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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動的工地

        2025-08-03 00:00:00謝枚瓊
        西部 2025年2期
        關(guān)鍵詞:工地叔叔

        我的確留意過,在通往城市的干道上,每個早晨,必定有一輛又一輛摩托車,從干道兩旁的條條鄉(xiāng)間小道上斜刺而出,匯入車水馬龍的潮流,涌向熙熙攘攘的城市。

        那是進城務(wù)工者匯聚的人流。有一個時期,因為工作調(diào)動,我經(jīng)常駕駛著小車,和他們一樣大清早奔波在去市區(qū)上班的路上。我小心地避讓著車流,時不時地摁響喇叭。那一張張臉孔那么熟悉,包括他們衣服、鞋子上星星點點的泥王,空氣中飄過來的他們身上的味道。我仿佛從他們當(dāng)中看到了鄉(xiāng)下老家鄉(xiāng)親的身影。是的,我那些鄉(xiāng)下老家的兄弟、姐妹、叔伯,此時肯定也正騎著摩托車,或者起勁地蹬著單車,匯入另一道車流之中。

        村子的路一天天變樣了,混凝土取代了泥沙,拓寬了,也平坦了,像暢通的血脈,四通八達,騎車跑在路上,又快又穩(wěn)。村子的路向村外延伸,向山外延伸。村民的腳步也隨著彎曲的路向遠方延伸。向外延伸的路,像一塊塊路標(biāo),螳過生長稻子、玉米、油菜的沃野,領(lǐng)著村民走進一個個工地。

        田野之外的工地,那是他們的另一片新的田地。在這一片田地里,他們起早貪黑,一如耕種般揮汗如雨…

        叔叔大名本文,人如其名,本本分分的莊稼漢,一米八的瘦高個子,忙不完的農(nóng)事壓駝了他的背,他有一副好脾氣,和人說話時,臉上總是掛著一絲淺淺的微笑,顯出一份別人少有的斯文氣。

        從我懂事起,叔叔一直都在外打工,那是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末的事,當(dāng)時還不叫打工,叫找副業(yè)。叔叔其實是讀完了高中的,在老家那已算是難得的文化人了。但造化弄人,他一輩子都只是個本分的莊稼人。叔叔跟著鄉(xiāng)里的建筑公司做事,那可是家鄉(xiāng)唯一的企業(yè),人們擠破腦袋想去公司找份事做。叔叔在建筑工地上做小工,就是挑磚、拌泥槳之類的重體力活。也許由于太過本分了,他不曾想到去拜個師傅學(xué)泥水匠,當(dāng)然,拜師也不是白拜的,得有些人脈關(guān)系。兼之某些條件限制,叔叔注定只能做個小工。不過,我想他至少在工地上還是偷到了一些手藝。后來,我看到叔叔在建自家的房子時,像模像樣地操起了砌刀,砌出來的墻一點也不比那些師傅差。

        叔叔成家后,有了兩個女兒,就不再跟著建筑公司省內(nèi)省外到處跑了。其時,作為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的建筑公司經(jīng)營漸漸滑坡,亦面臨著改制的命運。叔叔便在附近打些零工,依然是賣苦力,他做事不裝奸,舍得出力氣,所以喊他去的也多。他去二十里外的城區(qū)做得多,其余時候便是在村里村外幫人建房子。還是那些建筑工地,還是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小工。二十多里路,對叔叔來說不算什么,他一開始騎著我給他的那輛舊單車,很久以后才自己買了輛嘉陵摩托。天剛蒙蒙亮就起床,嬸子熱了飯菜,他就三下五除二扒拉完一大碗,跨上車奔往工地。中午管飯,就在工地上吃,散工回家時往往已是天擦黑了,更多時候,他還要趕緊去田里忙上一陣子,農(nóng)活也是耽誤不得的,四張嘴巴的吃喝可不是小事。這也是他選擇就近做工的理由,兩頭兼顧。他晚飯必喝上二三兩米酒,解解一天的疲乏,算是對自已的犒勞,這才是他最為愜意的時光。

        工錢在慢慢地漲,從一天幾十塊竟也漲到了百多塊,叔叔很滿足了,總是不知疲倦地忙碌,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半天也不愿意耽擱,以至我們回老家時也難得碰到他,和他打上照面都說不了幾句話。他的身體似乎也少有生病的時候,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講他是“鐵羅漢”??僧?dāng)他暈倒在工地上,身體徹底垮下來后,他才道出了實情,其實在做工時,有好幾次發(fā)生過手腳不聽使喚、頭痛欲裂的情況,他硬是一聲不吭咬牙挺過去了。殊不知那時他已病入膏肓。我回家探望他時,他對我長嘆一聲,嘶啞著嗓子說,看著細伢子大了,日子好過了,工錢也漲了,一天都能賺到百四五十塊了,可身體不爭氣啊。他的眼里貯滿了百般的無奈和不舍,讓我沉默半響。我清楚地記得叔叔有過三次因傷住院手術(shù)的經(jīng)歷,一次是右腳被紅磚砸斷了一個腳趾頭;一次是傍晚從工地返家路上,為避讓一頭突然橫路的牛,連人帶車摔下路坎,面頰骨斷了;還有一次是被裝吊車撞傷了腰椎。那些可都不是咬咬牙就能挺過去的傷,不得已,他只好極不情愿地進城治療。我費了些周折總算聯(lián)系上了人民醫(yī)院的骨科主任(主任姓陳,一個豪爽仗義的醫(yī)生,自此,我和他成了朋友)。陳醫(yī)生了解叔叔的困境,也理解他的擔(dān)心,治療中無論手術(shù)還是用藥,都頗費心思。

        我的父母對叔叔這個最小的兄弟,可用百般牽掛來形容。他們隨我到城里生活后,把鄉(xiāng)下的老屋給了叔叔一家居住,后來又全力支持叔叔推倒土磚房,在我家原宅基地上建起了一棟二層的紅磚樓房。建房的時候,叔叔別提有多興奮了,給別人建了大半輩子房,終于可以給自已建新屋了。他嘴角一天到晚都掛著微笑,整天忙得腳不沾地,但看得出來,他有了從沒有過的成就感。可他在親手建好的房子里沒過上幾年舒心日子。他最終死于肺癌,發(fā)病時已確診轉(zhuǎn)移到腦部,晚期。死后第三天才是他五十七周歲生日。叔叔連最后一個生日也沒過上,就極不甘心地去了另一個世界。

        之后每次回鄉(xiāng)下,叔叔家依然是我落腳和歇息之所?;氐侥菞潣欠坷?,我的眼前總是浮現(xiàn)出叔叔忙進忙出的身影,這里是他人生最后的工地,讓他擁有一種踏踏實實的幸福感。廳堂里懸掛著叔叔的遺像,清癯的臉上還是那絲熟悉的微笑。

        我在縣城的家恰好在隔汽車站一條馬路的地方,離火車站也不遠。父母從鄉(xiāng)下老家搬來和我住在一起后,我家似乎也成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一個不錯的落腳地。當(dāng)然,我想他們大多是沖著父母而來的,父母在老家人緣挺好。經(jīng)常有進城打工的和去外地做事路過的來家里,趕上飯時就吃飯,或者就喝口茶,和父母家長里短地閑聊一陣子。我家來的鄉(xiāng)下客人多,小區(qū)內(nèi)盡人皆知。

        一個嚴(yán)冬的深夜,人們都已沉入夢鄉(xiāng),小區(qū)鐵門被拍得嘭嘭作響,門衛(wèi)罵罵咧咧地披衣起床,一問才知道是我的一個表弟在回家的路上出事了,現(xiàn)在已被送到了人民醫(yī)院。送他的是鄰居,一來錢帶少了,二來舉目無親,只好深夜找到我家。表弟是個手藝人,專門給農(nóng)戶人家建節(jié)能灶。隨著鄉(xiāng)村經(jīng)濟的活躍,村里人把改善生活條件也提上了家庭建設(shè)的議程。以往家家戶戶都是柴火灶,熏得墻壁烏漆墨黑,而且煙不易排出去,常常嗆得人涕淚俱下。節(jié)能灶則能較好地解決這個問題,一灶多用,煮飯炒菜的同時,還能燒熱水,不僅干凈,而且節(jié)能。表弟拜師學(xué)到了這門手藝,一時接不完的單、做不完的事,待遇也好,主人家的工資開得高,接待客客氣氣。叔叔那種賣體力的活計,跟這個真是沒法子比。表弟平時就是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人,做手藝卻是一把好手,特別能吃苦,只要有錢賺的活,他就是連軸轉(zhuǎn)也不會耽誤片刻。那是他的另一個工地,他在這個工地上輕松不到哪里去,但他如魚得水,干得勁頭十足。畢竟算得上個手藝人,有門手藝在身,還是讓人另眼相看的,鄉(xiāng)下人對匠人師傅有種獨特的尊重。出事那天,他做到晚上近十點才把一家的灶做完。踩著單車冒著風(fēng)雨往家趕,天黑路滑、勞累過度,稍不留神從一道陡坡上摔了下去,左腳小腿處生生折斷,骨頭都露了出來,當(dāng)即昏迷不醒。也是命不該絕,幸虧一個路過的鄰居發(fā)現(xiàn),通知家人,送到了醫(yī)院。

        第二天,我只得又去找了骨科主任陳醫(yī)師。陳醫(yī)師為其主刀做了手術(shù),叮囑要定期復(fù)查,半年后可以來拆除嵌入的鋼板。結(jié)果直到一年后,他才想起來拆。陳醫(yī)師看了看他的傷腿,說,隔了這么久才來?。空Z氣里不無責(zé)備,也有無奈。他搖搖頭對表弟說,腦子里只有做事,錢是賺不完的。表弟不安地搓著那雙粗糙的大手,啜嚅道,實在是忙不過來啊。因時間太久,本來按表弟的這個情況,得住院做手術(shù)才能取出來,那一住就得三五天了,關(guān)鍵是費用不菲??粗淼芸蓱z兮兮的樣子,陳醫(yī)師想了想,告訴他到某個私人診所去等著,他利用中午休息過來給他取。木訥的表弟喜出望外,連連講費心了費心了。鋼板終于順利地取出來了,見表弟身體素質(zhì)好,并無大礙,陳醫(yī)師只給表弟開了幾天的消炎藥,叮囑了些注意事項,當(dāng)天下午表弟就千恩萬謝地搭車回家了。

        我知道,語重心長的醫(yī)囑,對他無異于“對牛彈琴”,第二天他肯定會準(zhǔn)時準(zhǔn)點出現(xiàn)在打灶的現(xiàn)場,也只有在那個工地上,他才會忘記所有的傷痛。

        表弟的手藝越來越精湛,打的灶越來越受人喜愛,因而聲名遠播。他的工地由此向方圓幾十里范圍拓展。

        陳醫(yī)師細細地察看著江華的右膝蓋,腫大如水蘿卜,他試著挪動一下,剛剛搭上手,江華就痛得咧嘴叫喚起來。江華是我的一個本家堂叔,和叔叔同年,名義上是個小包工頭,實際不過是承攬到給人家起房子的業(yè)務(wù)后,自己出面組織起一幫子做事的,由他出面和房主結(jié)算,然后負責(zé)給做工的人發(fā)工資。江華起過幾座屋子后,在村里村外有了些小名氣,便因此攬到了更多業(yè)務(wù)?;旧鲜且粋€接一個地來,那些年里,農(nóng)村常見的土磚平房幾乎都在推倒重來,建成二層以上的紅磚樓房。雖說是包工頭,但他本身就是一個泥水工匠,成天在工地上摸爬滾打,自己做工也有份工錢。這樣一來,他恨不能一分鐘掰成兩分鐘用,時間就是金錢,想來他理解得最為深刻。

        片子照出來了,幾經(jīng)檢查,陳醫(yī)師苦笑著說,要是早來,根本不會弄成現(xiàn)在這樣,膝蓋嚴(yán)重磨損,半月板和交叉韌帶損傷,關(guān)節(jié)內(nèi)有大量積液。江華嘴里咝咝地吸著冷氣,看得出他疼痛難忍。他說,痛了有大半年了,工地上脫不開身,想著挺過去就好了,哪想到越來越厲害了呢?他說的是大實話,在他們的心里,做工的沒有那么嬌氣,不像城里人一有個傷風(fēng)頭痛便趕緊去看醫(yī)生。再說,看病要花錢,就是個小感冒也要動輒幾百上千元,雖然參加了農(nóng)村醫(yī)保,但畢竟自己得負擔(dān)大頭,更何況上醫(yī)院耽擱做工,兩頭算下來,真是虧大了。我在一旁道:不見棺材不落淚,非得要小病拖成大病才到醫(yī)院來,結(jié)果呢,還不是得不償失?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逼不得已,江華的膝蓋只能換了,植入了金屬假體,在醫(yī)院躺了半個月后出院,陳醫(yī)師一臉嚴(yán)肅地告誡他,以后再不能從事重體力勞動了,否則這條腿難保不說,還可能出現(xiàn)其他意外。一語成讖,恢復(fù)如常的江華依舊如故,在一個接一個的工地上折騰個不休。我回去偶爾碰到他,免不了也會叮哼他幾句,不要玩命了,別又弄出大事來。他笑笑,現(xiàn)在都好了,再說,生來就是做工的命,不做,天上又不會掉下餡餅來!

        約莫兩年后的一天,江華的兒子打電話告訴我,江華在給鄰村一戶人家建房時,從二樓摔下來了,樓層并不太高,要命的是腦殼先著地,現(xiàn)在人事不省,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江華顱內(nèi)大出血,這次他沒有挺過去,二十多天后撒手而去。

        事后聽工地上的人講,他當(dāng)時正挑磚上樓,應(yīng)該是腿腳乏力,一步?jīng)]踏穩(wěn)就骨碌碌地跌下樓去了。之前他已經(jīng)發(fā)生過幾次站立不穩(wěn)的事,有一次還挺危險的,也是在樓上,幸虧旁邊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

        江華去世時年僅五十九歲,他和叔叔從小到大都廝混在一起,他當(dāng)包工頭的時候,叔叔也常跟隨他打工。這一對難兄難弟幾乎是相約著先后去了天堂,不知道天堂里是不是也有一個屬于他們的工地?但愿天堂里的工地上沒有一切傷痛,讓他們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享受勞動給他們帶來的樂趣。

        在城市的森林里,工地仿佛一場雨后接二連三鉆出來的蘑菇,不論季節(jié),不論寒暑,在規(guī)模不一的規(guī)劃藍圖里、在大小不等的設(shè)計圖紙里任性生長。被推倒的,是老去的建筑和老去的歷史。廢墟之上,機器轟鳴,猶如林子里漲滿了拔節(jié)聲。處女地里,機器的手臂揮舞,面無表情的工具被賦予使命,它們成了工地上不可或缺的存在。在粗糙手掌的摩挲之下,它們冷冷的心腸熱絡(luò)起來,埋頭掘進,昂頭挺進,進退有序之間,一切都顯得那么得心應(yīng)手、揮灑自如,把偌大的工地攪得熱火朝天,如同一鍋沸騰的水。

        我怎么看都覺得,鋪開在眼底的這些熱鬧工地,儼然一個龐大的蜂巢,一群群工蜂,在一個個蜂窩眼里忙忙碌碌,從朝陽升起,到晚霞西沉,不知疲倦,嗡嗡的鳴叫聲猶如呼喊的旁動號子。

        黃昏,我看見一輛摩托車撲騰著翅膀,灰撲撲的,從那巨大的蜂巢里倏地馳入了我的視線。我要說的當(dāng)然不是那輛臟兮兮的摩托車。吸引我目光的是車上那對中年男女,都是四十來歲,都是黝黑的皮膚,都是一身沾滿灰漿的臟衣服。男人在前駕駛,女人雙手摟住他的腰坐在后面,緊挨女人的后座架上竟然綁著一捆枯柴。就是一些干枯了的樹枝條,或粗或細,或長或短,在鄉(xiāng)下只能是填入灶膛之類的枝丫,姑且叫作干柴吧。看著正在我視線里一點點遠去的那對騎摩托車的夫妻,我仿佛聽到看到干柴在灶膛里嘩剝作響地燃燒著,紅紅的火苗吐著舌頭,一下下舔著烏黑的鍋底,縷縷青煙鉆出屋頂,伴隨著晚餐的清香悠悠地飄散在天空中。我的腦袋里便突然蹦出一個詞語:柴米夫妻。

        那肯定是一對進城務(wù)工的農(nóng)民夫妻。他們像早出晚歸的蜂,辛勤的勞作之余猶不忘撿拾柴火的習(xí)慣,他們不就是一對柴米夫妻嗎?物質(zhì)生活的貧困或者富裕,都不會影響到這對柴來夫妻堅守他們生活的信條。我相信他們斷然不至于窮困潦倒到炊煙將斷的境地,但他們?nèi)匀粓猿种嗄陙淼牧?xí)慣。當(dāng)腳跟前橫躺著別人棄之無用的木條,他們當(dāng)然不會熟視無睹,一彎腰,一伸手,就撿拾起來。彎腰與伸手,從這簡單不過的動作里表達出來的其實是一種生活的態(tài)度。

        遠去的摩托車上載著的柴米夫妻,與現(xiàn)代化潮流格格不入的柴米夫妻,他們在有意無意的堅守中,用一捆干柴的簡單打動了我。那對柴米夫妻風(fēng)一樣地走了,面對那個沉寂下來的工地,我卻在飛揚跋扈的塵土中沉吟著…

        相比在建筑工地上打工的叔叔、江華以及給人家打灶的表弟而言,去野外架設(shè)高壓線的文二根,工作無疑更為辛苦,危險性也更高。

        村子里外出架高壓線的青壯年不在少數(shù),他們常年奔赴遍布大江南北的電力工地,有去西北大漠地帶的,有去東南丘陵山區(qū)的,他們在戈壁灘上跋涉,在深山老林中穿行,風(fēng)餐露宿,頭頂烈日,肩披霜雪,沒有強壯的體魄吃不了這碗飯。老家鄰居小蘇生來體質(zhì)弱,身材瘦削,他隨安裝隊在浙西一帶干了不到半年,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只得卷起鋪蓋打道回府。他對我說,那真不是好耍的,腳板起了血泡,肩膀上磨破了幾層皮,背著、拉著銅線器材翻山越嶺,一趟又一趟,真是做不了。他返家后一門心思搞起了養(yǎng)殖業(yè)。勞動強度大、工作環(huán)境惡劣,酬勞自然要比一般打工高出三五倍,但危險性無處不在。只是因為老板工錢開得高,依然不斷有年輕力壯者加入架高壓線的行列。

        文二根和我年紀(jì)相仿,家在鄰村,是我的發(fā)小,原本在村里做電工,有從業(yè)資格證,在村子里還算混得開的。他最終加入架高壓線這個行當(dāng),是架不住熟人的游說。村里一個在外省承包工程的小包工頭,看中了他的專業(yè)技能,加上他為人厚道,信得過,便幾次上門來勸他去看守工地,類似于監(jiān)工,且承諾不用去做力氣活,只需管理管理工地項目即可,報酬比做工的還要高,每天五百元。文二根動心了,他欣然應(yīng)允,不顧家里的反對,自此便隨工程隊東奔西跑,周轉(zhuǎn)于大大小小的工地。實話實說,那幾年他確實賺了錢,有一段時間干脆還把堂客也帶出去了,讓她在工地上做飯。他的兒子初中畢業(yè)后亦緊隨父親腳步,干起了同樣的行當(dāng)。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一時大為改觀,且把老房子推倒,新建了三層樓房。

        意外遽然降臨。前年,文二根本來已決定不再外出打工,對于漂泊的生活他早已厭倦,想安安心心地居家過農(nóng)耕日子。身為農(nóng)人,這也算是回歸本位吧。包工頭又找上門來,死纏活纏地要他去把一個尚未完工的工程做完,算是幫他的忙。話說到那個份上,文二根抹不開面子,勉為其難地應(yīng)承下來了。

        工地遠在西南地區(qū)的一座深山里。他趕到工地的第二天卻出了大事故。一輛年久失修的工具車載著包括他在內(nèi)的十來個民工,下山途中,剎車失靈,連人帶車翻倒在山溝里。兩人當(dāng)場死亡,五人重傷,其余皆不同程度受傷。文二根被強大的慣性甩到了幾米外的荊棘叢中,救援人員搜尋到他時,只見他頭腫如鼓,地下一汪血跡,已如死人一般。送到當(dāng)?shù)蒯t(yī)院搶救了二十多天才蘇醒,手術(shù)中甚至將他的半邊天靈蓋掀開了,我見過他頭顱術(shù)后的圖片,面目全非,一圈縫合的線腳密密麻麻繞著腦袋,簡直慘不忍睹。不僅顱骨骨折,肩胛骨、肋骨等多處均斷裂損傷。一個活蹦亂跳的壯年漢子,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從此以后算是徹底廢了,留下了嚴(yán)重的后遺癥。尤其讓人憤慨的是,工程方竟然在后續(xù)賠償上機關(guān)算盡,多次協(xié)商無果之下,逼得文二根最終向法院起訴,拖著病痛之軀,走上了漫長的維權(quán)之路。

        那個工地,成了文二根一家人永遠的傷心之地。

        文二根從此再不可能去做工了,他的兒子文佑良仍舊奔走在架高壓線的工地上。每次回家,做父親的文二根總免不了要再三叮囑兒子注意安全。

        文佑良來到了我所在的城市從事電網(wǎng)改造。一天晚上八點多,我出小區(qū)散步,在門口意外地碰到了他。他在門口徘徊,見到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猜他肯定是來找我的,但似乎正猶豫著。我的一身休閑裝束,讓他一看就明白,我這是要外出,便揉搓著雙手說,也沒啥事,只是想找我說說話。我說要不去家里坐坐。佑良趕緊說,不了,我就陪你隨便走走好了。我點點頭,也好,隨意轉(zhuǎn)轉(zhuǎn)再回去吧。

        小伙子遲遲疑疑的,不知道怎么開口。我打消他的顧慮,說有什么難處直接講吧,能幫的我不會不管,畢竟是一個村子里出來的,何況我和二根還是一起玩泥巴長大的呢。

        佑良終于鼓足了勇氣,道,我真不是要來麻煩你辦事的,只是心里憋屈得慌。他對我詳細地講述了他早幾天下班途中遇到的一件事:他搭上101路公交車時,正碰上下班高峰期,車上人多擁擠,他站了兩站路后,旁邊空出了一個座位,近水樓臺先得月,他很幸運地占到了這個空位。因為在電線桿上爬上爬下作業(yè)了整整一天,他實在太勞累了,感覺只要有個落座之處,就能靠上去美美地合上眼小憩一會兒??伤钠ü蓜傉瓷献唬赃吥莻€本來正把頭埋在手機上的年輕小伙卻猛地推了他一把,恰巧車子一個急剎,佑良毫無準(zhǔn)備一下子就跌倒了。他抬頭看了一眼那個始作俑者,疑惑不解,與其素不相識,他何以如此對待自己呢。氣血直沖腦門,佑良不由得捏緊了拳頭。那小伙見到了一張漲紅的臉上憤怒扭曲的表情,再看看孔武有力的身軀,卻絲毫不掩其厭惡之狀。佑良低頭瞧瞧自己的穿著,他明白了,工作服上一身汗?jié)n,散發(fā)著一股濃濃的汗鎪味,人家的眼神流露出來的是滿滿的嫌棄。佑良的自尊心立刻被那鄙夷的眼光擊得粉碎。他感覺到了一種從沒有過的失落。緊握的拳頭頓時疲軟無力地垂下。佑良此刻多么希望能有一個聲音在耳旁響起,哪怕只是軟弱的一句,而周圍的乘客對他無助的目光視若不見,仿佛與己無關(guān)。正當(dāng)他失望至極,后排的一個老人站起來一把扯住他,把他往自己的座位上摁!佑良的鼻子一酸,輕輕地搖搖頭,謝絕了老人家的好意,默默地走向車廂后面的角落。自從那次遭遇之后,佑良搭車時總是主動排在最后一個上車,然后盡量選擇靠后的位置站著。哪怕身邊有了空座位,他也不愿去坐。這是個敏感而脆弱的男人!他的表情讓我暗想,他心靈上受到的傷害,并不亞于他那死里逃生的父親。

        我一邊聽著佑良的傾訴,一邊打量著這座日益變得光鮮漂亮的城市,路過正在興建的市民之家時,看到工地上燈火通明,耀如白晝,工人們正在趕工程進度,一個個揮汗如雨。佑良突然蹦出了一句:工地少不了我們,城市卻好像容不下我們。而我竟無言以對。

        不覺間,我們已穿過了城市最為喧鬧的地段。

        此時我們腳下的這條路是新修筑的,寬坦。路的兩旁是莊稼、村舍,還有一地聒噪的蛙鳴,更多的卻是已經(jīng)荒蕪和正在荒蕪的田地,那些彎彎曲曲的田埂,依然蛇一樣在村莊里穿行。在我看來,這條水泥街道頗有些在村落里橫插一腳的味道了。

        街道盡頭是個一字排開的建筑工地,綿延十?dāng)?shù)里之長的規(guī)模讓人想象著竣工后將是何等的氣勢恢宏。據(jù)說這里將建成一個高檔小區(qū),意味著莊稼地里將崛起一片人聲鼎沸的繁華景象。那塊矗立在工地前的巨大的廣告牌上描繪了一幅未來小區(qū)的藍圖,不時有路過的人們饒有興趣地在藍圖前指指點點,我想,他們一定在憧憬著車水馬龍的熱鬧了。如此,那些田野里另外的熱鬧呢,蟲子的歌唱、如蛙鳴的喧鬧、莊稼拔節(jié)的聲響,以及收割后的田地里那些粗獷而滿足的笑聲,只怕自此將銷聲匿跡。

        建筑工人們摘掉腦袋上沉重的頭盔,陸陸續(xù)續(xù)地從被密密匝匝的腳手架包裹的蜂巢里鉆出來了。他們就像一只只辛苦的工蜂,天黑下來了,他們都急著飛回散落于四面八方的自己的窩。他們流著汗水筑建的樓宇即使再宏偉、再壯觀,終究不是他們可以棲息的巢穴。

        我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被突然闖入視野的那幾頭牛生生拽住了。三頭牛,兩頭大的,一頭小的,好像三口之家。遍體黃色的應(yīng)該是父親,健碩的大黃牯牛拉著一輛平板車,走在前面,后面一身黑的該是牛媽媽,小牛犢呢,蹦蹦跳跳地在父母身前身后撒著歡。平板車上堆放著幾件農(nóng)具,鋤頭、鐮刀、犁鏵什么的,在白晃晃的路燈里亮著。一大捆青翠的蒿草,應(yīng)該是大黃牛一家三口豐盛的晚餐吧。最后才是牛的主人,一位頭發(fā)花白而蓬亂的老農(nóng),背著雙手,趿拉著一雙臟兮兮的草綠色膠鞋,高高卷起來的褲腿上,濺滿星星點點的泥屑,但他古銅色的臉上釋放出了淺淺的悠閑。發(fā)自內(nèi)心的悠閑自在,我想或許可以理解為那是一種耕作和播種后的放松和愉悅吧。

        三頭牛打我跟前經(jīng)過時,我腦子里突然蹦出一個有些荒誕的念頭,當(dāng)牛們走在這條水泥路上時,它們又會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和感受呢?

        我的目光一直隨著牛的行走而移動,腳步敲打在堅硬地面上的款款的節(jié)奏,把這片黃昏的空曠叩響。我驀地注意到,當(dāng)一馬當(dāng)先的大黃牛踢踢踏踏地走過漸漸沉寂的工地時,不由自主般也在那巨幅廣告牌前停下了腳步。不得不說,畫面描繪得的確是太美了:藍天、白云、高樓、大廈,齊嶄嶄的規(guī)劃里還不忘點綴青翠的草地、成蔭的綠樹。我不知道,吸引牯牛的看點到底是什么,從它的眼神里我讀不出答案。該不會就是城市的森林里那一小塊一小塊鋪陳的草地吧。草地,從來就是鋼筋混凝土的世界里的奢華。也許它在迷惘呢,回家的路線圖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了。也許它在擔(dān)憂呢,漂亮的圖畫里已失去了屬于它和妻兒的家園,失去能體現(xiàn)出它們存在意義的土地,如一個失地的農(nóng)民。

        它一下子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邁出堅實而穩(wěn)重的步子。它在徘徊,倔強的頭顱仰天張望。它能看到什么?眼前是愈發(fā)濃重的夜色。

        老農(nóng)趕緊趨前,朝它大聲叱喝起來。

        夜色更加凝重了,遠處被黑暗的手指迅速地拉近,面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昏暗。我目送著牛的遠去,它們的背影在夜色里越陷越深。

        突然,我聽到視線里業(yè)已消失的牛陡然一聲長眸,仿佛要將無邊的夜空撕裂。

        佑良站到了我面前,對我說:“給我拍個照吧,這里挺好看的。\"我認真看了看他站立的地方,背后是工地,工地的背后,是安靜的村莊。村莊的背后呢,除了無邊的夜色,還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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