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子建作為一位女性作家，在她的社會生活小說《候鳥的勇敢》中描寫了很多女性，有張闊、德秀師父和羅玫等，她們性格豐富細膩，形象鮮活生動，本文將從女性主義視角來分析《候鳥的勇敢》中的女性形象。

《候鳥的勇敢》是遲子建的中篇小說，曾斬獲第十八屆百花文學(xué)獎。該小說以候鳥遷徙為背景，講述一座東北小城的社會痼疾、體制迷思、浮沉變幻。小說不僅描繪了金甕河候鳥自然管護站內(nèi)部的鳥群生存狀況，以及松雪庵的尼姑和管護站人員的情愛糾葛，還牽系出瓦城人微妙的階層分化和官場的暗潮涌動。小說內(nèi)容涵蓋之豐，線索纏繞之多，是中篇里少有的存在，堪稱一曲匯聚諸多“主題部”的奏鳴曲。

性格鮮明的張闊

張闊是《候鳥的勇敢》中性格最為鮮明的女性，她機智勇敢又精明，是候鳥自然管護站的員工張樹森的女兒。張樹森本來是森林救火員，但是多年前在山中撲滅大火時與同事失聯(lián)，遭遇一只老虎，醒來后忘記了很多事。因為他說他昏迷的時候，一直在一個沒有太陽的地方當(dāng)判官，那里的人都叫他張黑臉，自此，瓦城的人都叫他“張黑臉”。張黑臉醒來后，單位給他辦理了“病退”，妻子常蘭就讓他上市場賣菜，但是人們總仗著張樹森被嚇呆了欺負他。張闊作為張黑臉的女兒，是一位具有悲劇性的喜劇人物，父親在外邊會受到欺侮，張闊如果不自強一些，處境恐怕會更加糟糕。

張闊一出場是在給父親收拾去管護站的行李，春夏時節(jié)就可以把家里改造成旅館，租給候鳥人。她的個人生活與候鳥人密切相關(guān)。平日里，她出來做點野生山產(chǎn)品的收購生意。候鳥人活動頻繁的季節(jié)，她就經(jīng)營家庭旅館。她愛吃，廚藝好，再加上愛干凈，喜歡打掃衛(wèi)生，她家的旅館很受歡迎，回頭客多。張闊的婚姻生活是不幸福的，在父親病退第二年，她跟一個開裝修公司的人結(jié)了婚。但是這個男人近年掙了些錢，手上闊綽了，就常去洗頭房和捏腳屋。張闊性格要強且獨立，面對丈夫出軌，她并沒有乞求對方回頭，也沒有自怨自艾。她不像普通女性忍氣吞聲，她很要強，選擇了以牙還牙的方式來報復(fù)，給丈夫戴綠帽子。這是張闊性格的精彩之處，雖然生活在瓦城這樣的環(huán)境中，但是不為其所困，不僅能夠維護自己的尊嚴、保護自己，還能幫父親從周鐵牙那里爭取到一些應(yīng)得的待遇。

張闊很精明。父親張樹森的退休金卡在她手里，母親常蘭在張闊孩子特特一周歲時突發(fā)心梗去世后，張闊把位于城中心的樓房出租，一家搬來與父親同住。到了夏天，候鳥人一來，輕松賺上一筆。這是張闊有生意頭腦的表現(xiàn)。

張闊是位機智勇敢的女性。春節(jié)后，盜采達子香的行徑屢禁不止，政府就去物流公司找是誰把達子香大量送往外地，查到了張闊。張闊的表現(xiàn)非常精彩。張闊被公安局森?？频娜藥ё?，面對詢問時，張闊說花是她收購的，但并不是她采的。如果采達子香的人犯罪了，她頂多是包庇罪。警方讓她供出采達子香的人，張闊據(jù)理力爭，大城市人看上去光鮮，可是過得不痛快，精神空虛，這也是貧窮。他們沒養(yǎng)過這樣有生命力的野花，所以對達子香有需求。山里人撫慰了城市人的靈魂，是不是扶貧呢？她還指出最關(guān)鍵的一點，野生植物保護條例里只說不能采集珍貴野生樹木，以及林內(nèi)草原上的野生植物，可達子香不屬于以上兩類，所以她沒有犯法。而且，她認為自己是個遵紀守法的公民，被公安局帶走，侵犯了她的公民權(quán)。這里雖然是在寫瓦城，但是巧妙地折射現(xiàn)實，不僅塑造了張闊機智過人的形象，而且顯示出遲子建豐富的生活經(jīng)驗。張闊的聰明過人之處在于，公安局森?？剖且凑辗商幹盟模撬龥]犯法，巧妙地用法律保護自己，化險為夷。

張闊也有善良心軟的一面。當(dāng)父親說要和德秀師父在一起之后，張闊出于擔(dān)心父親退休金卡要交出去的自私心理，準備去松雪庵“打壓”一下德秀師父，但是德秀師父一看到張闊就跟她道歉，說對不住她。張闊內(nèi)心受到極大震撼，立刻就走了，在回去的車上眼淚再也止不住了，連去勸說父親的念頭都打消了。張闊還是希望父親好好活的，尤其是看到德秀師父也是這樣的老實。張闊的性格很豐滿，既聰明，又不會任人拿捏，她在瓦城一定能夠過得不錯。

身世凄慘的德秀師父

德秀師父是松雪庵的尼姑，她和張闊比起來性格比較內(nèi)斂。德秀師父身世凄慘，俗世已經(jīng)無法容納她，她只能落發(fā)遁入空門。德秀師父原名陳金秀。德秀師父的母親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好逸惡勞，她的父親在家總受窩囊氣。德秀師父六歲時撞見了母親與隔壁的木匠私會，木匠膝下無女，木匠給了小金秀一塊糖，想讓金秀當(dāng)自己的閨女。金秀饞糖，就吃了。木匠走后，母親大發(fā)雷霆，認為金秀威脅到了自己的魅力，說得很難聽，還用燒紅的織衣針在金秀身上烙了字。

德秀師父是瓦城人，也是松雪庵最年長的尼姑，她的遭遇人盡皆知。她嫁了三個丈夫，頭一個病死，第二個外出打工時犯死罪被斃了。第三個丈夫是個離異者，與有克夫傳聞的德秀師父結(jié)婚后，不論頭疼腦熱還是發(fā)燒感冒，都擔(dān)心自己會被德秀師父克死，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德秀師父怕他嚇死，就主動提出離婚。她離婚后，就同與第二個丈夫生的女兒一起生活。女兒高中畢業(yè)后沒考上戲校，就去南方打工，領(lǐng)回來一個開鞋廠的男人，并同他結(jié)婚。不料，女兒女婿蜜月過后，女婿和生意朋友聚會時，在酒桌旁突發(fā)腦溢血去世了。女兒找了算命的，說母親的命被詛咒了，與她沾邊的人都沒有好結(jié)果，要與母親斷絕關(guān)系，永不相見，才能擺脫厄運。女兒把戶口遷走，徹底離開瓦城后，德秀師父大病一場。她本來打算找棵樹自盡，剛好瓦城政府部門為了帶動旅游發(fā)展，在金甕河候鳥自然管護站對面修建姑子廟，正愁廟里姑子少，聽說德秀師父的事，便動員她去廟里。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德秀師父迫于世俗的成見，自己也沒有自盡的勇氣，便把家里的房子賣掉，捐給廟里，來到松雪庵出家。

德秀師父更是一位平凡女性，她的經(jīng)歷讓我不禁想起魯迅先生筆下的祥林嫂，她也是被生活和世俗擠壓到懸崖邊上的人物，一如德秀師父，因為歷任丈夫都去世了，被認定為克夫，連自己的女兒都相信了別人對她的污蔑。女性的處境一直很難捱，夫死改嫁會被認為不忠貞、不干凈；災(zāi)難發(fā)生時，女性總是被第一個責(zé)問。第一任丈夫病死，第二任丈夫犯罪被斃都要算在德秀師父頭上，第三任丈夫簡直是個懦弱的混蛋，竟然日夜擔(dān)驚受怕，既然這樣，干啥還和德秀師父結(jié)婚，她身上有什么值得圖謀的？連女兒都把女婿的死算在她頭上，站在母親的對立面，和世俗那些站在道德制高點，同樣受族權(quán)父權(quán)夫權(quán)壓抑而不自知的人一起指責(zé)母親，德秀師父終于無處可去了。是的，天下之大，無處可去，只能遠遁佛門。

瓦城最年輕的女干部——羅玫

羅玫是瓦城年輕有為的女干部。羅玫在書中沒有正式出場，作者通過別人對她的評論來塑造她的形象。“是啊，羅局長就不這樣。漂亮不說，脾性還好。見著我們這些比她長一輩的下級，也從來都是不笑不說話的，特別親民。她是瓦城最年輕的副處級干部，大家說她很快就能提到正處。方書記秘書出來都說，羅局長一去，方書記能高興好幾天！”這是羅玫舅舅周鐵牙所在的營林局局長蔣進發(fā)在閑聊時對周鐵牙說的話。從中可以看出羅玫事業(yè)有成，是瓦城林業(yè)局副局長，是一位比較有權(quán)勢的女性，舅舅周鐵牙的差事也蒙她照拂，以及瓦城人對羅玫獲得升遷途徑的猜測。

后來羅玫升任瓦城林業(yè)局局長，老葛眉飛色舞地說，“人家都說啊，這次是為了提拔羅副局長，就得讓邱德明局長接任書記，給她倒位置，其實就是安排咱外甥女，不得不動那兩位的?！憋L(fēng)光程度依舊沒有直接描寫，而是通過羅玫局長舅舅周鐵牙此后不管去哪吃飯，都只需點幾個小菜，商家就會贈送招牌菜，態(tài)度還畢恭畢敬等方面表現(xiàn)出來。

不管羅玫是不是真的與市委方書記關(guān)系特別，首先她是瓦城最年輕的女干部，很多男性職位級別比不上羅玫，也許他們眼紅羅玫的升遷速度，編造謠言中傷羅玫，這就是滑稽可笑之處，男性總嘲笑女性嘴巴碎，但是造謠者偏偏是自恃明事理的男性。其次，羅玫升遷快也有可能是她工作能力確實很強，還是男性就認定在瓦城這個男性占主導(dǎo)地位的小城，羅玫就是再有能力，也不可能當(dāng)上最年輕的女干部？不管是哪種，都很令人唏噓。就是這樣被人們議論著用不正當(dāng)手段上位的羅玫，還是很多人攀附的對象，比如老葛，一直指望羅玫給她在幼兒園教書的女兒謀一個穩(wěn)定的好差事。當(dāng)然，羅玫的舅舅周鐵牙能夠在候鳥自然管護站站長的位置上安然無虞，各方勢力都給點面子，靠的就是羅玫。但是羅玫卻被這樣中傷與造謠，著實可笑。在瓦城，有能力的女性總要遭受非議。

遲子建《候鳥的勇敢》中的女性形象很豐滿，生動鮮活?？赡芤驗槲覀兩钤谀袡?quán)社會太久了，描寫女性時仍然擺脫不了一些男性視角，這樣描寫張闊有些對女性不夠尊重。老葛在瓦城傳出禽流感的謠言時，因為自己接觸過周鐵牙運進來的野鴨，擔(dān)心自己也感染病毒，想寫遺書，害怕老婆在自己死后改嫁，老葛妻子說自己一把年紀了，沒人會再考慮了。老葛卻說：“你這把歲數(shù)了，奶子還那么挺實，我能不擔(dān)心嗎？有錢人睡慣了水靈姑娘，就像仙桃吃膩了，換換口味，啃啃老甘蔗，咋沒可能呢！”老葛擔(dān)心自己死了，妻子性格溫順、吃苦耐勞，準能再找一個不錯的人，自己不能死，不能讓老婆成了別人的。這里把老葛妻子物化了，屬于老葛的物件，雖然此處是為了突出老葛的迂腐，但是我覺得這樣描寫也不夠尊重女性。正如西蒙·德·波娃在《第二性》中說的那樣：“一個女人之為女人，與其說是‘天生’的，不如說是‘形成’的。沒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經(jīng)濟上的定命，能決斷女人在社會中的地位，而是人類文化整體，產(chǎn)生出這居間于男性與無性中的所謂‘女性’?！?/p>

遲子建是一位擁有獨特的文學(xué)場域和持續(xù)性的情感邏輯的優(yōu)秀作家?；仡櫰淙嗄甑膭?chuàng)作歷程，她不盲從于任何時尚潮流，始終“保持著一種均勻的創(chuàng)作節(jié)奏，一種穩(wěn)定的美學(xué)追求，一種晶瑩明亮的文字品格”。遲子建作為一位女性，在她的社會生活小說《候鳥的勇敢》中描寫了諸多豐富細膩的女性，很鮮活、很真實，但是她在描寫這些女性時，仍不免帶了一些男性主義視角，我們應(yīng)該抒寫屬于女性自己的歷史。但是，毫無疑問，《候鳥的勇敢》這本書能夠滋養(yǎng)女性的性情，提升女性的生存境界。

作者簡介：

賈瑞潔，女，1999年生，山東莒南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文藝學(xué)。作者單位：山西師范大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