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我再次踏上了鄂豫皖邊一個山區(qū)小鎮(zhèn)的行程。
山水草木,翠屏疊嶂,風(fēng)景依然。
久違了,方集!
1994 年4、5 月期間,我所在的河南省固始縣稅務(wù)局方集稅務(wù)所開展農(nóng)村屠宰稅清繳工作,重點是農(nóng)民自宰自食殺年豬或羊。稅負標準是一頭豬5 元、一只羊3 元,稅額不等。
當時我從部隊退伍回鄉(xiāng)參加工作不久,工作熱情十分高漲。所長把我和小韓分到一組,負責(zé)離鎮(zhèn)區(qū)較遠的二道河、駐馬沖、牌坊、許店、白果沖等五個山村的屠宰稅清理工作。
都說“出門問天氣,行路看山水,早起隔岸約談,黃昏還難見面”。山路崎嶇不平,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得扛著車子往前走。同事小韓開著玩笑說:“在山里收稅,不是人騎車,而是車‘騎’人?!蔽覀兛恐浑p堅實的腳板翻山越嶺,渴了,掬一捧清冽的山泉;餓了,啃幾口自帶的餅干;累了、困了,倚著山邊的一棵大樹小憩片刻。
山里人家住得零星分散,為了征收一頭豬或一只羊的屠宰稅款,我們要走幾里甚至十幾里山路才能到達農(nóng)戶家。有的村民住在深山峽谷,我們辛辛苦苦趕到了,但家門緊鎖;有時好不容易找到一戶農(nóng)家,因為家里窮,他們又確實拿不出錢來繳稅……
山里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是麗日晴天,一陣大風(fēng)吹過,一片烏云就跟著過來了,噼里啪啦的雨點也就砸了下來。在山里收稅,我們淋在半路上是常有的事,因為著急趕路,一整天吃不上飯也不足為奇。
一天中午,我和小韓在山腳下的一個村莊工作完后,顧不上休息,又馬不停蹄地奔赴深山里的另一個村莊。
一路打聽一路找,好不容易才摸清楚路。一路上溝壑無數(shù)、山梁縱橫。一進村,等待我們的竟然又是一條挽起褲腿才能勉強蹚過的泥水路。在村口拐彎處,我不小心絆了一下,一塊尖銳的石子瞬間劃破腳脖子,血不動聲色順著傷口緩緩流動。
我咬牙堅持,在小韓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跛到那戶農(nóng)家門前叩了門。
開門的周姓村民四十來歲,身體魁梧,一臉憨厚。他和妻子熱情地把我們迎進屋。得知我們此行目的,他二話不說就從抽屜里翻出錢把稅繳了。他的妻子,長著圓圓的臉,整個人顯得很喜巧,笑盈盈地端出一盤剝了殼的花生給我們。
這是一個精致的四合小院,高門大窗,水泥地面、平展?jié)崈簦晃輧?nèi)更是一塵不染,墻壁上掛著幾幅精致的字畫。沒想到在這深山里竟然藏著這么一個充滿文化氣息的院落,真是讓人驚奇。他的妻子見我疼得額頭直流汗,趕忙搬來竹床讓我躺下。當時我的右腳踝腫得厲害,還滲著血水,痛得我眉頭緊皺。不一會兒,周姓村民從外面買來云南白藥、紅藥水、白紗布。他一點也不嫌棄我因穿部隊發(fā)的解放鞋捂出的腳臭,動作輕柔地幫我脫去鞋和臟襪子,然后輕手輕腳地把我腳上的血跡擦干,拿出云南白藥和紅藥水精心地在我的傷處涂抹,邊涂邊安慰我:“小兄弟,傷口沒事,上點藥水就好了。”說罷,憨憨一笑。
趁他到廚房打水的空兒,我掙扎著站起來,從提包里拿出十元錢悄悄地放在桌上的一個鐵皮盒里,算是還他買藥的錢。誰知他半途折返,見到這一幕,很是生氣。他把錢塞到我提包里說:“小兄弟,你這樣做,是把哥哥當外人了。你到這兒是為國家收稅的,受苦受累不說,還受了傷……”
“謝謝你!”我感激的話兒只好壓在心底。
周大哥不善言談,體貼的話語透著山里人的豪氣和慷慨,讓我心生敬意。
夕陽收起最后的余暉,夜幕已經(jīng)降臨。我和同事小韓婉轉(zhuǎn)地謝絕了周大哥一家人的盛情挽留。之后,周大哥熱情地找來一輛三輪車送我們下山。山里人是淳樸的,分別時,他還邀請我們在板栗成熟的季節(jié)再來做客。臨上車,我緊緊握住周大哥的手,久久不愿松開。
春日暖陽的柔光透進我肺腑,沉入我內(nèi)心。風(fēng)過留痕,我宛若穿行而過的風(fēng)。緣于此,當年在山中收稅的日子,豐滿、張揚我那遠去的記憶。時隔多年,寧靜的小山村,每每憶起,心里甜蜜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