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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野與天鵝

        2025-04-09 00:00:00王桂林
        山東文學(xué) 2025年3期
        關(guān)鍵詞:詩行原野天鵝

        原 野

        1

        ——你如此迷戀原野,仿佛它

        就是你的生命,你的戀人。

        無論在故鄉(xiāng),還是世界哪一個角落,

        你都會從人類的喧囂中

        努力抽身,逃離,去傾聽天籟之音,

        重新辨識熟悉與不熟悉的生物,

        或者,只是去呼吸自由新鮮的空氣,

        在罕無人跡的地方,佇立,懷想。

        在那里,青蛙和蛇在其中過冬,

        以躲過嚴寒的季節(jié)以及樹林里獵鷹的

        環(huán)伺。蚯蚓日夜翻動泥土,

        田鼠把果實儲存在洞穴里。

        如果突然看到一株植物枯干死亡,

        你知道那是蠐螬咬斷了它的莖根。

        你時常祝福它們

        各得其所,各安天命。

        高山、大海以及人類的聚居地

        無法劃定它的邊界。沒有過去,

        沒有未來甚至沒有生死。

        春去秋來,一切都周而復(fù)始,

        往復(fù)循環(huán),足夠古老又永遠年輕。

        它被風(fēng)吹,被雨打,被落葉和大雪掩埋,

        見證了萬物的榮枯,也見證了王朝的興起

        與坍塌。而它,依舊是它。

        2

        你時常俯下身來,傾聽原野

        蓬勃的心跳,嗅聞泥土涌動的清香。

        看沉重的石頭,被一莖葦草掀翻,

        你的胸脯和它一并起伏。

        它的呼吸,它有時像大海的波濤,

        有時又像遠處傳來的馬蹄聲。

        它從不說話,它的傷口會自行愈合,

        以永遠守護住曠古的秘密。

        多少次,你曾試圖掘開它,

        仔細探究。你將它的骨肉、靈魂

        以及沉默的激情,一一檢視,而最終,

        你發(fā)現(xiàn)那是多么愚蠢和徒勞!

        它的表皮、骨骼、血肉幾乎是一體的!

        它有著怎樣的表情,就有著怎樣的內(nèi)心,

        因為每一粒土,都跳動著一顆心臟。

        它甚至教會了你怎樣去愛——

        3

        你出生在魯北平原,沒有起伏、看不到

        邊界的平原,在你幼小的心里

        曾撒下茫然的種子。夏天冒煙的

        鹽堿灘,沉悶的青紗帳,

        冬天凌厲的北風(fēng)與不見半點綠意的曠野,

        讓你最早懂得了無奈和忍受的含義。

        沒有星星的夜晚,你獨自聽蛐蛐兒彈奏單

        調(diào)的音樂,

        看螢火蟲在身邊旋舞,舉著豆粒大的燈盞。

        在那片原野上,徒駭河與潮河并行著

        一路向北,共同進入渤海。而這個場景

        你直到很久以后才得以看到,認識到

        世界的無限。你這樣描述你的故鄉(xiāng)

        和童年,并不是出于背叛

        或心存怨恨,也不是相反:你對那里

        有著多么強烈的熱愛,而是命運

        給予你的,你都必須接受并心存感念。

        那片原野,每年也生長小麥、苞谷、

        大豆和高粱,成為生存的必需。

        如果遇到災(zāi)年,那里就被蓬蒿、蘆葦

        和紅荊占領(lǐng),流出咸澀的淚水。

        現(xiàn)在,你的祖父和父親就埋葬在那里。

        雖然你已很少再回到那里,但你從那里

        得到了原野最初的教導(dǎo)。彼時你

        也從未想過,能像大鳥一樣飛越大海。

        4

        你感到你的心靈也如原野,

        無邊無際,無始無終。

        可以保持孤獨,保持荒蕪,也可以

        被反復(fù)耕種,反復(fù)收割。

        一個自然的感應(yīng)器,詩的育苗室

        容得下洪水、冰雪和炮火,也容得下

        悲歡憂喜,陰晴圓缺。

        你撒下什么種子,就能開出什么花。

        你將不斷描寫曠野,用鋼筆

        雪亮的鏵犁,更深地耕入你的生命。

        不是創(chuàng)造,不是刻意用修辭

        在黑夜的稿紙上劃出閃亮的詩行。

        而是繼續(xù)學(xué)習(xí)效仿大自然

        神奇自足的法則,發(fā)現(xiàn)心靈

        是一種怎樣的富礦,

        看你一生,能不能真正寫出它。

        天 鵝

        如果你從未見過,天鵝

        把它潔白的影子投射到這片湖水里

        也許就不會生出它消失后

        無名的失落與悵惘

        我是在黃昏例行散步時

        發(fā)現(xiàn)它不見了的。起初我還以為

        它潛入了水底,但等了許久

        仍沒發(fā)現(xiàn)它的蹤跡,由是確認

        天鵝,或許真的飛走了

        一個月來,我每天都來到湖邊

        看天鵝與其它水禽共同創(chuàng)造的

        和悅圖景,那不動聲色又不可一世的

        天鵝,令我寫下了多少贊頌的詩行

        灰雁仍駕著笨重的船只游蕩

        麻鴨還踏著浪波在水面穿行

        但沒有了天鵝的湖水

        卻仿佛一個人失去了靈魂

        讓我覺得空空蕩蕩

        ……我心神不定地回到家里

        即將滿月的外孫正被她母親抱著

        迎向我,我仿佛又看見了天鵝

        她臉如滿月,純凈無邪的眼神

        一如天鵝在我心靈的湖水中漾起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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