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逃不脫選擇帶來的責任。
鄭強是一名16歲的高一學生,從高一第二學期開始,表現(xiàn)出對學校紀律的明顯反抗。他拒絕參加學校規(guī)定的早操,經常曠課,對所學文化課非常不滿。他喜歡音樂,經常跑到校外聽樂理課。在教室和宿舍里,他不顧他人大聲唱歌,聲稱自己有音樂天賦,將會成為著名唱作人。對此,老師和同學苦不堪言。最終,學校勒令鄭強休學,并要求家長帶他去精神病院診治。父母并不覺得自己的孩子有病,于是帶著鄭強來到了我的咨詢室。
傾聽心聲,探尋夢想意義
第一次在咨詢室見面,鄭強帶了一把尤克里里,堅持要彈唱給我聽。說實話,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形。不過,在我這樣一個業(yè)余聽者看來,他的創(chuàng)作和聲音條件確實不錯。彈唱完畢,他告訴我,自己創(chuàng)作這首歌的初衷是為了表達對現(xiàn)行教育的不滿。
鄭強覺得,學校的領導、老師和同學都在壓制他,要扼殺他的音樂天賦。他堅信,讀書對自己來說毫無意義?!拔蚁M軌蛘镜揭粋€閃亮的舞臺上,把自己的音樂表演給大家聽!”
那一刻,我抓到了鄭強表達的核心:音樂是其人生的意義和終極答案。我意識到,這是個不錯的突破口?!拔衣犃四愕囊魳?,不管是創(chuàng)作動機還是演唱,都讓我眼前一亮。再加上你說讀書沒有意義,成為一名音樂人才是你的人生意義。我很好奇,對你來說,意義是什么意思呢?”
鄭強好像被這個問題難住了,有些磕巴地回應道:“意義……”我想,以前應該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吧。他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我好像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可能人生的意義就在于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吧。在音樂的世界里,我覺得自己是自由的、愉悅的,我的靈魂隨著音樂在跳舞。在那個時候,其他東西都不重要了。”
“哦,你的生命意義就是按自己的想法生活,感受到自由、愉悅,不用去想其他?!蔽易プ∷磉_中的渴望,并反饋給了他。
“對,你們搞心理學的不是總說活在當下,只要在當下開心地活著就夠了。”說到這兒,鄭強興奮了起來。我想要不是咨詢室的空間沒有那么大,他怕是要跳起舞來了。
“嗯,過去不重要,未來不重要,其他人和事也不重要,活在當下最重要。”我進一步確認鄭強的表述。
“對,就是這樣!”鄭強很亢奮地說。不過,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可是,我的意義被這個世界阻撓,老師和同學都看不得我好。即使媽媽表現(xiàn)出對我比較包容,但她心里依舊不希望我的世界里只有音樂,我能看得出來?!?/p>
“聽起來專注于你的意義似乎沒那么容易,周圍的人總會對你有所影響?!?/p>
“我要怎么做呢?我不想承受這些,只想舒適地活著?!?/p>
“好難啊。也許,只要你活在這個世界上,只要你和別人有關系,似乎就不得不承受這一點。除非,這個世界只有你一個人?!?/p>
“只有我一個人嗎?哎呀,那得多無趣啊!”
“是啊,那多無趣??!”
第一次咨詢,我們停在了這個地方。在咨詢結束的時候,鄭強似乎若有所思。
作出選擇,承擔責任后果
之后,連續(xù)兩周鄭強都沒有再約我咨詢。我以為,在之前的交流中,咨詢進程可能推動得有些快。不過,兩周之后,鄭強再次來到了咨詢室。相比于第一次,他的狀態(tài)有點兒低沉。
“就沒有別的辦法嗎?為什么人活著這么難呢?”在咨詢剛開始的時候,鄭強這么說道。我發(fā)現(xiàn),鄭強陷入了抑郁狀態(tài),而這種狀態(tài)其實是在一個人面臨選擇背后的責任時不可避免的。盡管每個人都擁有自由意志,但每一個自由選擇都必然對應著某種責任。這種責任往往是人們所不愿意面對的,因為會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對鄭強來說,如果選擇像之前一樣我行我素,那么,他就必然得承擔別人對他的指指點點;如果他不再堅持自己對音樂的渴望,似乎就能夠緩和與周圍人的關系,但他又心有不甘。于是,咨詢的重點在此時發(fā)生了變化:不再是鄭強的追求和意義,而是他的選擇以及選擇背后的責任。
“聽起來,選擇如何生活并不難,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愿去做就夠了。難的似乎是作出選擇之后可能面臨的情形。就像你選擇不遵守學校的紀律,代價是被老師和同學不喜歡。”
“對。還有,我媽媽對我不去上課也很不開心,我明顯感覺她不像之前那么支持我學音樂了。”鄭強一臉愁容。
“啊,媽媽的態(tài)度也開始轉變了呀?!?/p>
“如果她不支持我學音樂,我可能就沒法完成音樂夢想了。畢竟,光憑我自己是交不起學費的。而且,我正在學編曲,需要很多外接設備。我感覺她不會給我買。”直到此刻,鄭強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人并非總能毫無負擔地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想得到點兒什么,總得承擔它帶來的結果。
在之后的幾次咨詢中,我和鄭強談到了如何平衡學業(yè)和音樂夢想。因為如果放棄學業(yè)的話,光憑自己的經濟能力,他很難在音樂的路上走遠。鄭強說,他跟媽媽談了心,明確表達了自己對將來從事音樂行業(yè)的期望。媽媽沒有駁斥,而是告訴他,她還是希望他能夠先完成學業(yè)。至于之后,如果他想選擇以音樂為生,她并不反對。
大約進行了三個月的咨詢之后,鄭強作出了自己的選擇:不再曠課,盡量不擾亂學校的秩序和其他同學的正常學習。在學校之外的時間,他依舊會去上一些音樂課。只是相比之前,他的精力更多地放到了學業(yè)上。這樣做之后,鄭強發(fā)現(xiàn),老師和同學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變化,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樣排斥他。
重要的是,這并非鄭強對自己想法的壓抑,或是對音樂夢想的抹殺。他依舊心心念念著自己的音樂夢,但更加明白了實現(xiàn)夢想所需要承擔的責任。作為一個社會人,鄭強需要在意所處環(huán)境對自身的影響。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有獨立的經濟能力,才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把控自己的人生。
在整個咨詢過程中,盡管對未來的期望和對人生意義的渴望是重要的,但咨詢的核心實際上是選擇和責任。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同時也需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當現(xiàn)實和夢想發(fā)生沖突時,我們需要重新評估,并審慎地作出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