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像個個子很矮的老人，花了很長時間，才一點一點邁進巷子里。想著女兒快要到家了，我輕輕摸上母親的床。“噶幾噶幾”，床比我老，發(fā)出老物件的低喚。我在母親身旁躺下，拉過被子。我屏著呼吸，母親捂著嘴笑。我豎起耳朵，不出聲。我們倆都知道，這個時候，是女兒回家的時間。

和無數(shù)個平日一樣，女兒在霧色中出門，背著沉甸甸的書包，在學校待一天，然后被暮色領著歸家。

我躺在母親的身旁，看著從學校退休回來的母親，我們一家三代五個人，都在同一所學校待過。一街小學、紅衛(wèi)小學，都是現(xiàn)在實驗小學的前身。我的母親，我的姐姐，我們姐妹倆的孩子，過去時、現(xiàn)在時、進行時，都在同一所學校，或教書，或讀書。

母親看著一旁的我，笑著說這么大的人了。我忍著不作聲。母親見我一動不動，更笑了。我憋著氣，難得母親高興。比起楚國老萊子身披五色彩衣、倒地打滾，我這樣“躺平”可取樂母親，賺大發(fā)了。

時間“嘀噠嘀噠”，清晰可聞。我瞪著雙眼看著蚊帳，我的視野里只有蚊帳。母親喜歡老物件，床還是那種老式的，四根帶圓孔的柱，插著木桿，支起兩條平行竹竿撐開蚊帳，最老式的那種。

這兩根竹竿，是1971年從靈山縣隨我們一家遷到欽州的。那時三歲的我，還依稀記得，為這兩根竹竿的去與留，母親和父親還有父親的父親，發(fā)生了爭執(zhí)，在沒紅過臉的家庭圖景中，這是少見的一抹亮色。

我想起看過的連環(huán)畫。魯國有個人，拿了一根長竹竿進城，到了城門口，他的竿豎著卡在城口進不去，后來橫著拿，還是卡住進不去，這人一籌莫展，站在城門前發(fā)呆。一個老頭看見了教訓他說，我雖不是圣人，但畢竟見多識廣，你為什么不用鋸子把它從中間一截兩段再拿進去呢？這個人恍然大悟，按老頭的話把竹竿截斷，終于進城了。

母親說我不是魯國人。父親說不開玩笑，這不是走村串寨，兩米八的長竹竿不能包裝更不好攜帶。父親的父親、我的阿公說城里不像農(nóng)村，沒那么多蚊子，竹竿不帶就不帶了吧。母親說要帶要帶，這是生活必需品，一個都不能少。父親說只能分開走，他和行李先走。母親說我和竹竿搭班車，我搶著說我和媽媽搭班車，于是母親捎上竹竿和我上了班車。母親可神氣了，好像拿的不是竹竿而是沖鋒槍。長長的竹竿從司機那頭一直伸到車的另一頭。這可是她就讀合浦師范時，向當?shù)剞r(nóng)民討來的。兩條竹竿，被母親一路用腳護著。有幾次暈車嘔吐，她短暫地放棄過一下，但竹竿還是顛顛簸簸順順利利地隨我們進城了。父親早就等在欽州了，我們和竹竿上了一輛小型車。我問父親到了嗎？沒有城門嗎？父親笑而不答，從母親手上接過竹竿。竹身比車子還長，父親在竹竿上綁了塊紅布，風吹過，招展、醒目，真有解放軍進城的味道。車門因為合不攏，隨著路面，一開一合，司機只得小心翼翼地開著。

房間還有什么，我閉上眼晴也能數(shù)得出。當年隨我們進城的，還有一個木籠，一只大皮箱，真皮的那種，面盆、銻桶。都是母親的陪嫁。床前有一張舊木椅，一張老式的辦公臺。臺上是一個簡易書架，由三塊橫向板、兩塊豎直板，五塊木板組裝而成。第一層放著煤油燈，蠟燭，火柴，電筒；第二層一溜兒全是藥，分別是紅汞水、藍汞水、碘酒、萬花油、清涼油、痛腫靈；第三層，左邊是相冊，右邊是百雀靈，雪花膏，筆筒，血壓計，耳屎挖，雜七雜八。桌子底下一定藏著餅干盒，七十年代的孩子都熟悉的那種老鐵皮餅干盒，上面印有動物圖案，最初有一些餅干、糖果。有一年我一屁股坐下去，鐵盒變形了，蓋子都摳不開，每次得找剪子去撬一下。母親為了防止鐵盒生銹，還用豬油布內(nèi)拭外擦。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餅干盒都用來裝藥瓶子。母親說，我姐姐小時候經(jīng)常長痱子、小瘡什么的，用完藥的藥瓶可以兌回幾個錢。姐妹倆長大一點了，餅干盒用來裝針線碎布頭。輪到我們的孩子出生了，總以為里邊有什么好吃的，時不時撬開一下。雖然餅干盒子里沒有餅干了，但抱著它聞啊嗅啊，總有糖果奶油的味兒，或許只是童年的甜美記憶。

時鐘“嘀噠嘀噠”。女兒還沒回來。我翻了一下身子，讓自己躺得舒服點，“噶幾噶幾”，床卻不舒服了，發(fā)出幾聲呻吟。因為這個，我沒少跟母親理論，什么年代了，還睡這種床，“噶幾噶幾”，孩子們爬上爬下真怕哪天塌了。晚上扇蚊子、放蚊帳，白天收蚊帳、打蚊子，都是一項大工程。因為老式蚊帳有點泛黃，蚊子喜歡，加上母親起夜，撩起蚊帳就會放進幾只蚊子。天一亮，蚊帳里總會發(fā)現(xiàn)幾只蚊子，吃得脹鼓鼓的，一巴掌就是一滴A型血。拆洗蚊帳，更是大工程，兩根細竹兒，八根細麻繩，一點點解綁，“噶幾噶幾”我說全家人都換新床了，就你這間房子，城市包圍“農(nóng)村”。媽你要跟得上時代，跟得上形勢啊。

母親不聽，硬要保留她的每一樣東西。

我就變換著策略，從她的“農(nóng)村”一件一件挪舊物件出去。這個過程，我嘗透了艱辛。母親眼睛大，耳聰目明。她花名叫“大眼金魚”。因為我老想動她的東西，她的警覺性極高。只要見我進她的房間，她就會瞪起大眼晴，只要我一動，她的眼睛就會變得雪亮。她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手里拿的什么？”“沒什么?！背蔀槲覀兘涣髯疃嗟膶υ?。

我知道，我永遠無法從她的房間帶走什么。

時鐘“嘀噠嘀噠”。我蓋上被子，暗暗陳陳說起古人，《詩經(jīng)》里的人們，每到年底要用泥巴來補房子。母親知道我要說什么，便四處找話。我說，房間要時不時裝修一下，換一種心情，這樣會讓我們住得更舒適。母親不依，說我住的是單位房。父親去世早，她喜歡單位房，這里有熟悉的人和事。我理解母親，這種感覺讓她安心踏實。88平米的單位房，經(jīng)過幾年裝修，粉刷，添補。從40公分到60公分的瓷磚，從硅藻泥到墻漆。大廳兩個單間，一間間改裝換代。她的房間，還是40公分的瓷磚，還是她的舊衣柜辦公臺。房間最里頭是衣柜，是由我那擅長木工的阿公純手工制作。20世紀50年代，阿公在農(nóng)村就地取材，為給長子娶妻，提前兩年就開始砍木、泡浸、刨根、鑿木。阿公先將木材切割成所需尺寸和形狀，然后充分浸泡在水中，避免干燥產(chǎn)生裂紋、成品收縮變形，他將木材晾干后，一遍一遍涂漆，涂木材條紋時他說“防止裂痕”，給木板涂色漆時說“多姿多彩”，涂光油時說“前途光明”，這些程序一一做完無非防潮防蟲防腐，釘木板時他說“婚姻永固”。阿公說這些話時，我父親認為他是村里最浪漫最有文化的人。

阿公還是一個有膽略的人。當年家鄉(xiāng)平南有解放軍路過，受傷了躲進古牛坳，阿公用草藥細心敷治，掩護解放軍躲過追捕，和敵人周旋，斗智斗勇，最后還送他們走出山坳。阿公的聰明和手工是當?shù)爻隽嗣?，他的原木衣柜，沒有什么花式，遠遠看去嚴絲合縫，近摸卻拉出三個抽屜，兩扇高低門，真是絕了，讓父親的兄弟姐妹們艷羨不已，只要一提起嫁妝，就說要大哥大嫂那樣的。衣柜一直隨我們搬家，落戶。半個世紀過去了，紅褐色的柜子，用靈山話說“襟新”，在我們生活中占據(jù)重要位置，方方正正，堅固耐用，裝得還挺多。但對比時下的衣柜，款式多樣，頂面和墻面完美銜接，好看、實用、有滑軌、暗藏拉手。這個舊式衣柜浪費空間，還特別重，確實落伍了。母親這間房，遺世獨立，兀自芬芳，老物什挨挨擠擠，剩下的空間，曲徑不通幽，幾無轉(zhuǎn)身之處。母親喜歡熱鬧，我們都盡量往這里擠。母親怕冷不怕熱，我們就一人劃一把蒲扇。躲盲收雞，翻箱倒柜，裝著找不見。屋子里從不缺少笑聲。

女兒沒有按時回家。我說起話來有點小激動。樓梯傳來咚咚咚的聲音，女兒回來了，于是我將自己藏好，收頭收尾，屏著呼吸。

叮咚叮咚，女兒摁門鈴。保姆小跑去開門。我忍著不發(fā)出聲音。我知道女兒放書包、換鞋、換衣服。我知道她正在洗手，咕嚕咕嚕地喝水。然后女兒走過來，說外婆我回來了。

我一動不動，抓住被子嚴嚴地蒙著臉。女兒問媽媽呢？母親強忍著笑，用胳膊護著我。見被子鼓起，裝著前傾、用胳膊擋住。我看她眼神精靈配合我，對著女兒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忍住不笑。女兒走去我的房間，走去她的房間，接著她走去廚房，走去衛(wèi)生間。我又長長吁了一口氣，母親的被子被我抓出了汗，堵在鼻息間。母親的被子，發(fā)出一種老人特有的氣味，我忽然腦間閃現(xiàn)一個詞“老人氣”。

母親忍不住笑出聲來。女兒想起我慣用的伎倆，走過來，看看床上，看看床底，說都看見鞋子了。三個人咯咯咯地笑起來。我是真憋不住了，大口大口地喘氣。

我爬起身來，邊笑邊喘氣，一邊要跨過母親。小心小心，母親說。我當然知道要小心。五一過后，我們給母親換席子。那天，我將席子卷起，慢慢在床上鋪展，讓她從這頭慢慢挪到那頭。她怕坐折席子，弄壞又得花錢，我當然明了，但我不敢?guī)退沽?。只見她用雙手和雙腳撐起身體，艱難地抬起臀部，好讓席子慢慢地挪過去，就這么一撐，把右腳給崴了。母親本來就左偏癱，當年出血部位叫丘腦，遺留左側身體痹癥、麻痛。如今又傷了右腳。期間，母親“唉喲唉喲\"喚痛，經(jīng)常把我們驚醒。家人圍著轉(zhuǎn)，整夜整夜不睡覺。痛得難忍時，母親不叫女兒不叫醫(yī)生，她叫“媽媽、媽媽”。聽人說，叫故去的人，是不吉利的。想起母親很小就沒有了媽媽，叫“媽媽”次數(shù)幾乎為零，她沒有過母愛的體驗。我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叫“媽媽”，或許就像人們所說的，有何種征兆？我甚是害怕，為某種無知領域的神力懼怕?！皨寢尅寢尅?，一聲聲此起彼伏，夜半里就著無邊的黑，與其說是呼叫，還不如說是哀鳴，帶著嗚咽，讓人心疼又瘳得慌。但我們又沒有辦法。醫(yī)生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藥。

我們就一天天地等。30天，70天，80天。都說我母親出生在“走日本”的時間節(jié)點。因為她愛哭，怕驚動日本飛機，差點被家里人遺棄。幼年失怙，中年喪夫。她此刻的哭，不是無知的哭，也不是因為戰(zhàn)亂和饑餓。那是時間的痛，我能理解。

我出生時很胖，八斤多重，所以得名“沃”。母親身體瘦弱，八十多斤的個兒，懷八斤重的我，有多不易。母親說我小時候比她還愛哭，經(jīng)常要抱著睡，來回地跛，悠出搖籃的效果。有時抱得胳膊累了，又酸又痛，不得不用腳撐著床架，用腿減輕胳膊的困。父親是一名新聞記者，經(jīng)常下鄉(xiāng)采訪。有一次回家，看見母親抱著我，一邊悠一邊吟哦，“哦哦睡覺覺哦哦”父親“咔察”拍下了這個背影，還引用雨果的話：“慈母的胳膊是由愛構成的，孩子睡在里面怎能不香甜？”母親的胳膊，是新生嬰兒與世界關系的屏障和基石，母女在一起，或撫摸，或懷抱，或依偎，或撐扶，或托舉，或背負，一幅幅美麗的成長畫面，裝點了美術史、人類史的璀璨星空。父親也加入愛的構成，一邊用手挽著母親，一邊看著酣睡的我。姐姐恰巧回來了，她拿起父親的照相機，“咔喀”又拍下了這一幕。

母親崴到腳住進了醫(yī)院，理療了三個月，身體漸漸得以恢復。有一天，姐姐說有人打電話到家里，母親的師范同學要來家里聚聚。母親聽說之后一定要出院。醫(yī)生不放心，說老人骨質(zhì)疏松，容易造成二次挫傷，拗不過母親就囑咐要綁好石膏模板?；丶乙院螅赣H的腳上一直拖著石膏模板。

此刻，見我要跨過去，母親本能地往后縮。同學要來了，她叫我把被鋪蚊帳洗一洗。兩根細竹兒，八根細麻繩，我站在四個床角，拆了這個拆那個，每動一下床板就“噶幾噶幾”，母親就本能地往后縮，身子更顯得瘦小。我的心楸一般痛，想到剛才嫌棄“老人氣”，不管不顧的樣子，嚇到母親，真是千不該萬不該。

周四的大清早，電話鈴“嘀嘀嘀”地響起來，母親耳朵本不太好使，這下卻敏銳得很，大呼同學要來了。我拿起聽筒，是南寧的謝叔打來的，他說賀喜啊。我說是謝叔。聽到謝叔賀喜，我疑惑地看看母親，問謝叔何喜之有。謝叔是廣西日報駐欽州站的老報人，老鄰居了，上調(diào)南寧之后少有聯(lián)系。他為人忠厚、處事謹慎。我認真聆聽。他說，今年是《廣西日報》周年大慶，推出六十個版，刊出了歷年獲獎文章，你爸爸1981年撰寫的《五個農(nóng)民告狀記》名列榜首，在當年，這可是首創(chuàng)廣西獲全國新聞獎先河的大事啊。這確實是我家的特大喜訊。我將消息告訴媽媽，她聽了甚是欣慰，喜極而泣，讓我跟謝叔叔討要兩份報紙，一份清明燒給父親，一份留作家傳。

母親終于要迎來五十多年前的師范同學。九點多鐘，她叫我挑了一件好看的衣服，還往臉上、頭上抹大寶、發(fā)油。約莫十點鐘，母親的十多個同學來了，一見面就親親抱抱。問候，驚叫，笑聲，看著她們打開著的溫暖的懷抱，手拉著手，臉碰碰臉，有的還湊近左看看右看看，真是開心啊。那舒展開來的一臉皺紋呵，像極了秋深的菊花，在窗外微暖的陽光照耀下，一朵朵爭相綻放。親切而滑稽的綽號，在同學口中串串而出?！疤瓢?！”一個同學親切地朝母親叫了又叫，我母親快樂地應了又應“哎，哎！”我在一旁很是疑惑。

原來，當時的校長名字有個“安”。因為母親長得白白胖胖，圓圓的“高原紅”蘋果臉，很討校長喜歡，這件事學校里盡人皆知。于是大家取校長的字，我母親的姓，便有了“唐安”，如今還在同學中一直流傳。

原來母親年少時還有這么“浪漫”的一段往事。我和姐姐相視而笑。我們知道母親有個花名叫“塘角魚”，母親姓唐，是她的學生取的，作為老師的她，因為學生打架逃學，她就一家一家尋上門去。有幾個學生遷怒于我，放學就追喊我“塘角魚、塘角魚”，我放學都不敢走大路，只能抄田間小路。其中有個是女學生，聽說母親要去家訪，她說去啊，到時我給她一個雞籠坐，言下之意，有什么意見雞籠頂“啼”。多年以后，那幾個男學生找到我們家，一個一個輪著握母親的手，唐老師，當年讓您操碎了心，我們不懂事很慚愧，現(xiàn)在很后悔啊。母親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著淚水，問你們還好嗎？都做些什么工作？一個學生拿出藏了很久的粽子，說跟母親擺個小攤，學著做靈山大粽，這個是帶來給老師嘗嘗的。母親說好好好，有一門手藝就好。

母親拿出合浦師范的畢業(yè)照，大家挨到母親的床前，斑駁的照片有些泛黃。地主崽和大鼻頭依著床沿坐下，“噶幾噶幾”，床板適時發(fā)出低吟甚至呼喚，我趁機說，媽媽的床老舊了，總不舍得換新的。“開口棗”朝我招招手示意我過來，她說人老了容易懷舊，我女兒也總勸我換新的，就這樣冷戰(zhàn)、華著，我就是不換，看見這些舊物件，就有一份念想，這是我們最后的陣地。

大家搶著照片，一個個分辨，一個個相認，母親見蚊帳擋住大家視線，用手撩起緊緊抓住，顫顫巍巍，臉上笑瞇瞇的。

“‘小泥鰍’去年去了?！蓖瑢W中有人沉靜了，眼角邊泛著淚花。

我站在原地，想著“開口棗”的一席話，“最后的陣地”，意味幽長。夕陽的余暉，灑在木籠的花紋上，就像披了一件金色紗衣。打照到桌椅時，這兩位“老者”坐有坐相，站有站姿，時而頷首，時而點頭。

年深日久，老物件浸濡人的氣息，隱藏不為人知的神秘信息，成為獨特個體的生命密碼。它不僅僅是物質(zhì)的存在，更是作為情感的紐帶，維系著親情、愛情、友情，是老人們孤獨無助時的精神港灣。自從十多年前母親病了之后，她的社交和愛好越來越有限，生活圈子越來越小。他們原是世界的主人，現(xiàn)在退到無處可守，無處遁形。這個房間、這張床，就是她最后的陣地，最后的堡壘?！靶隆笔呛檬?，也是未知數(shù)和不確定，作為親人，就是排除一切不穩(wěn)定，讓飄搖一輩子的生命之舟，穩(wěn)穩(wěn)靠岸。我緊繃著的手是應該松開了。

驀地，我心中有潮水輕輕涌動。愛是一種力的結構，觸動人的精神世界，激發(fā)愛的雙向奔赴。

黃昏的余光，溫暖和裝點著最后一天的晚霞。我在一旁淚光閃閃，拿著相機的手微微溫熱。我被眼前的一幕感動著，一邊按下快門，拍下這難忘瞬間。

【作者簡介】梁沃，廣西作協(xié)會員，廣西評協(xié)會員，欽州作協(xié)副主席，作品見于《延河》《文藝報》《廣西文學》《南方文學》《奔流》《青年文學家》等；有書集《今天的覺明天醒》《指間花》。

責任編輯：李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