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依次輪回,不爭不搶,各有各的風(fēng)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fēng)冬有雪。人間四季,低調(diào)溫潤,一點也不張揚,潛入塵世細無聲,以歲月為畫筆,在天地間畫下了人生百態(tài)。
夏日里,三伏天,熱浪無處不在,一浪熱過一浪。正當(dāng)人們汗流浹背之際,陣陣涼風(fēng)不知從何處跑來,一把拽走了附在身上討人厭的濕熱,在滴滴汗水里摻進了絲絲涼意。正想好好享受一把,她卻又調(diào)皮地跑開了,沒了蹤影。
從過去到現(xiàn)在,人們?yōu)榱藢寡谉?,發(fā)明了各式各樣的法寶,從全靠手搖的蒲扇到不用費力的電扇,慢慢解放了雙手。大家或坐著,或躺著,就能舒服地吹上連綿不斷的涼風(fēng),再也不用費力地扇扇子了。
從涼爽井水、甜甜西瓜到冰凍飲品、各式果汁,花樣百出,讓人眼花繚亂。人們熱了、累了,隨時隨地就能喝上一口透心涼的冷飲。涼爽一下子就鉆進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汗毛里,從內(nèi)往外,說不出的舒坦。
從地窖藏冰到冰箱制冰,舊時深宮大院的冰,走進了尋常百姓家。冰,不再是冬日的專屬品,不再是夏日里皇家貴族、大戶人家的奢侈品。最重量級的避暑利器當(dāng)數(shù)空調(diào)了,可以讓大家大熱天里蓋著被子睡大覺。
兒時在鄉(xiāng)下,家家戶戶都會種上幾分地的西瓜,我家也不例外。西瓜是兒時夏日里最好的解暑水果,沒有之一。待到地里西瓜熟了,父母就會從地里挑幾籮筐西瓜回家。
綠皮西瓜在籮筐里你壓著我、我壓著你,一路上晃晃悠悠的,就從田間地頭進了家門。一進門,一家子人一下子都圍上來,歡天喜地地把西瓜一個個抱出來,整整齊齊地放置到床底下。床底下見不到日頭,十分陰涼,而且不占地方,是保存西瓜的好地方。待到天一熱,一家人就能很方便地吃上幾塊西瓜避避暑。
兒時的我,早上一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哧溜一下鉆到床底下,從西瓜堆里挑出一顆圓溜溜的西瓜。兩條小腿,一前一后跪在地上,騰出一只手撐著床板,防止撞到自己的頭,另一只手從床底下輕輕推出西瓜。
與此同時,小心避讓著一旁的西瓜,不要磕著碰著,弄傷了可就要肉疼了。一爬出床底,顧不上撣一撣身上的灰塵,立馬彎下腰小心抱起,生怕一不小心給摔了,那就罪過大了。
兩條小短腿,歡快地跨著小碎步,趕到屋邊水井旁,輕輕地把西瓜寶寶放入小水桶里。緊接著,小心翼翼地把小水桶緩緩吊入水井中。小水桶猶如一艘小船兒,載著西瓜漂浮在水井里,特別可愛。
冬日里,井水是暖暖的;夏日里,井水是涼涼的。在記憶中,家鄉(xiāng)的井水有點甜。水井是大自然恩賜的水冰箱,對鄉(xiāng)間人特別有愛。
夏日農(nóng)忙時,天一微微亮,父母就已下田干活去了。勞作在烈日下,汗水不知道滴了多少。直至中午時分,父母才拖著一身疲倦趕回家來,稍事休息。一見父母進門,我便趕忙起身,迫不及待地三下兩下便把西瓜從水井里拉了上來,用涼涼井水最后沖洗一把,就懷抱著滑溜的西瓜沖到了堂前飯桌旁。
姐姐們很有默契,早已把破瓜的菜刀洗好,就等父母來破瓜了。母親左手按住西瓜,右手操起菜刀,沿著正當(dāng)中的瓜紋,豎著刀咔嚓一下,西瓜瞬間一分為二。鮮紅的瓜瓤飽含水分,鮮活極了。黝黑的瓜子,鑲嵌其中,水靈極了。清新的瓜香,一下子掙脫了瓜的束縛,偷跑了出來。
一個西瓜,切成八塊,大小適中,吃起來甚是方便。家中一共六口人,每人一塊,還會剩下兩塊。不等母親招呼,我已率先捧起一塊西瓜,不管不顧地,一大口,一大口,吃得滿嘴滿臉都是紅汁,像極了鄉(xiāng)間貪吃的小花貓。還沒等回過味來,一塊西瓜已然下肚。
每當(dāng)此時,我就似饞貓盯著咸魚,眼巴巴地瞪著剩下的西瓜。母親一看就懂了,便會再遞給我一塊。姐姐們看見了,也不會計較。待拿到第二塊西瓜,我才懂得要細細品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真是讓人回味無窮??v是再小的口,也是要吃到最后一口瓜的。此時,我會依依不舍地把西瓜皮也啃得干干凈凈,直至不見一絲紅瓤才肯罷休。最后一塊,母親會切上兩刀,分成三份,三個姐姐每人一塊。姐姐們,見我意猶未盡的樣子,會讓我再吃上幾口解解饞。父母心里裝著的都是自己的兒女,很少顧及自己。
一方水井,因為有了舐犢之情而格外涼爽。一塊西瓜,因為有了手足之情而分外甘甜。
煙火人間,心頭若有愛,便是人間好時節(jié)。
作者簡介:翁志文,男,江蘇蘇州人,同濟大學(xué)碩士,中國移動蘇州公司主任,西交利物浦大學(xué)校外導(dǎo)師。作品曾多次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