)。全詞語言簡練，僅截取幾個片段，就展現(xiàn)了詞人的好心情，風格清新明快，富有自然之美。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

這首詞與前一首游賞之作不同，詞人借酒醒后詢問花事，表達了憐花、惜花、傷春之情。詞作還體現(xiàn)出詞人對事物細致入微的觀察和細膩情感：她醒來后急切關注花的情況，而侍女卻平淡回應“海棠依舊”，這一對比使詞人的惜花之情更顯深沉。

淡蕩春光寒食天，玉爐沉水裊殘煙。夢回山枕隱花鈿。海燕未來人斗草，江梅已過柳生綿。黃昏疏雨濕秋千。（《浣溪沙·淡蕩春光寒食天》）

這首詞以寒食節(jié)為背景，通過熏香、花鈿、斗草、秋千等典型的少女事物，生動展現(xiàn)了閨閣生活。上片描寫少女春睡初醒時的情景：“淡蕩”二字寫出春光融融的景象，“裊殘煙”烘托出閨室的幽靜溫馨，勾勒出美好的春閨圖景。下片寫少女的心事：“海燕未來”與“江梅已過”暗示春事已過半，少女正值春閨寂寞、心緒繚亂之時，流露出詞人的惜春之情。全詞以物寫人、以景寫情，把春日少女的姿態(tài)以及內心世界寫得活靈活現(xiàn)，語言清新淡雅，雋秀自然。

總體上看，少女時期的李清照多寫生活之事、自然之景，詞作描繪了活潑明媚的少女生活，整體風格清新自然、歡快爽朗，洋溢著生活情趣。

二、婚姻時期婉媚秀逸、離愁幽怨

1101年，17歲的李清照在汴京與21歲的趙明誠喜結連理。夫妻二人情投意合，都喜歡詩詞書畫和收藏金石，婚后生活幸福美滿。但趙明誠官職在身，時有外出。李清照這一時期的詞作多表現(xiàn)夫妻之間真摯的情感以及丈夫外出時離別的相思之情。

李清照與趙明誠琴瑟和鳴的新婚生活，在她的《減字木蘭花》中有生動展現(xiàn)：“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怕郎猜到，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鬢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詞作描寫了一個充滿情趣的生活片段：大清早她買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露珠猶在花朵上，襯得花朵更加楚楚動人。怕丈夫覺得花比人美，便把花插在頭上，讓他評一評究竟哪個更好看。詞中的李清照如孩童般純真可愛。整首詞婉媚秀逸，情感真摯，既表現(xiàn)出詞人的天真之態(tài)、愛美之情，又刻畫出詞人與丈夫濃情蜜意的新婚生活。整首詞婉媚秀逸，情感真摯動人。

婚后不久，趙明誠便“負笈遠游”，李清照難握相思之苦，寫下不少思念丈夫的詞作，極具代表性的當數(shù)這首《醉花陰》：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這首詞堪稱李清照離愁詞的代表之作。據(jù)說趙明誠在看到“人比黃花瘦”這句之后也覺得寫得很好，便關門謝客，寫了50首詞，然后將李清照的這首《醉花陰》夾在其中，邀請好友前來品鑒。友人讀完之后說，在他心目中有三句可稱得上是千古絕句，即李清照所寫的“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可見這首詞的精妙。詞人以“簾卷西風”渲染環(huán)境氛圍，用菊花之“瘦”映襯人之消瘦，末句最終凝練為“人比黃花瘦”這一千古絕唱，尾三句共同構建出一個凄清寂寥的深秋懷遠之境。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ㄗ燥h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便上心頭。（《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

這首詞傾訴了詞人的相思、別愁之苦，離愁幽怨更是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是因為李清照在這一次與丈夫的離別中，承擔著被休棄的巨大風險。李清照婚后不久，其父親李格非在黨爭中蒙受冤屈，詞人亦受到株連，被迫還鄉(xiāng)，與丈夫分離，只身回到原籍投奔家人。這首詞就作于這一時期，詞作既包含兒女情長，更滲透著對命運不公的憂思。

詞人登舟于晝，歸舟于昏，經歷了半日的郁結，終被一行雁驚醒，寫成此詩?！把阕只貢r，月滿西樓”詞人因惦念丈夫，盼望錦書到達，遂從舟中遙望云空，引出鴻雁傳書的遐想?！耙环N相思，兩處閑愁”展現(xiàn)兩心相印。

尾句中的“眉頭”與“心頭”相對應，“才下”和“卻上”成起伏，詞人由己及人，想到丈夫一定也因離別而苦惱，這樣獨特的構思更體現(xiàn)出夫妻二人心心相印、情篤愛深。詞人以極細膩的筆觸，敏銳地捕捉稍縱即逝的真切感受，將抽象而不易捉摸的愛戀之苦，以淡雅言辭表現(xiàn)得具體可感，離愁的幽怨卻于此詞句中緩緩流出。李清照婚姻時期的詞作大多是表現(xiàn)自己與丈夫趙明誠之間的深厚情感，多是纏綿喜悅之情，即使是表現(xiàn)憂愁，抒發(fā)的也是離別相思之苦，因此這一時期的詞作多是婉媚秀逸或是幽怨的風格。

三、南渡時期悲郁凄婉

1127年靖康之變成為李清照人生的分水嶺。國破家亡之際，她先是因趙明誠喪母南下而攜文物追隨，又遭逢青州兵變。沒過多久，趙明誠于建康病卒，這一年李清照45歲。趙明誠去世后，李清照帶著丈夫收藏的文物繼續(xù)南下，結果路上遭遇多次打劫，文物基本丟光。時逢亂世又生活窘迫，李清照急需一個依靠，于是選擇改嫁張汝舟，以便完成趙明誠的未竟事業(yè)一—整理《金石錄》。然而張汝舟實為貪圖其收藏，在得知已經遺失殆盡，便暴露本性，對李清照拳腳相加。李清照看清其面目，選擇和離，被關進監(jiān)獄。這些慘痛經歷使李清照的詞風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詞作中的憂傷不再是兒女情長的閑愁，而是飽含故國淪喪、故鄉(xiāng)難歸的哀傷。

《聲聲慢》是李清照晚年最具代表性的悲郁之作：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開篇“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七組疊詞連用，由動作寫到內心，既富有音律美，又完整展現(xiàn)了詞人跌入愁緒深淵的過程?？鄲灥男木w再加上乍暖還寒的天氣，詞人連覺也睡不著了，想飲酒暖身，可寒冷源自孤獨，飲酒與品茶一樣，獨自一人只會覺得分外凄涼?；▋阂层俱膊豢?，自己一人獨對著孤雁殘菊，更感凄涼。終于握到黃昏，卻又下起了雨，點點滴滴，淅淅瀝瀝，無邊絲雨細如愁，雨下得更惹人心煩，窗外梧桐兩相依靠，自己孤身一人更顯凄涼。凄涼的景象加上寒冷的天氣，眼前的一切使詞人的哀怨不斷重疊，直至無以復加，不知如何表達，最后只能直截了當?shù)卣f：“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可見詞人愁之濃厚，絕非筆墨所能形容。作者寫此詞時，家破人亡之痛、昔盛今衰之嘆、孤苦無依之悲和身世變遷之哀，種種愁緒疊加，詞作風格早已不再是早期的傷春悲秋，而是真正的家國之悲。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武陵春·春晚》）

此詞是詞人中年孀居所作。全詞借暮春之景，寫詞人內心的苦悶與憂愁。“倦梳頭”表明，詞人在歷經喪亂后再見一年一度的春景，睹物思人，卻物是人非，不禁悲從中來，感到萬事皆休，所以懶于梳理?！坝Z淚先流”更是將滿腹憂愁傾瀉而出，感人至深。

下片中的“春尚好”“泛輕舟”措辭輕松，節(jié)奏明快，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了詞人一剎那間的喜悅。緊接著，“只恐”二字驟然轉折，使感情變得無比沉重，雙溪再美也無法消除自己心頭的愁緒。南渡之后的李清照經歷重重磨難，往昔的快樂時光一去不返，她的詞作只剩下了悲郁凄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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