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散文詩,最能擊中我的靈魂
我喜愛在散文詩遼闊的原野上,拾起一顆燧石。在散文詩的歷史、現(xiàn)實鏡像,或更瑰奇多元的場景中縱橫馳騁,自由充沛地表達時,向父老舉杯,與萬物對話,影
我不再只是仰望天空
學會用泥土的血液燒好陶罐,盛水時,才照見太陽向上方飛了一點。
我白晝一寸寸拔節(jié)的影子,在深夜,沿著家門口從高原駛下來的大河,歸入永在誕生神話的海
我們用一只蘆葦?shù)念^顱燒綠洪荒,黑暗才后退一小步,我的兄弟,我的姐妹。
撈起水中的太陽
1? 恐慌發(fā)生于人類失憶時。
灌木與森林都懸浮半空,歷史的根須隱遁后,我的身體像一張攤開的紙。
我看不見花朵渾圓的乳房,聽不見果實洪亮的鐘聲
我觸不到祖母的食指,嗅不到祖父船槳上的汗味。
我腳步跟,被呼嘯而過的車流,吞噬了影子。
蠹魚們從圖書館爬出,氣勢摧城,黑壓壓地橫掃馬路,對面闖來的人目光怪異,面無表情,我觸不到樓群,或者一塊積木的厚度。
其實整個夢境,我都向更遠的地平線走,尋找一段古城墻
但我看不見荒原上追逐太陽的巨人,手杖在時間的岔口桃花灼灼。
我聽不見東海一只鳥的啼鳴,紅喙的火焰點燃枯枝,又拋向漩渦,像永不疲憊的犁尖劃開黑暗的風暴。
我甚至沒有病歷,肺無喘音,血管沒有積垢
我散發(fā)焦味的淚腺,盼望著,一條蜿蜒遠去的河。
2 ? 夢醒后,我真的登上了一段古城墻,星星的血液從食指涌下,而咳出塵埃的風,傾吐著萬物親切的長調(diào)。方磚上,閃爍著
遠古的刻符與時髦的詞條。
但我依舊找不見一支燃盡的箭鏃,高高的城門洞,堆滿了時間的箭垛。
我一直試圖拆解自己,尋找一把鑰匙的殘骸。
太空沒有邊幅,云輕得忽然遠游。我,孤寂的個體,終于抱住自己的長影,把它折疊成三角形穩(wěn)定的車座,出發(fā)的一個瞬間,我恍惚回到母親的子宮,解答生命枝權叢生的方程。
等待,最簡單的答案。
險流環(huán)抱的偉大宮殿,我曾是長出雙手登陸的魚,曾是舉起燧石的人,曾是曠野中的狂歡與哀歌。
我發(fā)了一條新年短信,山谷發(fā)出陣陣回響。
文明的峰巔一點點突起。我的胸脯豐腴,雙臂有力,旅行鞋在魚貫而行的隊伍后,踩響了大地深處急驟的鼓點。
3 ? 可是,我多像寰宇中一粒微塵啊!一只螞蟻從垛口探頭嘆息,土地是搖籃,也是歸宿,我在風的一個呵欠里墜落
大片顆粒在四周結(jié)集,又迅速撞擊,伴隨死亡低沉的喉音。
一道閃電曾拍攝絕望的眼神
不!一粒谷殼里進出喊叫
也許該慶幸,城頭既非極晝,也非極夜。在眼晴抉擇之前,泥土會縱橫馳騁,會呼吸,會雕塑,會低下頭顱沉思,會高舉一朵蔚藍,儲藏全部生存的意義。
可以,燃燒。
我不知道什么信念,使每支燭熱淚,但城墻上點亮了千萬根流動的蠟燭,一直奔涌到裸露巖石的痛楚呻吟中。
破碎的歷史鏡像里,愛的面孔,活潑潑跳在子夜的心臟。
大地編撰的詞典里,每株植物的根須,都牢握著一小塊永在拔節(jié)的陸地。
4城墻也消失的地方,我邂逅了一條河流,那是花朵與果實都沉睡的時候,依舊蘇醒的河,
那是所有大門關閉時,依舊掀開厚厚的窗帷,接納我的河。
我一定在灘岸坐了很久,而全身緩緩浸浴時,河的人口與出口,都搖蕩著熟悉的唇音。
我是在場者,我是旁觀者;
我是新生者,我是耄耋者。
同時,我是玷污者、清洗者
在欲望、冷酷與虛偽嚙咬過的草痕里,就像平凡日子一樣,漩渦中心,一粒熱淚滾滾的光斑,飛快向天地彌漫
那是飲過千瓢,那是無法遺忘的河嗎?
總有一只蜜蜂刺破混沌,孩子們伴隨笛子舞蹈,前方螺旋形擴張的道路輪廓,一天比一天浮現(xiàn)。
而我們,正在城墻遺址上,碼頭標記上,四處丟擲的紙頁與磁盤上,打撈一個水中燃燒的太陽。
信使
誰?誰把我們帶到這里?
那是聽力喪失的黃昏,森林大聲噻噻著后退。抬起頭,我望不見星星最初的熱淚,彎下腰,也拾不到地鼠們的驚懼。
我伸開十指,竟然觸摸不到筆直的呼吸,觸摸不到一枚果實的溫度。
一條路在變形與幻象中疾馳,撞出白花花的碎片
只是,什么綠芽重新冒出?什么巖石在蒸騰中一寸寸移動?
你雙目緊閉,又用力睜開。但你只是拎著旅行箱的提問者,我們答不出,傾斜的靴子是否通向濃霧中聳立的斷崖,
一場旋風來臨之前,大地等待艾灸自己的穴位。
2 ? 行人啊!請繞過旋梯,走出這扇門長長的影子。
巨大的建筑物,地板過于冰冷,過于傲視
但事實也許恰恰相反,過于單薄,像一張涂抹后,將被晝與夜都遺忘的紙。
請到水邊來,渡船倒掛一個溫暖的巢穴。
請懷抱沉重的信札,你說,為了向前走,還要向后看。鐘面的旋渦上,時針竟然結(jié)出血紅的果子,疤口,為了證明愛而留下的燈火。一棵樹結(jié)滿子夜的閃電,我被大海瞬間的充盈擊中。
請潛人種子的心跳,穿越歷史深邃的長廊。
你再次呼我時,在紅綠燈的布景中,像一個卡在電梯口的人,看!你說,沙塵一樣席卷來的投信者,嘴唇交鋒著千百種色譜
不知去向的風,抖開繩索,我從厚厚的信札中,抽了幾封讀起來。
3 ? 第一封信:親愛的,請不要叫我花。
臉頰上的紅暈漸漸褪去,蝶翼扇不出風的芬芳,請牢記我的姓氏,早已被一串干澀的數(shù)字替代,我抬起右足,像一個機械零件在移動。
哦,到哪一線天涯,去尋找豐腴的大地母親呢?
歌聲卻露珠般閃逝,我根須一顫。
‘流水多么金黃”,我只得重復沙啞的申辯,你記住,向家族隱沒的虛空。
向滿園爆破的點點金光:不如析出火中的焰,珍愛創(chuàng)造的手。
4 ? 第二封信:比岸更低的地方,無名動物的趾、胃、殼緩慢著陸。
比流沙更喧囂,比濕氣更沉寂,比箭鏃更尖銳,比虹更焦渴,比雨點更強烈地顫抖,比霧更無邊地蔓延。
為什么遮掩自己,卻露出眼睛?
比岸高的地方,油畫里的大街開始扭曲,欲望拖著它長長的影子。
某一個章節(jié)發(fā)酵,我們搬動酒罐
只是,一顆星找不見降落的姿勢,忽然從我頭頂上遠離。起先我大驚失色,后來佯裝不知道,再后來,它在暗啞的風中消失,
廣場是孤島的劇場,我一忽兒上升,一忽兒下墜,俯臥在一張越收越緊的網(wǎng)上。
一座城在午夜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但你說不出,也猜不透,把麥克風插入擴容的胃,才聽見血液的風暴
一只搖晃的罐子。
5 ? 第三封信:天空為什么失了顏色?大地為什么恐慌退縮?夢與醒的邊緣,我,一身甲胄的巨人,征戰(zhàn)在小小的寰球。
全拆去,我為百鳥伴奏的手鼓,為高山流水調(diào)試的琴弦。
拆去,尋找光明的森林時,為了吹起蒲公英與車前子的舞姿,我曾是一小株生長綠蔭的光線
拆去,塵土一生的修煉。全拆去,啟明星搭起第一個白睡蓮帳篷時,影子立起身來緊緊抱住我的驛站。
“儲藏火的煤,曾是吐出氧氣的植物,像黑瞳孔點燃了一整幅春天?!?/p>
往昔蜜蜂琴師的誦唱,如今花朵的深呼吸已不同,只有一個復制的敘述:快些,再快些,把原料轉(zhuǎn)化為商品。
快些,箭鏃飛馳向緩緩升騰的十二星座,劍尖在原子核一個縮小的太陽系內(nèi)施展魔術。再快些,染色體只是游戲,宇宙龐大的鏡子,裝不下一顆界碑隱遁的心。
6 ? 第四封信:啊,可是我多渺小,從每一塊漂泊的碎鏡片上探頭。太陽孕育的一切事物,如今我既不信仰,也不猜測,全身落滿空氣生的銹。
只要一塊泡泡糖的誘惑,一絲莫名的氣味,你就會復制日子底部的火線聲,燃燒,消失,你推開空洞的門,像我匍匐在閃電背后的長堤,在藤蔓纏繞的某個段落。
在深谷的吊橋,我不知向左走,還是向右走。才被永無止息的風驅(qū)逐,又被篡改空間的霧劫持。
我多么孤獨,在密集的文字中,尖叫著留下一片空白,難道郵戳,只是一截無人打撈的木頭?
穿過青銅鏡的風
1 ? 行人啊!我要用豎琴的金弦,撥響太陽的頌詩
說出黑夜的龐大,說出黎明抬起的額頭,那無法遏止的夢想
說出層次起伏的山峰,鳥,緩緩上升與下沉的萬物。
曾經(jīng)植入深愛與苦痛,像一棵擦緊閃電的樹
但是,我說不出四野的沉寂,說不出那火,像蜘蛛始終沿著蛛絲向上升,永遠飛濺出火花的火。
但你和我,是鉆木神話的見證者,斷崖闡釋了篝火的底片。
時間只露出一個孔洞,茂盛的詞語四處拔節(jié)。我分明踩響了大地的鼓。
曠野正在慢慢縮小。是空間嗎?像魔方旋轉(zhuǎn)成一粒光?
你肯定地說,豪雨大風,果實落地…所有的聲音都是心跳,是同一個瀕近溶化的姓名。
只有用眼睛點燃星星,天穹才會演示美麗迷人的圖案,你黝黑結(jié)實的胸脯,蓋下了啟明星的郵戳。
究竟,要多少世代的勇氣,才能說出這蒼茫中的神圣?
2 ? 那是不可分離的事物。讓甘淵的太陽返回瞳孔,讓苦楝果、幸福與最初的恐懼返回味蕾,只要一只布谷鳥的啼鳴,就可以拆解空氣。
卑微與偉大,都返回我們的身軀。
你是獨一的,我是無二的。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野花的簇擁下彼此進人,怒放,完成了黑暗中的明亮,
星座在草席子里構(gòu)造,風把我們的呼吸,高懸世界的每個郵址。一只鳥喚醒了我體內(nèi)的火燒云,大地的鏡面上,兩個人牽手成繁茂的森林。
你說,時間和空間是同一個盒子,盛裝讓詞語熊熊燃燒的黑燧石。
只露出不同的側(cè)面,相異的紋飾嗎?
我用力咀嚼新鮮的紅草莓,如果抽去時間的纖維,盒子是一張分解灰燼的紙
下一個驛站,在野麥子抵達的遠方。
胸章鑲嵌你的回憶:我和一切成形的事物互為血液,互為應答。
3 ? 落葉的下一層,居住著我們的親人。
晝夜誕生的詞語,撒開四蹄奔跑。一忽兒熔化,是無數(shù)擴散的同心圓,套住重疊的悲歡;一忽兒結(jié)晶,是一根刺入穴位的針,又被銹涂去。
時間不僅僅告訴我們,那建立在消失上的消失。
窯口的火,始終舉起飛濺的焰。
比死亡更厚重的泥土,在一只陶罐上塑造錚錚風骨,又抬高溫暖的把手,摩挲我們的食指。
那是大地的注視,去尋找罐蓋的銘文吧!
你說。
4 ? 我們就在船上啊,把影子雕鑿水里
水分子變幻圖案,擱置我對抗的槳。一幅古地圖漫濾的大河,黃鶯亂啼,歷史的峽口轟然洞開
輻重或者沒膝的雪,落日或者曠野。
你在長途遷徙的隊伍中,像一只犁,啃過深壑嗎?像一口青銅大鼎,去承受日子底部的重、光澤的輕嗎?像一只蝶,在空氣的布局里穿梭嗎?
“我在,我始終在這里!”你始終嘗試,為寰宇與鞋子畫一張像。時間切割你的長袍,你就把熾愛卷在胡子里。
陋巷或者宮闕,書院或者江湖
你仰望高山的垂直,俯視虛實的流水厚載萬物。
你暮采木蘭,一棵樹的手勢拉響天地之弦,方寸得失,你胸中的丘壑彌漫浩然之氣。
“我在,我始終在這里!”在每一片朝霞上做新功課。鏡中是一日三省的你,鏡外是山峰的頭顱,天下的憂樂,勾勒出一個屹立的背影。
5 ? 時間伸出靈敏的觸角,送我們環(huán)游天涯。
一枚緩緩腐爛的果實,從一個城堡到另一個城堡滾動。
城墻閃現(xiàn)焦黑的戰(zhàn)車,陌生的骨肉,比風雨還逶迤的悲嘆。
從夢與醒開始,一道閃電拉開的護城河上,在欲望與舍得,自由與束縛、絕望與希望交叉的橋洞,浮出表情繁復的臉孔
水分子結(jié)晶的“我”,簡直是一副奇觀
世界塞滿了紛爭的跑馬煙。
潛入心的洋底,靜悟者的目光,卻鋪砌大愛的岸,
只要一葉的悲歡,菩提樹上方的月亮,就緩緩攤開了金箔。
更古老的世代已經(jīng)隱遁,只留下擴大的扇面。
圓滿的光芒,籠罩了螞蟻與大象,千峰與萬谷,爐火與幻影,籠罩了你胸廓的頂點與底邊。
6 ? 經(jīng)線和緯線在大地的布局中穿梭,讓我們掛上去,洗凈鐘面的音符吧
像你抱住的水珠,那么小,卻演繹一個圓。
誰在追憶三月的笛孔?它罩住落日的火祭,又吹醒了午夜的瞳孔。
在你的生命凝露之前,那個人說,哦,讓我學會最后一支曲子。
比岸低的地方,一朵浪,高舉驚世駭俗的舞臺。
黑白之間的翅膀鋪天蓋地,卷起昏沉沉的風暴,
這是一場綠油油的悲劇嗎?鎢絲的聲音劈開愛琴海,像一只鷗鳥,仁立在船舷上回望
那個人,一無所知。
曾經(jīng)遺忘了寒暑與饑渴,那個人光著腳,在雅典的大街小巷四處尋訪。
圓形的歷史劇場,許多人立在陰影交叉的入口,用天藍色長笛演奏他的旅行智慧與孤獨,
就這樣,飛
1 ? 太陽竟然照得窗外黑茫茫,只有一群金黃色的馬,飛奔在曠野上。
這是純粹的黑,四方失去了邊角。
而一匹馬的影子,推開我的瞳孔昂首嘶鳴,我睫毛的熱帶叢林開始生長光芒。
我想飛,飛出太陽系,飛出宇宙的黑,但是,黑暗卻飛不出,一聲最親切而輕微的召喚。
我在!
一閃即逝,捉摸不定。
不,我們在!
瞬間,我飛人人類煌煌的文明,生命永久的光亮。
一本殘缺的歷史書里,我看見馬背依舊聚滿詞語,尖端燃火。
我的詞語,我毛細血管里的珠子,滾動在世世代代的記憶地圖上,燒去了驛道前方的連天荒草。
快,追逐鬃毛飄拂的黃金馬群,飛度時空中的千萬座孤峰。
2 ? 好吧,你要再講一只鳳凰的故事。
天空不著邊際的遠,浪在生死中陡峭,岸在黑白中糾結(jié)
一個人,一個簡單的句號,包裹復雜無比的生命。
水總是不說話,只是積蘊力量,像一朵花反復追究,我為什么紅?
看,一只鳳凰!從浩瀚的汪洋上飛起,五彩雙翼蕩漾著火焰的條紋。
霧搬動灰色的積木,把舞臺布置成千瘡百孔的謎題,它在多舛與苦難中盤旋,在絕望與希望中沖天長鳴
只有一葉小舟飄過,史官模樣的人,記錄了一個水分子的故事。
水是更真實的墨。
你說。
哦,孩子們都是愛聽故事的人,當兩個孩子的視線又撞出火星,鳳凰的鳴聲逼近了一點。
3 ? 我不再只是仰望天空。
學會用泥土的血液燒好陶罐,盛水時,才照見太陽向上方飛了一點。
我白晝一寸寸拔節(jié)的影子,在深夜,沿著家門口從高原駛下來的大河,歸入永在誕生神話的海。
我們用一只蘆葦?shù)念^顱燒綠洪荒,黑暗才后退一小步,我的兄弟,我的姐妹
4 ? 一個持火把者走過時,鐘面旋轉(zhuǎn)非常緩慢
什么是火光?
就是取出木頭里的鐘聲,又在解答萬物長調(diào)的風中搖蕩,竟然把黑夜照得全身透亮。
你在望不見來處與去處的古城墻上,望見大地的鏡像。谷地里居住著一千個部落的篝火,你的聽力幾乎融化。
濃郁的草味,露出莊稼燒剩的灰燼時,太陽才向上飛了一點。
“我已經(jīng)旅行很久了,儲藏了滋味萬千的果實?!?/p>
你開始回憶自己的身世,但意想不到的是,撞鐘的人竟然敲響大地悲壯的劇本,敲響了一整條天河的驕傲。
但是,持火把者,在下一次回憶到來之前,還照見高科技里潛藏的災患,看一
你啊,小心草木遮蔽的通向懸崖的歧路
你有一個堅守的約會,在不會迷失的垛口,看太陽向上飛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