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巴黎市中心的這套三居室頂層公寓,擁有絕美的景觀,可將埃菲爾鐵塔等著名景點盡收眼底。每月租金僅為600歐元(約合人民幣4560元),堪稱性價比極高的優(yōu)質(zhì)房源。馬琳·瓦勒里–拉多便是這套公寓的幸運租客。
2023年夏天,當?shù)弥约罕贿x中入住位于圣日耳曼街區(qū)的社會住房時,瓦勒里–拉多激動得流下了眼淚?!拔覀冋娴奶疫\了!”這名51歲的單親媽媽說道。目前,她獨自撫養(yǎng)著12歲的兒子。在大多數(shù)人的印象中,社會住房通常位于偏遠郊區(qū),陰暗破舊。而圣日耳曼街區(qū)卻恰恰相反。該街區(qū)位于熱鬧繁華的巴黎7區(qū),為低收入人群提供了254套住房,是法國國防部的舊址所在地。巴黎黃金地段的房租價格往往遠超低收入人群與小微商戶的承受能力。為了保留這座城市的多元魅力,留下這些人群,巴黎政府啟動了這個位于市中心的社會住房項目。
| 社會融合 |
2024年夏天,巴黎不僅為萬千游客呈現(xiàn)了精彩的奧運賽事,也成為了展示城市管理與社會融合政策的重要窗口。目前,25%的巴黎人居住在社會住房中。而在20世紀90年代,這一比例僅為13%。巴黎的社會住房政策旨在緩解全球大城市普遍存在的社會經(jīng)濟隔離現(xiàn)象。
時任巴黎副市長的伊恩·布羅薩曾負責社會住房工作,他表示,“我們的住房政策是要確保那些為這座城市創(chuàng)造了財富的人能夠繼續(xù)居住在這里。”這項政策的主要受益者包括教師、清潔工、護士、學生、面包師與屠夫等。然而,這一理念落實起來卻日益困難。目前,巴黎社會住房的等候名單已排到了六年之后。布羅薩說:“這確實很難,還有許多問題有待解決。”
與倫敦、舊金山、紐約等大都市一樣,巴黎也深受全球頂級富豪的青睞。這些有錢人不斷地投資黃金地段的住房項目,使得房產(chǎn)市場價格水漲船高。比如,巴黎市中心90平方米左右面積的公寓,其均價已高達130萬歐元(約合人民幣988萬元)。
巴黎的房價越來越高,而住得起房的人卻越來越少。法國皮埃爾神父基金會更是將巴黎嚴峻的住房問題比作一顆“社會炸彈”。目前,巴黎社會住房申請名單上排隊等候的家庭已多達240萬戶。在2017年,這個數(shù)字為200萬戶。而實際上,巴黎政府為留下低收入群體而采取的住房措施遠比其他歐洲城市更為“激進”。
| 優(yōu)先購買權(quán) |
每周四,負責住房工作的巴黎副市長雅克·博德里耶都會查看市場上的在售房源。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巴黎政府對房產(chǎn)項目具有優(yōu)先購買權(quán),以便將它們改造為社會住房?!斑@是一場持久戰(zhàn)?!边@位管理著6.25億歐元(約合人民幣47.5億元)年度預算的副市長說道。
巴黎房地產(chǎn)市場將法國普通民眾拒之門外,只有少數(shù)頂級富豪才能涉足其中。而且,許多急于購房的富豪買家只是為了在巴黎擁有一處落腳點,而這些住宅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里都處于閑置狀態(tài)。
巴黎政府注意到,在瑪萊區(qū)等部分歷史街區(qū),越來越多的外來投資者熱衷于將房產(chǎn)改造為民宿,出租給游客。這導致當?shù)卦∶癫坏貌浑x開家園,另尋住處。為了打擊這一現(xiàn)象,巴黎政府開始嚴格管控短租房。此外,在過去的30年中,巴黎政府還翻新改造了8.2萬套住房,供有孩家庭居住。這些住房每平方米的租金介于6至13歐元(約合人民幣45.6至98.9元)。瓦勒里–拉多的住房就屬于此類。
巴黎政府格外重視那些賦予了城市獨特魅力的中小型商鋪。如果沒有政府干預,游客們或許再也看不到街道兩旁形形色色的面包房、奶酪店、鞋匠鋪以及各類家庭作坊了。在巴黎,19%的商鋪歸政府所有。政府有權(quán)選擇承租的商戶類型。負責貿(mào)易和手工業(yè)的副市長尼古拉·博內(nèi)–烏拉爾吉會密切關注各街區(qū)的商戶動態(tài),以確保有足夠的民生類商戶,并嚴格限制大型連鎖商業(yè)的數(shù)量?!拔覀儾粫训昝孀饨o麥當勞、漢堡王、絲芙蘭等大型連鎖品牌?!辈﹥?nèi)–烏拉爾吉說。然而在部分街區(qū),這場“戰(zhàn)役”卻以失敗告終。個人房產(chǎn)所有者往往會將店面租給能夠支付更高租金的連鎖品牌。
在選擇承租商戶的類型時,巴黎政府會謹慎考量。例如,在發(fā)廊林立的街區(qū),會優(yōu)先選擇將店面租給面包房與奶酪店。此外,巴黎政府還在多個街區(qū)引入了自行車維修店,以支持“減少私家車、綠色出行”運動。在巴士底廣場,我們見到了商鋪多元化政策的受益人之一,小提琴維修師埃馬努埃利·法亞。她的工作室里堆滿了楓木和云杉木片,桌上整齊地擺放著銼刀、刨子、木鑿等工具。法亞說:“我的房東是政府,所以租金很便宜。我不擅長營銷,也沒想過賺大錢。我只想踏踏實實地做好我的工作。這比賺錢重要多了。”
在距離巴士底廣場不遠的地方,女性主義書店——紫羅蘭書店也是商鋪多元化政策的受益者。再往北一些,在肖蒙山丘公園附近,有一家專售巴黎本地花材的店鋪。老板奧德麗·韋南說:“本地小商戶非常脆弱,我見過太多倒閉的店鋪了。多虧了政府的這項計劃,我的店才能存活下來。”目前,韋南與丈夫居住在由政府補貼的社會住房中。住所面積70平方米,月租金1300歐元(約合人民幣9880元),遠低于同街區(qū)的房產(chǎn)市場價格。
法國國家統(tǒng)計局的數(shù)據(jù)顯示,巴黎生活著1萬多名護士、1700名面包師、470名屠夫、945名清潔工及5300名門房。城市規(guī)劃專家弗朗索瓦·羅雄說:“法國左翼與右翼政黨一致認為社會住房至關重要。這項政策起源于上個世紀。當時,有的工廠主會建造宿舍,以保障工人的住房需求。”時任法國住房部長的伯努瓦·阿帕魯說:“如果一個城市只住著窮人,那將是一場災難。但如果僅有富人,那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p>
| 少數(shù)幸運兒 |
社會住房是“福利國家”應提供的福利之一。然而曾幾何時,對于普通人而言,巴黎的社會住房可望而不可及。20世紀90年代,巴黎政府曾曝出丑聞:部分官員鉆了社會住房政策的空子,以低廉的租金租住在豪華的政府公寓中。
羅雄表示,“其實,大部分反對新建社會住房的都是市中心富人區(qū)的居民。”如今,巴黎政府設下目標,計劃在2035年前將社會住房比例提升至40%,其中30%面向低收入群體,10%面向中低收入群體。然而,在這個熙熙攘攘、古跡遍布的大都市中,新建住宅樓并非易事。因此,城市規(guī)劃專家會搜尋低價出售的廢舊工業(yè)用地,用于建造社會住房。2018年,法國國防部辦公地址搬遷。巴黎政府通過談判,以遠低于市場價的價格買下了其舊址所在的圣日耳曼街區(qū)。此外,巴黎政府還會對已到使用年限的建筑進行翻新,比如法布里斯·沙尤一家租住的小區(qū)。在政府的資助下,這個巴黎北部的老舊小區(qū)煥發(fā)了新面貌。沙尤的住所是一套四居室,月租金980歐元(約合人民幣7448元)。他從事互聯(lián)網(wǎng)技術工作,鄰居中有老師、警察、汽車銷售等。得益于巴黎政府的社會住房政策,沙尤的兩個孩子都是在首都生活并長大。但他也清楚,這一政策并非萬全之計。他說:“很多人一旦住進去,就不想走了?!?/p>
編輯: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