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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夜

        2025-08-03 00:00:00王沛
        西部 2025年2期
        關(guān)鍵詞:老頭

        元旦一早,鄭文接到大哥鄭志杰的電話,告知他父親于凌晨五點多過世。他隨即訂了機票,從上海飛往成都,轉(zhuǎn)乘長途客車到縣里,再叫了輛黑車回村。抵達老家那棟二層紅磚樓前時,已是晚上十一點左右。

        鄭老頭的遺體停放在二樓客廳,是由鄭志杰和鄭曉兩家人從縣醫(yī)院運回來的。老人剛斷氣,就有人守在病房門外向他們推薦殯葬一條龍了??蛷d里設了簡陋的靈堂,一張?zhí)娲莆坏募t紙貼在墻上,紙上用毛筆寫著“顯考鄭公諱志忠府君之靈位”。正前方擺一張八仙桌,桌子中央擱一個不銹鋼湯盆,里面盛半盆香灰,插有三炷香和兩根紅燭。湯盆左右兩側(cè)各放一只瓷碗,分別裝著豬頭肉和蘋果。屋子里彌漫著紙錢味兒,那是竹纖維和生石灰混雜在一起的味道。悲切的哀樂從音響中源源流出,任憑哭喊聲如何凄厲,鄭老頭都一臉安詳?shù)靥稍谀景迳?,紋絲不動。

        鄭志杰夫婦和鄭曉夫婦坐在沙發(fā)上,表情平靜地閑話家常,大嫂龔瀅背靠躺椅,瞇縫著眼睛呵欠連天。電暖扇緩緩轉(zhuǎn)動機頭,如夕陽灑下橘色斜暉,將四壁染成柔和溫馨的色調(diào)。見鄭文到家,他們都站起身來,熱情地與他寒暄了幾句,而后便面露傷感之色,嗟嘆世事無常。誰也沒料到,身體一向健朗的父親竟突發(fā)腦出血,剛上手術(shù)臺就走了。

        七十三歲的鄭老頭大半輩子都在這僻靜的鄉(xiāng)野度過,說是偏僻,其實距縣城也就二十來公里,但由于鄉(xiāng)間公路狹窄崎嶇,又是盤山而建,汽車走走停停,很容易暈車,因此除了辦理老年證和醫(yī)保這類要事,他平時從不離開他的安樂窩。膝下三個兒女,鄭志杰和鄭曉都早早在縣城里成家立業(yè),老三鄭文在外漂泊,年近四十仍然無家無室,這也成了鄭老頭的心病,每年春節(jié)都要從除夕絮叨到初七。兄妹倆曾多次想把父母安頓到縣城,但他們在農(nóng)村住習慣了,就像洞螈一樣不愿挪窩。五年前,老伴與世長辭,留下鄭老頭一人,孤零零地守著這幢剛翻新不久的磚房和幾畝地過日子。逢年過節(jié)兩家人便擠在鄭志杰那輛“捷途X70”中回村探望父親,后備箱里總是塞滿氨基酸啊蜂蜜啊深海魚油啊等保健品。他們也將鄭老頭接去縣城,但他每次待幾天就偷偷乘大巴車回去了。與中國絕大多數(shù)農(nóng)民一樣,鄭老頭也是個閑不下來的人,讓他整日什么活都不干簡直要了他的命。發(fā)病那天,他還在地里挖紅薯呢。

        “爸什么時候下葬呢?\"鄭文問。他從腳邊的紙箱里拿出一瓶礦泉水,咕嚕咕嚕喝了大半。

        “司儀說得過了明晚十點。\"鄭志杰說。

        “埋在媽旁邊?”

        “是這樣打算的,不過要等他明早去看了風水才確定?!?/p>

        “其他事都安排好了嗎?”

        “殯葬一條龍基本上全包了,按他們的流程來就行。\"鄭曉說,“壩壩宴團隊是瀅姐那邊一個親戚推薦的,負責明天一天的伙食。他們在縣里口碑還不錯,經(jīng)常操辦各種紅白喜事。”

        “這年頭各行各業(yè)都體系化了,只要錢到位,啥事都能辦得妥妥當當?shù)?。\"李俊翔懶懶地說。鄭文對這個姐夫沒什么好感,從鄭曉第一次把他帶回家時起,兩人就互相看不順眼。

        鄭志杰給鄭文分配了任務,讓明早在樓下院子里接待前來吊唁的親朋好友,在賬簿上記錄他們隨的帛金款額,并每人回贈一包禮袋。他指了指茶幾上堆積成山的塑料袋,里面裝著瓜子、花生、一包玉溪、一小瓶礦泉水和一條白毛巾。每來一位客人,鄭文就要點燃一掛鞭炮扔在院門口。

        奔波了一天,鄭文早已精疲力竭,一坐下就開始打瞌睡,腦袋垂得很低,一點一點,像“植物大戰(zhàn)僵尸”里步履瞞跚的僵尸。電暖扇離他兩步遠,轉(zhuǎn)動的幅度也小,烤不到他的腳,兩只皮鞋如同冰窖,沒一會兒他就被凍醒了。他站起來躁了躁腳,望著父親的遺體出神。記憶里那張被陽光曬得黑的國字臉此時抹了層灰白的油彩,頭戴青藍緞面壽冠,身蓋白色殮布,兩腳呈八字形分開。鄭老頭年輕時身材挺拔,一米七六的個頭,只是近兩年恂僂得厲害,才讓鄭文覺得此時躺在那兒的人不像父親。去年春節(jié)離家后,鄭文還沒回來過,他每隔兩三個月給父親打一次電話,也沒什么話聊,算是報個平安,五分鐘不到就掛斷了。二十歲那年,他將家里傳下來的青花釉鴛鴦臥蓮紋碗(據(jù)說是明永樂年間的)偷拿出去,五百塊賣給了一個走村串戶的文物販子,鄭老頭發(fā)現(xiàn)后毒打了他一頓,從此兩人之間就有了無法逾越的隔閡。正是此事使他下定決心背井離鄉(xiāng),踏上了漫長坎坷的打工之路。這些年鄭文走南闖北,誰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些什么。有幾年回來過年時西裝革履,拿著中華煙見人就散,好不風光。不過大多數(shù)時候鄭文似乎都過得緊巴巴的,去年春節(jié)還問姐姐借錢,她以剛買了新房為由拒絕了。鄭文認定是李俊翔在從中作梗。

        “爸臨走前有什么遺言嗎?\"鄭文突然想起似的問道。

        “爸走得突然,什么話也沒留下。\"鄭志杰喟嘆一聲,“去醫(yī)院時,他可能就有不祥的預感,存折都隨身帶著。唉,剛才我們看了一眼,里面有二十三萬多,是爸媽一輩子的積蓄。辦完葬禮,把帛金和花銷加減一下,剩下的錢我們?nèi)揖头至税??!彼h(huán)顧房間,又喃喃道,“家里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電視、冰箱、洗衣機這些電器都用了十來年了,只要沒壞爸怎么都不肯換新的。以后這屋就沒人住了,爸天天打理的土地也要荒廢了。田里的卷心菜長得多好啊?!?/p>

        “爸在的時候,我們還會經(jīng)?;貋砭垡幌隆,F(xiàn)在爸走了,整個家就像散了似的。我們幾家平時還是要多走動,鄭文在外面要保重身體,能回來成個家最好,這也是爸的心愿啊。\"鄭曉邊更換即將燃盡的香燭邊說。司儀下午交代過,桌上的香火不能斷,直到鄭老頭下葬十二小時后才能熄滅。

        鄭文雙手插進外衣口袋,低著頭沒答話。等鄭曉重新坐回沙發(fā),他清了清嗓子,面露難色地說:“大哥、姐,你們看能不能這樣,我從遺產(chǎn)里抽十萬塊錢,剩下的你們再分。最近朋友拉我投個餐飲項目,我正好缺十萬,這項目我仔細考察過,利潤非常大,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那邊也在等我回復,可以的話我就先答應下來,過幾天把錢匯給他。”

        四人面面相,不知如何作答。音響中奏起《哭皇天》,嗩吶吹得震天動地。

        良久,李俊翔放下翹起的二郎腿,慢條斯理地說:“按理講,爸沒留遺囑,資產(chǎn)是應該平分的,這也是對老人的一種尊重?!?/p>

        鄭文沒有理他,死死地盯著陷入沉思的鄭志杰。作為大哥,他在三兄妹中有很高的威望。畢業(yè)于中等師范學校的他十八歲就當上了縣里的小學老師,為家庭減輕了不少負擔。那時鄭曉和鄭文總盼望著大哥回家,因為每次回來他都會買一些糖果、鹵肉或是縣城里的新鮮玩意兒。鄭曉在成都念大專期間,大部分生活費也是鄭志杰寄給她的。

        躺椅上的龔瀅陰沉著臉,鄭志杰膘了她一眼,又微微垂下頭。他是個典型的“妻管嚴”,用四川話說就是“耙耳朵”,家里大事小事都要龔瀅拿主意。譬如兒子去英國留學的事,考慮到家里的經(jīng)濟條件,他本是極力反對的,但架不住龔瀅三番五次的好說歹說,最終還是一咬牙將兒子送了出去。龔瀅在縣婦聯(lián)工作,為人處世八面玲瓏,表面上對誰都和和氣氣的。不過鄭文很清楚,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她定然會分金兩,不讓自已吃虧半點。鄭志杰一開口,鄭文就知道這事很難成。

        “文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我們和你姐家這些年也不容易,這點錢僅夠解燃眉之急啊。\"鄭志杰撓著頭,甕聲甕氣地說,“安安在英國讀研,一年花銷就要十幾萬,家底都快被他掏空了。鄭曉和俊翔結(jié)婚十年一直沒孩子,全國各地跑了那么多醫(yī)院,也用了不少錢。不是我們不幫你,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話說回來,現(xiàn)在經(jīng)濟不景氣,投資風險高,你也別急著把錢都投進去,一定要存些錢以備不時之需。很多時候一分錢就難倒英雄漢,我體會過那種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錢最好還是平分吧,我相信爸心里也是這么想的,誰都不虧待?!?/p>

        “爸也許希望我們平分,但要是我多拿一點我想爸也不會有什么意見吧。大哥,我這不是實在沒辦法才這樣嘛。在外打拼這么久,又辛苦又孤獨,我也想早點安定下來,可誰又不想衣錦還鄉(xiāng)呢,沒點錢拿什么娶媳婦呢。這個項目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穩(wěn)賺不賠的,入股后每個月都有分紅。要不了幾年,就能賺夠錢回縣城買房了,往后再做點小生意,日子也不會差到哪里去。爸不就希望我這樣嗎?\"鄭文快快不悅,語氣突然變得咄咄逼人,“哥,說實話,你們真的缺我多拿的這一兩萬塊錢嗎?要是爸沒走,不還是過得好好的?!?/p>

        “話可不能這么說?!崩羁∠枥洳欢¢_口道,“爸沒走的話,你也拿不出錢,投資的事不就不了了之了。世上沒有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要是這個項目虧了呢?沒跟著投進去,說不定反而幫你省了一大筆錢。”

        “能不能賺錢我還不知道?再說這是我們?nèi)置弥g的事,你一個外人就別在這瞎摻和了?!?/p>

        “你怎么能這么說呢,鄭文?\"鄭曉插了進 來,“你姐夫…

        “我一個外人?哼。\"李俊翔冷笑著,打斷了妻子的話,“爸這些年的飲食起居哪樣不是我們在照顧?前年爸發(fā)高燒,還是我半夜來把他送去醫(yī)院的。那時他們都忙,我在醫(yī)院守了爸三天三夜。你呢,對爸從來都是不管不問,絲毫沒盡到做兒子的孝道。要是爸立了遺囑,留給你的錢也許還沒這么多?!?/p>

        “你說什么呢!\"鄭文面紅耳赤,額上青筋暴起,吼聲壓過了哀樂,“我警告你…

        “好了好了,別吵了。\"龔瀅站了起來,“爸尸骨未寒,當著他老人家的面爭來爭去,黃泉路上都走得不安寧。有什么事等爸下葬之后我們再坐下來慢慢協(xié)商,都是一家人,不要為了點小錢傷了和氣?!?/p>

        鄭志杰也起身附和了幾句,這場紛爭才算平息下來。屋子里恢復了肅穆的氣氛,幾張臉在昏黃的燈光下緊繃著,空氣凝重,哀樂依然不絕于耳,悲戚卻被剛才的爭吵沖淡了許多。

        房間的門都敞開著,寒風涌進室內(nèi),堆在木板下的紙錢散得更開了,鄭文瑟縮著身子,閉起眼晴,寒冷、困倦與饑餓輪番刺激他的神經(jīng)元,一刻也不消停。墻上的掛鐘時針指向兩點,夜還很漫長,是個無比難熬的冬夜,后半夜五人始終緘口無言,直到公雞高亢的打鳴聲穿透晨霧,喚醒沉睡的村莊。

        旭日初升,壩壩宴團隊如約而至。大貨車跟著面包車一前一后開進院子,鄭志杰領(lǐng)著三人下樓招待,僅剩李俊翔守在客廳留意香火。面包車里下來六人,麻利地從貨車車廂中卸下食材、灶臺、桌椅、蒸籠、鍋碗瓢盆等物什,不到二十分鐘便整理就緒。他們開火煮了一鍋面條,放了幾把新鮮的豌豆尖。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鄭文直咽口水。他打了一大碗面,加了酥肉和炸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早飯還沒吃完,就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些村里的老叟,有的還送了花圈和紙糊的靈房。這些面孔都很熟悉,鄭文卻想不起他們的名字,記賬時好幾個人開玩笑說,怎么連我都不記得了,以前可是看著你長大的哦。鄭老頭年輕時當過幾年村主任,來客中大部分都是與他并肩戰(zhàn)斗過的同事,他們曾共同經(jīng)歷了許多艱苦歲月,為人民公社的發(fā)展彈精竭慮,有著深厚的革命友誼。鄭志杰放下手里的碗,招呼他們圍著兩張圓桌坐下,一邊嗑瓜子花生一邊擺龍門陣,就像幾十年前鄭老頭同他們坐在河邊納涼時那樣。

        九點左右,鄭志杰帶著司儀去看墓地,同行的還有三個留著長發(fā)長胡須的陰陽師。繞著老太太的墳家觀測了半天,他們認為這里的風水并不適合合葬,建議重新找一個地方。于是鄭志杰開車載著他們轉(zhuǎn)遍了村子周邊,最終選定了一處平坦開闊的山岡。高地朝南,雜草叢生,沒有上行的路。他們通知了打墓人,那伙人趕過來后,用鐮刀鋤頭硬生生地從雜木林中開辟出一條小徑。挖好墓穴,回去時已過下午兩點。廚師熱了一桌剩菜,鄭志杰只夾了兩筷子,飯菜便被干體力活的工人們一掃而空。他們吃飯的當口,鄭文坐在院前村道邊,左手肘支在桌上,掌背抵住臉頰,無精打采地翻看著賬簿。他想粗略計算一下收了多少錢,可思維不受控制,才加四五個數(shù),腦中就一片混沌,視線也漸漸模糊起來。眼看就要睡著了,鄭志杰隱隱約約的呼喊聲傳了過來。他們要上樓行祭禮了。

        來到二樓的靈堂,三個陰陽師圍著八仙桌落座,司儀站在香火前,身后跟著鄭家兄妹。他們頭上用麻繩系著孝帕,左手臂上別了白花,腦袋低垂,雙手合十,在司儀的帶領(lǐng)下鞠躬行禮。陰陽師們口中念念有詞,不時敲打手里的引磬,三人更唱迭和,時高時低,時快時慢,時斷時續(xù),像是個默契的小型交響樂團。除了父親和他們六人(包括鄭志杰的兒子鄭安)的名字外,鄭文一句經(jīng)文也沒聽懂。司儀示意他們行跪拜禮。跪在冰冷的瓷磚上,不到兩分鐘鄭文就吃不消了,膝蓋一剜一剜地疼,他不得不用雙手和腳尖撐起身子。他眄視身旁的鄭志杰,見他跪姿標準,面容憔悴而虔誠,臉上細密的皺紋像是用工筆刀刻上去似的,活脫脫就是中年時的父親。手撐得累了,他又將力挪到膝蓋上,鉆心的疼痛再次向他襲來。他不知還要跪多久,心底倏然升起一股怒火,認為眼前這幾人就是不折不扣的江湖騙子,利用這片土地上深受儒家文化影響的民眾對喪祭之禮的重視來蠱惑人心騙取錢財。誠 恭敬的情感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這些傷及身體的形式主義,他心想,父親的在天之靈也希望勿以其死而妨生吧。

        當太陽西沉于屋后那片竹林的葉稍時,司儀才讓他們起身。鄭文長吸了口氣,和其他人一樣句僂著背,緩緩搓揉膝蓋。他們活動了一下筋骨,便又下樓招呼客人了。李俊翔仍然守著靈堂的香火,等到晚飯開席后,鄭曉接替了他。為了款待好客人,餐桌上盡是大魚大肉,而司儀告誡過鄭曉,父親下葬前女兒是不能開葷的,不然吃下去的是父親的血肉。一想到這番話她就胃口全無,一整天幾乎沒有進食。

        天很早就黑了,院子里點起幾盞白熾燈。下午從縣城里來了不少人,連村道邊都擺上了五張餐桌。鄭家人挨桌向來客們道謝,又在來客酒足飯飽后一撥又一撥地送走他們,最后剩幾家近親留下來,幫忙給鄭老頭送葬。到了預卜的吉時,遺體被放進一口柏木棺材中,先前的八個打墓人化身為杠夫,將其抬進了貨車車廂。鄭志杰坐上貨車副駕駛,端著放置遺照和貢品的長方形托盤,鄭文手擎招魂幡,與杠夫們站在車廂尾部,貨車行駛途中,每過一個路口他們就往地上扔些鞭炮和紙錢。三輛轎車緊隨其后,除了李俊翔其他人都在車上。

        到了山岡腳下,他們點燃自制的竹筒滅把,順著白天開辟的小道上山。司儀和鄭志杰走在前面,身后跟著鄭文,再是抬棺的杠夫、鄭曉、陰陽師和其余親友。一行人氣喘呼呼地上到墓穴邊,又折騰半響招魂送魂之類的下葬儀式,最后合棺的瞬間,鄭曉失聲慟哭起來。一層層泥土分隔開陰陽兩界,將溘然長逝的老人永遠埋葬在他耕耘了半生的故土之下。他生于斯、長于斯,在后人的哀悼中長眠于斯,也算度過了圓滿的一生。村子里過了六十歲的老人,都希望自己有同樣的結(jié)局 尋得一塊風水寶地,風風光光入土為安。

        墳頭上最后一抔土被鐵鍬壓實了,但喪祭之禮尚未結(jié)束。歸去的路上親戚們各自返家,司儀則與鄭家兄妹一道折回靈堂。李俊翔打著哈欠為他們開門,他那浮腫的眼袋像變異了似的。司儀坐在桌邊長凳上娓娓而談,向他們交代了“伏三\"和“頭七\"的許多儀式和規(guī)矩,鄭文頭昏腦漲一個字也沒聽,愈發(fā)覺得這些毫無意義,并打算過兩天就回上海??紤]到瑣事太多,司儀特意將它們寫在一張麻紙上交給鄭志杰。結(jié)算完喪禮的賬目,臨走前司儀要了他們的生辰八字,給每人算了一卦。他坦言鄭文近兩年時乖運蹇,勸他盡量不要投資,不要湊熱鬧,不要結(jié)交陌生人,氣得鄭文忿然作色,差點當場與司儀撕破臉皮。司儀離開后,幾人精疲力盡地癱坐在沙發(fā)和椅子上,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說。鄭志杰拿起賬本,打開手機上的計算器,一聲不吭地算著賬。

        “帛金收到兩萬四千多,葬禮花了三萬二,從爸留下的錢里抽出一些補上,總共還剩二十二萬左右。”說完他便保持緘默。

        窗外響起沉悶的雷聲,屋子里寂若無人。掛鐘秒針發(fā)出的嘀嗒聲仿佛在撕裂時間。終于,鄭曉綿軟無力的嗓音打破了這令人尷尬的沉默。

        “哥,這錢怎么分,還是你來拿主意吧。早點確定下來,我們也好回去休息。折騰了兩天兩夜,身體實在吃不消,現(xiàn)在只想回去沖個澡,好好睡一覺?!?/p>

        鄭志杰抬頭看了眼掛鐘,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三點。他揉了揉眼睛,視線落到鄭文身上,目光堅定,似乎心意已決。

        “于情于理,都是平分好,每家拿七萬多?!彼娻嵨暮谥槪桓毕胍獱庌q的模樣。沒等他開口,鄭志杰就繼續(xù)說了下去,“如果你堅持要投資,我可以跟鄭曉商量一下,每人借你一萬五。你要是賺了,就盡快還給我們,虧了呢,我們也不催著你要,等你有錢了再說。你知道我們都不是什么有錢人,平時能省則省,生活都很拮據(jù),希望你也能體諒一下我們。\"他轉(zhuǎn)向鄭曉,“你覺得怎么樣?”

        “這樣也好?!彼c點頭。

        鄭文的面色和緩了些,嘴唇略微翕動,欲言又止,而后無奈地說:“那就一切服從哥的安排。你們肯借我錢,我也沒理由再多拿。到時候錢直接打我卡里就行。公司還有些事沒處理完,近幾天我可能要趕回去。”

        “過年還回來嗎?\"鄭志杰問。

        “回啊。\"鄭文斬釘截鐵地說,“還得來給爸媽上墳呢?!?/p>

        “最好還是留個字據(jù)。\"李俊翔那雙細長如 線的眼晴望著鄭志杰,語調(diào)像飽經(jīng)世故的老者 在提醒未經(jīng)人事的后生。

        “有這個必要嗎?\"鄭文雙目圓睜,直勾勾地瞪視李俊翔。李俊翔卻不看他。

        “既然你姐夫都提出來了,你寫兩張借條又何妨呢。\"龔瀅滿臉堆笑,看似在打圓場,實則是推波助瀾,“親兄弟,明算賬。權(quán)當是做個記錄,以后方便家里對賬。難不成還真拿著借條找你討錢啊?!?/p>

        話說到這個地步,鄭文也不想再多費口舌,一來身心疲憊不堪,二來再爭執(zhí)下去,顯得自己像個老賴,恐怕會節(jié)外生枝。當務之急是把錢拿到手,其他事日后再做打算。他接過鄭志杰遞來的中性筆和賬本,從后面撕下空白頁,鬼畫符般寫下兩張潦草的借條,寫完將筆往桌上一扔,露出輕蔑的神情。

        雖然了卻了這樁棘手的事,但每個人對結(jié)果都不甚滿意,消沉的情緒與連日的操勞使他們個個蔫頭聾腦,此刻對床的渴望遠遠超過了對金錢的欲念。經(jīng)過一番協(xié)商,鄭志杰準備開車載其他人回縣城休息,留鄭文一人賡續(xù)香火,明天中午他們再來打掃衛(wèi)生,清理遺物,接鄭文離開。鄭文剛借了錢,一個人又無處可去,即使百般不樂意,也只得聽憑他們差遣。

        黑壓壓的天空雷聲隆隆,仿佛隱匿于云層之后的龐大活物發(fā)出的低聲哀號。汽車在鄉(xiāng)間公路上疾馳,遠光燈射進右側(cè)低矮的田野里,苘蒿和冬寒菜綠得發(fā)亮。

        “這錢借出去就不好收回來了。\"龔瀅坐在副駕駛,幽幽嘆道,“不拖個十年八年,鄭文肯定不會主動還的。”

        “算了,嫂子,順其自然吧,他也到浪子回頭的年紀了,但愿他信守承諾,賺了錢別忘記還我們。\"鄭曉睡眼惺松,靠著頭枕,自言自語地說。

        “賺錢?這點錢或許還不夠他賠。\"李俊翔譏逍道,“到底拿去干什么都說不準?!?/p>

        三人言來語去,試圖通過從不同角度解構(gòu)鄭文的人生來分析這筆借款的最終著落。他們的聲音中透露出疲憊與虛弱,但執(zhí)念般的談話不曾中斷。鄭志杰始終沒搭腔,集中精力與困倦纏斗,布滿血絲的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正前方。車速越來越快,頭頂?shù)膼灷赘F追不舍,幾道明晃晃的閃電劈在遠處的山頭,瞬息即逝的銀光劃過鄭志杰蒼白的臉龐,像是有人對著他接連按下相機快門。

        “志杰,開慢點。\"龔瀅輕聲提醒他。

        “快下雨了。”

        “安全第一。這路太…

        急促的喇叭聲以及車胎與地面的尖銳摩擦聲打斷了她的話。左面的路口沖出一輛卡車,如同一頭公牛,重重地撞向車身。汽車被彈出馬路,順著斜坡生猛地翻滾而下,最后眶唧一聲,底朝天躺在荒地里不動了。借著卡車的燈光從路邊望去,就像一只被毒死的蟑螂··

        鄭文腿上搭著薄棉被,睡意朦朧地靠在躺椅上。巨大的鈍響使他打了個激靈,他瞇起眼覷了觀桌上搖動的香火,起身來到桌前,心頭默默向父親禱告了一陣,然后把燒到一半的香燭都換成了新的。

        就這樣了,他想。

        欄目責編:孫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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