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冬季仿佛在某個清晨突然就降臨了,令我措手不及。
仔細(xì)想想,還是有預(yù)兆的:失眠更厲害了,到嘴邊的人名卡在那出不來了,穿高跟鞋走不了路了,閱讀比以前慢了,最糟糕的是,有時我覺得創(chuàng)作的源泉好像被封藏在什么無法挖掘的深處……
然而,同代人的死亡提醒了我,老去的確是莫大的幸運(yùn),年歲的確是可以炫耀的東西。它好比大樹漂亮的年輪,一圈一圈寫下了所有的斗爭、所有的苦難、所有的疾病、所有的幸福和繁榮,那些貧瘠的歲月和豐腴的歲月,那些經(jīng)受了的襲擊和熬過了的風(fēng)暴。
仰望浩瀚星空,我感到我還有那么多想知道的事情——從細(xì)胞的奧秘到靈魂的奧秘;我還有那么多的渴望和愛——無論用膠子的尺度還是星系的尺度都無法估量。
回憶、回味一種滋味,是普魯斯特的一陣風(fēng),分明聽到身后有低語,回首卻空無一人……也等于你終于寫完了這本厚重的書,那些你不記得、拋卻腦后的內(nèi)容,那些毫無印象、感覺的時光,完全付與塵土的表情,仍然在字里行間里蜂擁而來,那么耀眼,那么栩栩如生,或許,今夜你因此失眠。
(夏天摘自上海三聯(lián)書店《貓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