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藝在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具有重要地位，并具備獨特價值，對藝諺藝訣和專業(yè)術語的梳理、解讀、詮釋，是一個大膽嘗試與有益探索。與其說自己榮幸參與了《中華曲藝藝諺藝訣和專業(yè)術語》一書的編著，不如說它賜予筆者一次向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及曲藝前賢、學術成果的謙恭、真誠、系統(tǒng)地學習的機會更為準確和恰當。

中國的藝術之美，除了景物、情感之外，始終強調哲理之美，即說出一個不得令人堅信不疑的道理，以凸顯其“理境”的品質。藝術雖具備見仁見智的特質，“藝諺藝訣”尚有諸多需要增補、修正、豐富的空間。然而，筆者卻仍執(zhí)著地認為，就“藝諺藝訣”本身而言，它仍是經典化的曲藝藝術之詩言哲語、箴言金句。在學習貫徹習近平文化思想的今天，學習藝諺藝訣有助于曲藝人科學、清醒、理性地認識自我。對當下曲藝與曲藝人，亦富有培根鑄魂、啟智增慧、高瞻遠矚的哲學品性與前瞻意義—

一、美學與智慧的有機融合

（一）經典儲存的精準盤點。藝諺藝訣所以口口相傳而生生不息，與它具備經典性的品質不無關系。“經典”具有典范性、權威性，是經過歷史考驗、印證的具有持久價值的作品、學說、理論。某天應邀出席經典文學講壇，筆者的演講題目為《說唱文學亦經典》。引發(fā)筆者對這個題目深思的，是一條說明曲藝藝術形式美感的藝諺，它叫“說為君，唱為臣”。對它的認識、理解，源自于對說唱文學之曲藝經典之作的梳理、盤點。曲藝藝術的形式美感在于“說與唱”如同君臣一般密不可分、相得益彰。筆者把它概括、歸納為“扣人心弦的音樂故事”“動人心魄的有聲漫畫”“沁人心脾的說唱藝術”，它因為極富跌宕起伏的音樂性美感，即使評書、相聲等，演員在“說”中，亦極其重視、強調音色、音質的感染力及其聲音韻味的獨有魅力，能夠讓受眾享受到強弱、高低、虛實、反復、曲折、緩急、間歇、停頓等“音樂之美”。曲藝也好，戲曲也罷，培訓徒弟都是先由“說”開始，但具體到吐字發(fā)聲，卻無一不是與“唱”的咬字行腔相近，其目的不僅僅是讓受眾對講述的內容聽準而理解，且能夠在聽準的前提下聽美。諸如曲藝名作《偷杏》：“說了個姑娘才十六，小模樣長得挺清秀。這姑娘要看她的親娘舅，梳洗打扮真講究。梳的蓬蓬頭，用的桂花油，戴上兩朵紅石榴。脖兒頸上銀鎖鏈，金針倒掛如意鉤。上衣穿的是清洋縐，玫瑰條子壓襟頭。綠色中衣如翠柳，腳上穿粉緞兒花鞋繡絨球。她離家門兒出村口，走到南山杏樹溝。停下腳步抬頭瞅，溝兩邊麥黃杏結得密又稠。有心投杏沒磚頭。狠狠心不夠走了吧，饞得個口水往下流。她低頭一看有有有，我何不脫下繡鞋把杏投。嗖地聲繡鞋飛出手，你說多巧，樹上落著個老斑鳩。投得巧，落得妙，唄兒！繡鞋正扣住了斑鳩的頭。這個斑鳩覺得天昏地又暗，撲棱棱！頂著個繡鞋滿山悠！姑娘一見心好惱，光著個腳丫攆斑鳩。光顧著趕，沒顧得看，蒺藜凈扎腳趾頭。你要問這叫什么小段，這就是為嘴傷身把人丟。”曲藝佳作，無一不似民謠一般樸實，且是令人咀嚼、品味的詩性家常話，往往用簡單、鮮活、形象的語言，將故事發(fā)生的地點、時間、環(huán)境、情節(jié)交代得清清楚楚，在與之協(xié)調搭配的語言抑揚頓挫、平仄相間和曲藝藝術形式所獨具的音階、韻律、節(jié)奏長短與變化、對比中實現(xiàn)與完成。

（二）話語體系的“四梁八柱”。2016年5月1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中提出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三大體系”。目前，從學科建設的角度說，戲曲曲藝學正在努力建設、完善其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即使承認曲藝的話語體系亟待成熟與完善，卻堅信不疑，只要用心對“藝諺藝訣”深入學習、研究，就不得不承認支撐其話語體系的“四梁八柱”，早就是一種“不顯山不顯水”的客觀存在。有句藝諺“細如絲，絲絲入扣；粗如竹，節(jié)節(jié)相連”。它對曲藝話語表達與眾不同的獨有思維、智慧，做出了非常生動、形象的詮釋。曲藝表達擅長用“有話則長，無話則短”“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等，這些皆為曲藝文學敘事的傳統(tǒng)習慣。長篇曲藝的人物、情節(jié)、線索常常不止一個，為了便于敘述，必須分清先后順序，輕重緩急，用這類剪裁方法加以處理。曲藝中常有“一路無話”的表述，其中的“話”是“故事”的意思，這都屬于“粗如竹”的結構與表述。曲藝富有十分靈活、辯證的敘事智慧，它可以通過故事情節(jié)的演進，表現(xiàn)激烈尖銳的矛盾沖突，展示故事情節(jié)的復雜性和多樣性，從而產生扣人心弦的獨有魅力；也不乏欲言其遠先言其近，欲說其重先說其輕，欲言其深先言其淺的“欲擒故縱”；而傳奇性、連貫性、曲折性則是曲藝長篇大書的特色品質。但除此之外，在一些以抒情為主的曲藝段子里，也有不少并不著重于故事曲折性的變化，而是抓住情感“心有靈犀”的一點，細致入微的演繹與表達。所以，用“細如絲，絲絲入扣”形容受眾欣賞曲藝佳作時的心境，恰如其分。而那些“粗如竹，節(jié)節(jié)相連”品質的作品，在曲藝里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如“唱戲的腿，說書的嘴，嗖地一聲，從北京一下到了陜北—就這么快……”一類的表述，可以說在曲藝作品中比比皆是。而像“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的結構方式，更是對“節(jié)節(jié)相連”之“相連”的最生動、鮮活的詮釋。諸如此類與“語言表達”相關的藝諺藝訣浩如煙海、俯拾即是。

（三）思維方法的哲語詩言。曲藝的思維方法是曲藝人在思考、研學藝術過程的方式、手段、規(guī)則等?！八囍V藝訣”對它的詮釋、傳播，許多都是言簡意賅的哲理詩言或者引人深思的智慧結晶。諸如思考曲藝與觀眾血濃于水的關系，它則用貌似順口溜，本質卻是邏輯思維與形象思維平衡、協(xié)調，比方“要想好，顛個倒”；強調曲藝藝術不容“畫地為牢”，它則用辯證思維的語言“隔行如隔山，這山通那山”去詮釋。曲藝是調動現(xiàn)場觀眾參與互動、共同完成的藝術形式，所以它的思維智慧在于使之“始于適應”而“終成共鳴”。表面看，“要想好，顛個倒”歸屬于曲藝人與觀眾的情感范疇，而究其本質卻是曲藝人所不可或缺的思維指向，即所有藝術方法、技巧都是為了更好、更準確地抵達為受眾真誠服務的根本性目標。此外，曲藝藝術還具備博取眾長、兼收并蓄的文化傳統(tǒng)，以實現(xiàn)最終追求的化他為我、豐富自我、強大自我。曲藝具備一定的音樂性，甚至與音樂的聯(lián)系密不可分，但它畢竟是獨立存在的曲藝而絕不是音樂；一些地方戲曲亦是由地域性的曲藝鼓曲形式發(fā)展、衍變而成，但既成戲曲便不再是曲藝。如同人們常說的，“詩中有畫”與“畫中有詩”一樣，詩與畫畢竟是截然不同、彼此不能替代的兩種藝術形式。不同的藝術形式，對于形象的把握，各有其獨立的途徑、方法、語言。凡是藝術便具備藝術的共性品質，忽略了“這山通那山”之“通”，就忽略了藝術的普遍規(guī)律而不能在其他藝術形式中吸收營養(yǎng)；但如果對“隔行如隔山”的“隔”不具備清醒的認識，也就容易舍棄自己的特殊性價值，而容易走向“化我為他”。

二、循規(guī)同破法的對立統(tǒng)一

（一）藝術規(guī)律的本真梳理。規(guī)律是事物之間內在的、本質的、必然的聯(lián)系，具有客觀性、普遍性、穩(wěn)定性和可重復性的特點。所言的“本真梳理”是指藝諺藝訣，大多源于對曲藝藝術規(guī)律根本性的梳理與把控，是內容與形式的對立統(tǒng)一、相輔相成、相得益彰。藝諺“說書唱戲勸人方”“聽書聽扣，看戲看軸”“溫了沒神，火了透假”等，皆富有常讀常新、深入淺出、指點迷津的重要學術價值。有人說“逗你玩兒”體現(xiàn)了曲藝的特質，殊不知，“逗你玩”與“勸人方”不僅不矛盾，且是一個完整的統(tǒng)一體：逗是路徑，勸是目的；逗是熱情，勸是理性；逗，愉悅的是人的感官，勸，抵達的是人之心靈。這句藝諺中的“勸”與“方”是兩個關鍵字：勸，不是強制而是勸說、勸化、勸導；方，則是指與勸的方向所一致的方法、方寸、方略。一句話，逗人樂不過是實現(xiàn)勸人好的一種過程與手段而已。曲藝很能贏得受眾，它須臾離不開“拴扣子”（懸念）的曲藝智慧與曲藝功夫。故而，亦曾斗膽說“平鋪直敘，不是曲藝”。美國戲劇理論家喬治·貝克說：懸念（扣子）“就是興趣不斷地向前延伸欲知后事如何的迫切要求”，這種“要求越強烈，則作品越具有藝術魅力”。曲藝審美亦強調、看重“適度”，“溫了”，是指平淡無趣；“火了”，則是說熱鬧過了；惟有追求、體現(xiàn)恰到好處的適度，才是它的“正魂兒”。許多經典傳統(tǒng)曲藝作品對美人的夸贊常用“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去形容。曲藝藝術鼓勵并強調自身的趣味性價值，但旨在“以趣明理”。由此，則反對趣味低下、令人難堪的調笑與惡作劇。

（二）曲藝美學的核心詮釋。曲藝美學是探尋、回答“曲藝所以美”的學問；藝諺藝訣，是對曲藝美的核心詮釋。諸如“話是開心的鑰匙”“不隔語不隔心，更主要的是不隔心”“一方水土一方民，還是鄉(xiāng)曲最贏人”等，無一不簡意賅地凸顯了獨有的曲藝審美價值：曲藝以說唱為魂，視聽兼?zhèn)?。開心是受眾欣賞曲藝的目的所在，它亦是曲藝藝術實現(xiàn)教化功能的渠道?！敖袒笔峭ㄟ^讓受眾開心愉悅的過程，像鑰匙開鎖那樣巧妙地撥動其心靈，如春風化雨般地實現(xiàn)、滿足“曲藝受眾為何而來”的期待。曲藝演出過程，都是“我”（演員）與“你”（受眾）彼此博弈又十分默契地共同創(chuàng)造。于是，它最懂該去如何對受眾。此外，曲藝又是“鄉(xiāng)情鄉(xiāng)音”的大家族，它們巧妙運用方言演繹故事、說情唱美、一人多角、跳進跳出、敘中藏評。清晰的地域文化印痕，既是某些曲種成為全國范圍普及藝術的限制，又在自己誕生以及所流播的地區(qū)內具有其他曲種無法替代的感情力量和藝術魅力。從而，縮短、稀釋了它們與大眾百姓之間的感情距離。

（三）文化傳統(tǒng)的巧妙表達。曲藝文化傳統(tǒng)，是曲藝藝術及其團隊歷史發(fā)展過程中自然形成、長久恒遠的價值取向。其中有不乏含有哲理性、智慧性的藝諺。其中的“唱字兩個曰，曰古曰今”“一時勸人以口，百世勸人以書”“扮丑藝不丑，名聲千家走”等，都令筆者感慨萬千、受益匪淺?！俺弊植痖_，便似曲藝人說古論今。對受眾而言，歷史或當代的題材、情節(jié)似乎并不在意；但對曲藝人來說，說什么與怎么說都必須面對“今天的人”說。唯有對人性與人情感世界的探索、剖析，才能夠適應并滿足聽書受眾長久的心理需求，獲得久遠的生命力。曲藝人靠一張嘴巴的靈巧或許可以勸人一時，但真正能夠世世代代傳下去的“勸人方”，則一定是具備經典品質的書目、故事。它從一種視角提醒曲藝及其藝人：“嘴皮子功夫”乃至“形式美感”或許能夠贏取一時，追求流傳千古，則必須依靠與形式美感融入一體的文學唱本的內容精彩、經典。某些曲藝形式，亦有鞭撻假惡丑的功能，但因“亮丑”引發(fā)受眾的笑，一定是緣于對其丑惡的否定與嘲笑。曲藝藝術追尋的喜劇價值，一定是使受眾對那些招搖過市、弄虛作假、溜須拍馬、自欺欺人等人性里的卑劣、丑惡的反感與輕蔑。“扮丑”或“亮丑”，皆是曲藝追尋的過程，而喚起人們對丑的反面——美的熱愛，才是曲藝令觀眾笑的目的。在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里，“說書的”很早就被稱為先生，因此，它要求書不僅要引人入勝，更要讓聽書人從中得到教益，獲取裨益，有所收益。

三、實踐和理性的相得益彰

（一）發(fā)展歷史的當代解讀。在曲藝與某些傳統(tǒng)藝術形式出現(xiàn)迷茫或困惑的時候，有人主張的“從起源找起”當然不無道理，但我們梳理歷史的方向卻是“更好地把握今天”。所以，對歷史的起源、特征做出當代解讀則顯得尤其重要。鑒于這種認知，“藝諺藝訣”顯然具備積極、有益探索的品質。“腥加尖，吃遍天”，原本就是句由江湖暗語進化而來的藝諺，但“藝諺藝訣”卻聯(lián)系新時代、新曲藝創(chuàng)作、演出的新特征，賦予它新的解讀：藝術虛中有實、假中見真地收放自如，包括功力深厚藝人表現(xiàn)出的舉重若輕、游刃有余，及其貌似忽略或游離主題的與觀眾的“逗你玩兒”。所謂“光說不練是假把式，光練不說是傻把式，也說也練才是好把式”—一種為了適應觀眾有張有弛的欣賞習性，調節(jié)、緩解其欣賞過程中緊張情緒的藝術手段與技巧。曲藝藝術的形式特點，決定了它不是單方面的自我陶醉或由己及人，而是與其受眾通過現(xiàn)場的情感交流、溝通，由演出與欣賞合二為一共同實現(xiàn)的藝術形式。所以，“吃遍天”似乎也并不是單指曲藝藝人走到哪兒都能靠著本事掙到錢、吃飽飯，也寓意曲藝藝術具備走到哪里都能與其受眾融為一體的情感與功夫。其實“腥加尖”的智慧，在很多曲藝傳統(tǒng)經典作品里都可以得到印證，如傳統(tǒng)山東快書作品《武松趕會》中的“貼報單”，原本就是有它也可無它也罷的一段“外插花”，但它卻讓這段直奔除暴安良主題的故事，變得模糊與含蓄，從而豐富、增強了作品的趣味性，贏得了曲藝受眾的歡迎與喜愛。藝諺還有“老書新說，舊書新評”之說，它的“新說”與“新評”，則體現(xiàn)了曲藝與曲藝人推陳出新的審美理想，是作者、演員對待傳統(tǒng)歷史題材作品所應有的意識、理念、態(tài)度、方法。凡是對當代曲藝發(fā)展史產生過積極影響的曲藝大家，大多以說傳統(tǒng)題材起家，然而他們又無一不是憑借著“新說”與“新評”，在適應新時代審美情趣的同時，贏得了廣大新觀眾的青睞。

（二）以人為本的傳承法則。從哲學的層面看以人為本，曲藝人既是曲藝價值的創(chuàng)造者，又是其享有者。曲藝傳承法則，同樣需要具備傳承意識、責任的曲藝人去發(fā)現(xiàn)、總結、執(zhí)行、推廣。曲藝人的“高度”，一定是德和藝的平衡、協(xié)調、統(tǒng)一。這些年，影響筆者學養(yǎng)循序漸進拓展、提升的藝諺非常之多，像“臺上觀人藝，臺下知人德”“人各有貌，不可一套”“演誰像誰不是誰”等，對發(fā)現(xiàn)、探尋、研究曲藝藝術，富有刻骨銘心的價值與意義。曲藝人臺上的藝術觀與臺下的世界觀、價值觀雖不可互相取代，但卻有必然的相互影響；一個人藝術水準的高度，是其文化、思想、道德、審美等綜合素養(yǎng)的體現(xiàn)。藝術欣賞中“有一百個觀眾就有一百個哈姆雷特”之說，其實曲藝表演因為演員自身條件、閱歷、文化、經驗的差異，加之其對所塑造人物形象的把握和對所演繹作品內涵理解的不同，故而曲藝舞臺亦有“一百個演員就有一百個武松”的現(xiàn)象存在。曲藝技巧中的“現(xiàn)掛”“夾評夾敘”等，都是強化、豐富這種特征的手段。從藝者的情感意向、審美素養(yǎng)和其個性因素，往往可以在藝術實踐中轉化成藝術家的獨創(chuàng)性和與眾不同。我們切切不可因為曲藝藝諺藝訣來自于民間說唱藝人的口口相傳，便忽略或懷疑它的學術與經典價值。

（三）守正創(chuàng)新的經典闡述。守正創(chuàng)新是藝術發(fā)展的必然要求，亦是包括曲藝在內的“熱門話題”。我們不妨通過以下三則經典品質的藝諺藝訣來探尋、發(fā)現(xiàn)曲藝文化傳統(tǒng)對它的精準辨別：首先是“腔無新舊，悅耳為上”。它詮釋所有的曲藝之“新”，必須以賜予受眾“悅耳”（美）為前提與條件，而絕不可“為新而新”。一切創(chuàng)新、變化皆不可悖離“悅耳”（美）的根本?！扒嚸馈碑斎话ü那輪T曲調與演員音色的美，但所有優(yōu)秀曲藝人都懂，一定將內容與形式和諧成美的整體。其次是“一遍拆洗一遍新”。曲藝是由曲藝人與現(xiàn)場觀眾共同創(chuàng)造、完成的藝術形式，離開觀眾它就成了孤芳自賞或自娛自樂。而恰恰是這樣一個情感交流、智慧博弈的語境，促使曲藝成為最懂得在實踐中邊實踐、邊總結、邊提升的藝術形式。正如美學家李澤厚說的：導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時間、書籍和不斷從方法上總結經驗?！弊詈笫恰把ú痪蟹?，破法不背法”。從無法到有法，曲藝人經歷了漫長、復雜、艱辛的發(fā)現(xiàn)與總結過程，循法不僅僅是對曲藝歷史及其先人的尊重，也是對自己所從事藝術之“血統(tǒng)”的認同，它提醒我們：一定要遵循曲藝的法度，但是又不可被其拘泥，因為藝術的本性是創(chuàng)造、突破、創(chuàng)新、發(fā)展。所謂“隨心所欲不逾矩”，把控“破法不背法”的前提是“知法”“懂法”“循法”，之后才是不拘固有的“成法”而勇于“破法”。包括曲藝在內，所有的藝術創(chuàng)作、創(chuàng)新無一不是“戴著鐐銬跳舞”，都是以有限去創(chuàng)造與表現(xiàn)無限。

（四）優(yōu)秀實踐的理性總結。若從哲學視角闡釋曲藝實踐，它是曲藝人實現(xiàn)文化自覺與踐行文化自信的核心活動，是曲藝連接受眾的橋梁；同時它亦富有“實踐—認識—再實踐”螺旋上升的循環(huán)特征。在認知維度上，曲藝實踐并非盲目行動，而是基于理論指導的目標性行為。它既需要理性預設的方向指引，又能通過經驗反饋修正認知偏差。藝諺強調、重視“無巧不成書”，其中的“成”字，道出了不落俗套之“巧”，對曲藝結構十分重要。故事及其結構的巧妙，是曲藝藝人與觀眾智慧博弈出奇制勝的法寶，“巧妙說故事”是曲藝藝人由長期實踐獲取的真功夫與大智慧。好曲藝忌諱人為地“為巧而巧”、故意地“為奇而奇”，而是擅長將故事的傳奇性、曲折性與塑造生動、鮮活的人物形象，及其表現(xiàn)、刻畫人性之復雜、多面、深刻等融為一體。巧的運用是曲藝藝術本質性的重要規(guī)律，優(yōu)秀曲藝作品多是通過“巧”來推進或轉折作品情節(jié)，實現(xiàn)矛盾沖突的形成、轉化或者解決。如此，才使演繹的故事跌宕起伏、環(huán)環(huán)相扣，富有吸引人欣賞的品質。曲藝還有句源自對優(yōu)秀實踐理性總結的藝諺叫“真佛只說家常話”。正所謂“深入淺出是功夫，淺入深出是庸俗；深入淺出尤可貴，淺入深出最可惡”?，F(xiàn)代題材的曲藝佳作《劫刑車》這樣開場：“華鎣山，巍峨聳立萬丈多，嘉陵江水，滾滾地東流像開鍋。赤日炎炎如烈火，路上的行人燒心窩。忽然間，烏云密布遮天日，嘩—，一陣暴雨就似過瓢潑！霎時間，雨過天晴消了熱，長虹瑞彩照山河。清風吹來人清爽，—哎！有一乘滑竿兒就下了山坡！”這其中“準”“美”“巧”都有了，它們彼此成了不容分割的“一個”。

寫著寫著剎不住車了，但心底仍覺意猶未盡。把題目定為《詩意化的知行思辨——淺談曲藝藝諺藝訣的哲理價值》，緣于筆者對曲藝藝諺藝訣的學習、認知。竊以為，它們富有中國文化“老話”“俗語”的品性，是中國曲藝人代代相傳、得以延續(xù)的引經據(jù)典。在我們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文化思想的當下，期待它能閃爍出自然、恒久的智慧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