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年末,導演邵藝輝交出了她的第二部劇情長片《好東西》。強大且恐弱的單親媽媽王鐵梅帶著她的女兒王茉莉搬進新家,結識了鄰居小葉—— 一個熱衷談戀愛的女孩,她們對愛、性、養(yǎng)育的態(tài)度迥異,性格迥異,但在一次次的共同經(jīng)歷中互相承托,共同度過了一段親密互助的時光。
它足夠切近現(xiàn)實,將月經(jīng)羞恥、無償家務、網(wǎng)絡暴力等諸多社會議題納入其中;也足夠脫離現(xiàn)實,所有人物都可愛、無害,好夢一場?!逗脰|西》成為2024年華語電影中極為引人注目的一部,在豆瓣上有102萬人標記看過,評分高達9.0分,比導演三年前備受好評的首作《愛情神話》還高出近一分。
作為平行篇的《好東西》,顯然比《愛情神話》更加直白、女本位,這是邵藝輝認定在當下發(fā)出自己的聲音遠比載入影史更加重要之后作出的選擇,也是她不斷思考、梳理自己表達的結果。她決定,在電影中開啟以女性為第一性的觀看視角,也就是說,女性并不天然處于弱勢地位,也沒有一個女性的命運是被安排好的。
這些來自邵藝輝本人對舊秩序的不耐煩,“對很多看似權威,或者很偉、很正、很大的東西有一種天然的排斥,忍不住地想去諷刺。就像我有時候進入一些很正襟危坐的場合,就會忍不住地想笑,就像小丑一樣?!彼凇墩孢B接》的播客中講。
有意思的是,這種視角延展至銀幕外,與現(xiàn)實世界發(fā)生聯(lián)動,推翻舊詞,制造新詞。這印證了電影中角色小葉的話——我們不要玩他們的游戲了。女性通過退出來奪回自己的主體性,使自己成為電影及現(xiàn)實世界里的“動詞和主語”。
《好東西》于是可以看成一種女性的方法論,一條時代的新注腳。
而實踐的法則也在影片中被反復提及:曾做過調查記者的王鐵梅堅持讓王茉莉在寫作文時不能撒謊,小葉最終也沒有放棄對愛的渴望——因為她就是需要它,王茉莉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不喜歡打鼓,就算打鼓很酷,但還是當音樂的觀眾更好。她們擁有誠實及其帶來的自由。電影上映后,在一場擠滿了人的活動中,學者、影評人毛尖與邵藝輝對談,毛尖說:“誠實不就是《好東西》要提出的這個世界新的游戲規(guī)則?”
兩年前,距離《好東西》開拍還有近半年,邵藝輝去參加一場新書發(fā)布會,作了一次演講。她提到:“我們不僅缺少女性榜樣,缺少對女性可能性的想象,也缺少更豐富的、不同于男性命運的女性敘事?!彼哺械嚼Щ蟆易约旱膶徝篮湍行阅曄碌膶徝烙惺裁床煌??不被男凝的美和性感是怎樣的?物化男性就可以反客為主嗎?用男人的方式去做事,就可以擺脫我們第二性的屬性嗎?半年后,她在電影中回答了這些困惑。
當市場追逐大女主爽劇時,邵藝輝讓她的王鐵梅說“我不需要被拯救”,讓小葉說“為什么什么都要做好呢”,讓小孩說“我還是更喜歡當個觀眾”?!逗脰|西》里沒有符號化的女性苦難,而是用日常對話解構性別戰(zhàn)爭。豆瓣短評區(qū)三萬條表達共鳴的評論證明:女性主義不是口號,而是復雜處境下的互相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