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了一個彎,一陣隱約的軍號響在耳畔。
冉玉姣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停了下來,號音是從旁邊的軍營里傳來的。冬日的陽光正好,不知道遠方的師兄是否也能感覺得到。
師兄待的地方,軍號總會定時響起。但那里地上不長草,風吹石頭跑,與冉玉姣所在的天府之國有著很大的差別。
師兄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就像“躲貓貓”一樣,一藏就將近一個月。嚴格地講,昔日的師兄已是冉玉姣的丈夫,但她依然習慣稱他師兄。
師兄,是比冉玉姣大一屆的校友。2015年夏天的那個晚上,她撥錯了電話號碼,機緣巧合地打到了他的手機上。細心的師兄聽出了她是學校的新生,便熱心地告訴她一些注意事項。
沒過多久,學校開學了。一天,冉玉姣和舍友邊說邊笑,漫步在校園的林蔭道上,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冉玉姣!”
“誰在喊我!”冉玉姣與舍友面面相覷?;厥组g,她看著從未謀面的師兄,驚訝地問:“你——你在叫我嗎?”
“你是不是給我打過電話的那個女生?”
冉玉姣的臉唰一下紅了。
師兄離開后,冉玉姣不知該如何向“起哄”的舍友解釋,只能一個勁兒地說“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那天之后,冉玉姣和師兄有了更多交集,她不僅“認”了這個師兄,而且和他逐漸成為戀人。
2017年夏,師兄畢業(yè),選擇了入伍,但沒有告訴冉玉姣。后來她才知道,師兄不想讓她承受那份等待與煎熬,就那么悄無聲息地走了。
再次接到師兄電話,是3個月之后。冉玉姣知道了他在遙遠的大西北,知道了他只能在周末使用手機。
從那以后,冉玉姣習慣了周末一個人待在宿舍里,守著手機,就像等著一個人。
記不清是哪個周末,冉玉姣從晨光微熹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可手機一直安靜。她就在心中不斷地安慰自己,也許是師兄怕打擾到自己;也許有什么任務,騰不出時間來;也許再等一會兒,電話鈴聲就會響起……可直到深夜,手機也沒響。
第二個周末,冉玉姣等不住了,主動撥打了師兄的手機,卻怎么也打不通。她心亂了,四處打聽消息,師兄的家人、朋友挨個打了個遍,那天誰都沒接到師兄的電話。
數天后,冉玉姣收到了師兄寄來的一封信,里面還有師兄的一張軍裝照。師兄在信里說他在駐地一切都好,就是當地風沙大、氣候干,無法與四川老家的秀美山水相比。
從郵戳上,冉玉姣看到一個地名。她在手機上搜索那個地方,也搜到了一部與之有些關聯(lián)的電視劇。看著劇中刮不完的風沙、道不盡的荒涼、頂不住的酷暑嚴寒,還有伴著軍號聲走向荒漠戈壁的軍人,冉玉姣流淚了……
那晚,師兄以另一身裝扮出現在了冉玉姣的夢里:戈壁深山,雪下得很大,他戴著一頂紅色的安全帽,揮舞著鐵鍬……醒來后冉玉姣久久不能平靜。
從那以后,那個有軍號響起的地方,就和師兄一起留在了冉玉姣的夢里。
后來,冉玉姣才知道,師兄堅守的地方通信不暢,寫的信也只能一周或更長的時間才向外遞送一次。他們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地聯(lián)系著,愛情也如夢如幻,有點像小時候玩的捉迷藏。
2019年春夏之交,師兄的父親被查出肺癌之時,師兄卻失聯(lián)了。眼看手術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師兄的家人就打電話向冉玉姣打聽。恰巧,冉玉姣那時工作的地方就在醫(yī)院附近。得知情況后,她便經常去醫(yī)院看望師兄的父親。
一天,冉玉姣一進病房,看到個臉龐黝黑粗糙的人——那人驚訝地問她:“你怎么來了?”
冉玉姣這才認出,那人竟是兩年未見的師兄。
兩人面面相覷。師兄告訴他,他家人輾轉打了好幾個電話,才通知到他父親生病的事,他請假回來,想著先看父親,再直接去找冉玉姣,給她一個驚喜……
師兄得知冉玉姣經常來醫(yī)院幫忙后,感激地對她說:“也多虧你幫忙照顧,我爸手術后才康復得這么好?!?/p>
冉玉姣低頭羞怯地說:“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嗎?”
老人出院那天,師兄從口袋里掏出一枚精美的石頭送給了冉玉姣。那是他初到戈壁灘時撿的,上面一筆一畫地刻著“往后余生”四個字。
師兄歸隊后來信告訴冉玉姣,自己常常一個人坐在戈壁灘上,望著天上的月亮。她回信說,我也喜歡一個人漫步街頭,等遠處軍營里的那聲號音。
一天,冉玉姣接到了師兄的電話時,他欣喜地說,部隊從戈壁深處撤回到了生活區(qū),能定時使用手機了。
聊著聊著,師兄突然冒出一句:“我們結婚吧!”那句話,冉玉姣既感覺突然,又覺得等了好久。
日子定在不久后的春節(jié)。那段時間,冉玉姣沒事就翻日歷??裳劭慈掌诮?,師兄卻打電話說回不來了。
“你回不來,那我就過去?!比接矜蛩闳ゲ筷狇v地與師兄領取結婚證。
那晚,大西北下起了鵝毛大雪,航班延誤,從下午到深夜,再到凌晨,冉玉姣乘坐的班機終于落了地。
剛出機場,師兄就抖開事先準備好的羽絨服迎了上來。那件羽絨服是白色的,就像那晚的雪。
清晨,冉玉姣在一陣嘹亮的軍號聲中醒來。透過窗戶,她看到樹木、營房一片銀裝素裹。
“今朝挽手同淋雪,此生注定共白頭?!比接矜炎约捍虬绲闷亮恋?,和師兄拉著手去了民政局。
誰料,新冠疫情突來,按照防疫要求,他們必須就地進行隔離。
新婚蜜月、隔離的日子、兩個人的新年,雖然不能外出,但有師兄陪著看窗外的雪、聽定時響起的號音,冉玉姣感覺自己擁有了整個世界。
隔離結束,年也過完了,師兄也要跟著部隊出征了。
那天一大早,冉玉姣站在營區(qū)門口,零星的雪花從灰色的天空中飄然落下,落在眼里涼涼的,使朦朧的視線變得愈加模糊。望著雪地里漸行漸遠的車隊,她想,車轍延伸的方向,應該就是電視劇里的那個地方吧?
4年后的今天,師兄依然堅守在西北那個軍號定時響起的地方。在天府之國的城市街頭,隱于鬧市的軍營號音也溫暖了冉玉姣的心。
(作者單位:63656部隊)
編輯/吳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