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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闡釋的邊界:一個西方文論史的考察

        2024-12-31 00:00:00龐弘
        湖北社會科學 2024年8期
        關(guān)鍵詞:確定性不確定性意義

        摘要:在文學理論中,“闡釋的邊界”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命題。縱觀西方文論的歷史進程,對闡釋邊界的理論建構(gòu)呈現(xiàn)出復雜、豐富的形態(tài)。在中世紀,闡釋邊界植根于神學的土壤,與對永恒神圣精神的追問休戚相關(guān)。在近代,闡釋邊界一方面受到啟蒙理性的召喚,成為客觀、嚴肅的科學精神的化身;另一方面又受到浪漫理想的浸淫,成為主體的情感、想象和創(chuàng)造性的表征。在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的進程中,闡釋邊界在面臨不確定性沖擊的同時,依然表現(xiàn)出堅韌而難以磨滅的一面,通過多元、靈活、能動的方式彰顯其存在。上述狀況暗示了闡釋邊界的包容性和延展性,同時也為中西方闡釋話語的比較與參照提供了契機。

        關(guān)鍵詞:闡釋的邊界;意義;確定性;不確定性;西方文論史

        中圖分類號:I0"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1003-8477(2024)08-0160-09

        在文學理論中,“闡釋的邊界”(the boundary of interpretation)是一個難以忽視的命題,它不同于現(xiàn)實生活中的實體邊界,而更多是一種想象性的理論構(gòu)造,主要指闡釋者基于確定性原則,對文本解讀實踐的規(guī)約,對意義之可能性的節(jié)制與限定。闡釋邊界是一種歷久彌新的文論話語,它在西方思想的發(fā)軔階段便初具雛形,在當代文論的知識版圖中得到了更耐人尋味的表現(xiàn)。近年來,研究者從概念內(nèi)涵、建構(gòu)路徑、本體形態(tài)、批評實踐等向度出發(fā),就闡釋邊界問題展開了系列探討,①但較少從歷時性視域出發(fā),勘察其在線性時間流程中更微妙的調(diào)整、更迭與流變。鑒于此,本文試圖梳理闡釋邊界在西方文論中的源流、脈絡(luò)和演繹軌跡,旨在超越對闡釋邊界的同質(zhì)化認知,彰顯其復雜、豐富的多層次內(nèi)涵,引導人文學者以邊界問題為契機,從總體性高度對當代文論話語加以審視與反思。

        在西方文化中,“邊界意識”的萌發(fā)可追溯至古希臘。赫拉克利特承認世界常變常新,同時相信,萬事萬物都受到一個超驗、永恒、絕對的“邏各斯”(logos)的支配。[1](p22-23)這表明在人類認知活動中,存在著某種難以逾越的終極規(guī)范。亞里士多德在《解釋篇》中指出,盡管不同人講話的聲音各有所異,但“這些聲音所直接標志的心靈的經(jīng)驗,則對于一切人都是一樣的”。[2](p55)這同樣暗示,闡釋者需要撥開紛紜流變的表象,對潛藏其中的確定性內(nèi)核加以盡可能真切的重構(gòu)。如果從“理想型”的角度著眼,不難發(fā)現(xiàn),西方文論對闡釋邊界的建構(gòu)大致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在中世紀,對邊界問題的討論植根于神學土壤;在近代,對邊界問題的考察受到科學與人文的雙重形塑;在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的更復雜進程中,闡釋邊界在面臨沖擊的同時,又在與不確定性思潮的交鋒中表現(xiàn)出更微妙形態(tài)。

        一、中世紀邊界理論:對神圣精神的追尋

        中世紀是闡釋理論的發(fā)軔階段,尤其是彼時居于主導地位的《圣經(jīng)》注釋學,在一定程度上為現(xiàn)代闡釋學的形成奠定了基礎(chǔ)。在中世紀,對闡釋邊界的探究與對上帝的信仰緊密交織,人文學者將《圣經(jīng)》視為上帝的專屬物,致力于穿透語言文字的表象,從中發(fā)掘出歷盡時間洗禮而不滅的神圣精神。

        誠然,在中世紀的意義話語中,不乏確定性和不確定性的恩怨糾葛,如“唯實論”(Realism)和“唯名論”(Nominalism)的緊張便是其顯著表現(xiàn)。1但縱觀中世紀思想的演進歷程,對確定性意義的尊崇是難以撼動的主調(diào)。中世紀的注經(jīng)學家兼有學者和信徒雙重身份,他們懷著對上帝的無限熱忱,堅信包括《圣經(jīng)》在內(nèi)的世間一切,無不源自上帝的創(chuàng)造。在他們看來,盡管《圣經(jīng)》或許擁有復雜的多層次內(nèi)涵,但深藏其中的大寫的神圣精神卻始終不容侵犯。因此,《圣經(jīng)》闡釋學的要務(wù),在于以虔敬的心態(tài)對待上帝之言,通過一絲不茍的文本勘察和語義辨析,從符號化的語言表象中發(fā)掘出恒定不變的意義本原——即所謂“神之意旨”。

        在《圣經(jīng)》文本的解讀中,對神圣精神的追尋是一條難以斷絕的脈絡(luò)。作為古希臘和中世紀之間的思想家,亞歷山大學派的斐洛(Philo Judeaus)為神學闡釋學提供了方法論前提。他認為,《圣經(jīng)》包含著“文字”和“隱喻”兩個層面。其中,語言文字不是對現(xiàn)實境況的反映,而只是上帝所提供的一個契機,它可以引導人們發(fā)現(xiàn)文本中玄奧、深邃的隱喻意義。因此,在斐洛看來,釋經(jīng)者的目標,乃是心懷對上帝的虔敬信仰,不斷超越表層語言經(jīng)驗的桎梏,“在完全不同的實在空間維度中進入思考某物的新方式”,[3](p133)從而由直觀的字面意義進入普遍的、至高無上的神圣精神。奧利金(Origen)對《圣經(jīng)》的神圣性和永恒性深信不疑。他將柏拉圖關(guān)于肉體、靈魂和精神的區(qū)分運用于釋經(jīng)實踐,認為《圣經(jīng)》的字面意義對應(yīng)“肉體”(body),道德意義對應(yīng)“靈魂”(soul),而更深刻的精神意義則對應(yīng)“精神”(spirit)。他指出,正如在肉體中充溢著彼此沖突的情緒或感受,在語言性文本內(nèi)部,同樣不乏悖論、含混或矛盾齟齬之處。因此,倘若一味糾結(jié)于字面意義,以按圖索驥的方式來解讀《圣經(jīng)》文本,只會使人們陷入“重重復重重”的困惑與迷惘。奧利金宣稱,闡釋者只有將“肉體”(即字面意義)暫且擱置,竭力探尋暗含于字里行間的道德或精神意義,才有可能撥開迷霧,逐漸抵達崇高而神圣的真理境界。[4](p39)作為《圣經(jīng)》闡釋學的集大成者,奧古斯丁(Saint Augustine)同樣表現(xiàn)出對永恒神圣精神的欽慕。他一方面承認,隱含在語言文字背后的上帝之意難以通達,更遑論真正還原或復現(xiàn);另一方面又宣稱,釋經(jīng)學家應(yīng)秉持一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姿態(tài),通過靈感、頓悟或心靈感應(yīng),在最大限度內(nèi)趨近那盡善盡美的神性智慧。這就如他在《論三位一體》中所言:“它們(即上帝之意——引者注)不像物體固定在空間的某處,而是固定在非物體的本性中;它們是可理解的,因而是心靈的尋視可達到的,正如物體是身體感官可見可觸的?!盵5](p326)

        神學闡釋學還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語文學(Philology)方法的建構(gòu)。語文學是一種旨在“詳盡而系統(tǒng)地解析文學文本”的知識話語,[6](p533)它受到了亞里士多德語言觀的啟發(fā),在希臘化時期初具雛形,伴隨中世紀《圣經(jīng)》注釋學的流行而逐漸成熟。在追尋神圣精神的過程中,釋經(jīng)學家將語文學引入闡釋領(lǐng)域,他們致力于探本求源,通過對《圣經(jīng)》文本的深入考察和細致爬梳,回歸其生成的歷史情境與文化背景,對蘊含其中的大寫的上帝之意加以闡述或說明。在這一點上,奧古斯丁作出了重要貢獻。他在篤信上帝的完美絕倫的同時,又構(gòu)造了一套系統(tǒng)、完備的文本解讀策略,以實現(xiàn)對《圣經(jīng)》中意義本原的充分把握。譬如,闡釋者應(yīng)關(guān)注簡潔明了的段落,以配合理解更晦澀難解的段落;闡釋者應(yīng)著眼于整體,以恰切理解文本的各個部分;闡釋者應(yīng)搜尋文本之外的材料,以推動對文本意義——無論是應(yīng)有之義還是隱喻意義——的理解;闡釋者應(yīng)知曉他人對《圣經(jīng)》的解讀方式,辨析其與自身解讀的一致或分歧之處;闡釋者應(yīng)容許一段話擁有合理的多重含義,同時應(yīng)想方設(shè)法使文本保持和諧連貫,不一而足。[4](p38)當然,對《圣經(jīng)》闡釋學而言,語文學只是一種輔助手段,它有助于人們在熟悉表層意義的基礎(chǔ)上,更好地洞察文本中唯一而神圣的精神內(nèi)核,但顯然無法取代釋經(jīng)者在虔敬信仰的狀態(tài)下,與上帝在精神層面的感應(yīng)、共振與深度交融。

        二、近代邊界理論:在科學與人文之間

        在近代,尤其是從啟蒙運動到浪漫主義的進程中,對闡釋邊界的討論呈現(xiàn)出更復雜的學術(shù)光譜。一方面,啟蒙思想家受到科學精神的感召,旨在將闡釋學建構(gòu)為一套系統(tǒng)的科學方法,以客觀、審慎的方式對闡釋邊界加以勾勒;另一方面,闡釋者又受到浪漫主義的自由、激情與想象的洗禮,將關(guān)注點由辨析語詞意義轉(zhuǎn)向了對創(chuàng)作者的人格、心性和知識的洞察,這樣,邊界問題也就成了主體心理境況的某種征兆。

        先來看科學精神對闡釋邊界的塑造。隨著啟蒙運動的深入,“理性”(Reason)成為人類文化中難以撼動的支點,或如卡西爾(Ernst Cassirer)所言:“18世紀浸染著一種關(guān)于理性的統(tǒng)一性和不變性的信仰?!盵7](p4)這種理性至上論的最集中表現(xiàn),在于自然科學的蔚為大觀。在17、18世紀,人們愈發(fā)習慣于運用觀測、量化、運算、實驗、推演的方式來認識周遭世界,他們熱衷于“制定能夠組織進一個真理系統(tǒng)中去的清晰的理性原則”,[8](p332)盡可能穿透動蕩不定的表象,從中發(fā)掘出萬變不離其宗的真諦。在啟蒙語境下,人文學者跟隨自然科學的腳步,致力于建構(gòu)嚴謹、縝密的方法論體系,而作為人文科學重要分支的闡釋學,同樣受到了科學精神的深刻影響。一些研究者意識到,闡釋學并非信仰的衍生物,并非與神明的玄奧心靈交融,而完全有理由成為一門嚴肅的精神科學。他們致力于對闡釋學加以重構(gòu),使之由一些各行其是的法則,凝聚為一套系統(tǒng)、完備、有章可循的知識體系。他們堅信,在科學精神的燭照下,闡釋者將克服時間與空間的障礙,從作為歷史留存物的文本中窺見客觀、真切的確定性意義。

        在科學精神的啟示下,啟蒙知識分子從不同向度切入,試圖勾畫出闡釋邊界的輪廓。作為現(xiàn)代闡釋學的先驅(qū),丹豪爾(Johann C. Dannhauer)致力于建構(gòu)一種“普遍闡釋學”(General Hermeneutics),其核心關(guān)切不是神秘的圣典文字,而是包括文學在內(nèi)的形形色色的語言符號體系。在丹豪爾看來,闡釋者不應(yīng)誠惶誠恐地揣測上帝之意,而要盡可能使闡釋變得客觀、嚴謹和周密,由此對意義的正確與錯誤、明晰與含混、真實與非真實加以有效辨析。[9](p193-196)沃爾夫(Christian Wolff)雖未使用“闡釋學”一詞,但始終以科學精神為導向,主張將一種“邏輯演練”(the exercise of logic)或“邏輯實踐”(the practice of logic)運用于文本領(lǐng)域。在他看來,闡釋不只是打開文本的手段,同時也是一個宏大的理性主義規(guī)劃的一部分,其目標乃是消除一切偏見、無知和蒙昧,以保證理解和相互理解的順利達成。[10](p51)克拉登尼烏斯(Johann Martin Chladenius)堅稱,有必要構(gòu)造闡釋的普遍規(guī)則體系,使闡釋學由一種“理解的藝術(shù)”轉(zhuǎn)變?yōu)橐婚T獨立、完整、精密的科學。當然,克拉登尼烏斯承認,言語意義取決于言說的具體情境——即是說,取決于意義被何人在何時何處以何種方式表達出來。但這種“視角主義”(Perspectivism)的意義觀,并未遮蔽克氏對確定性的樂觀態(tài)度。在他看來,任何視角的存在,都只是為觀照文本提供了不同路徑,而不會阻礙我們超越視角的局限,對文本中的真理內(nèi)涵加以充分把握。[10](p54-55)更饒有趣味的,是德國學者邁耶爾(Georg Meier)的觀點。邁耶爾試圖將符號(signs)融入闡釋學的科學化建構(gòu)。他認為,世界是一個充斥著各種符號的場域,闡釋者需要通過對符號的深入開掘,對潛藏其中的確定性意義加以重構(gòu)。同時,邁耶爾還表現(xiàn)出更審慎的態(tài)度,他宣稱,闡釋者不太可能一勞永逸地洞察終極的意義本原,而只能懷抱對確定性的信仰,在一個不斷嘗試或試錯的過程中接近永恒不變的意義中心。[9](p212-216)這樣的思想進路,顯然使闡釋邊界擺脫了本質(zhì)主義的窠臼,開辟出動態(tài)的生長空間。

        再來看人文精神對闡釋邊界的滲透。如前所述,啟蒙運動使理性得到尊崇,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科學精神的繁榮。然而,人們一旦對理性抱以過分關(guān)注,便會陷入一種消極、盲目的狀態(tài),他們在一個大寫的理性面前卑躬屈膝,而喪失追問與反思的自覺意識。作為緊隨啟蒙運動而來的文化思潮,浪漫主義的要旨,在于對這種日漸保守化和刻板化的理性加以反撥。在浪漫主義的精神體系中,有兩個關(guān)節(jié)點尤為引人矚目。其一,是對主體及其生存經(jīng)驗的關(guān)注。浪漫主義者篤信,主體并非被理性把控或差遣的對象,相反,“人的精神天生具有想像力和創(chuàng)造性,實際上能夠塑造外部世界”。[11](p240)隨著主體掙脫理性的羈絆而彰顯其能動性,主體的激情、想象、夢幻、靈感、移情、迷狂、抑郁、苦悶、感傷、懷舊、創(chuàng)造力等獨特經(jīng)驗也將破繭而出,成為人文學術(shù)中不可缺失的主題。其二,是對“融貫性”或“統(tǒng)一性”狀態(tài)的渴慕。浪漫主義的核心訴求,乃是“對于整體的執(zhí)著、對于完滿的渴望,以及有機整體的理念”,[12](p55)它試圖消解啟蒙時代“主—客”“心—物”的二分模式,轉(zhuǎn)而將一種交互性視野引入文化精神領(lǐng)域,不斷探尋感性與理性、自我與他者、個體與自然之間隱秘而深刻的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浪漫主義的興起,明顯改變了科學精神一家獨大的局面,為闡釋學注入了豐沛的人文精神內(nèi)涵。

        在浪漫思潮驅(qū)動下,人文精神在闡釋邊界的建構(gòu)中留下了清晰印痕。開啟這一思路的是意大利哲學家維柯(Giovanni B. Vico)。盡管活躍于啟蒙時代,但維柯更關(guān)注的是主體意識中偏于非理性的一面。他斷言,不同文化群體之所以能達成一致意見,關(guān)鍵在于他們分享了一些“共同意識”(common sense),亦即“整個人類所共有的不假思索的判斷”。[13](p104)雷姆巴赫(Johann J. Rambach)在浪漫主義的感召下,對闡釋學的情感內(nèi)涵加以重新發(fā)現(xiàn)。他宣稱,語言不過是一種中性化的、有些空洞的符號;唯有情感才是最接近主體本然存在狀態(tài)的維度,才是文本意義生成的最根本依據(jù)和動因。雷姆巴赫宣稱,闡釋者有必要沉潛于主體的情感世界,以此來重構(gòu)完整、清晰、穩(wěn)固的意義形態(tài)。[9](p200-203)作為近代闡釋學的集大成者,施萊爾馬赫(Friedrich Schleiermacher)頗為生動地體現(xiàn)了啟蒙理想和浪漫精神的交織。他認為,“誤解”(misunderstanding)是人類經(jīng)驗中的常態(tài),而規(guī)避誤解并還原確定性意義,則是人文學者的重要使命。在探尋確定性之維的過程中,施萊爾馬赫將科學與人文、理智與情感熔為一爐。他一方面推崇“語法的闡釋”(grammatical interpretation),通過對語言文字的細致辨析,消解文本中的晦澀不明之處;另一方面,又倡導“心理的闡釋”(psychological interpretation),使闡釋者“自覺地脫離自己的意識而進入作者的意識”,[14](p58)在感同身受的狀態(tài)下完成對初始性意義的領(lǐng)悟。狄爾泰(Wilhelm Dilthey)接續(xù)施萊爾馬赫的思路,他承認客觀性和確定性在闡釋中的必不可缺,同時又強調(diào),闡釋不是對語言文字的理性化操作,而更多是一種非理性的感知活動。在文本解讀中,闡釋者基于普遍共有的人性,以“重新體驗”(re-experiencing)的方式深入創(chuàng)作者的精神世界,從而“將一種完全不同的陌生的個體性帶入客觀認識之中”。[15](p231)當然,狄爾泰將施萊爾馬赫的思路推演至更極端的地步,甚至繞開了語言、文化、社會等因素,直指個體之間心靈交融的超驗性和神秘性,這就使意義成了主體在頭腦中憑空構(gòu)造之物,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賴以維系的穩(wěn)固支撐。

        由上可知,啟蒙運動和浪漫主義此起彼伏,圍繞邊界問題發(fā)出了不同聲音:前者以科學精神為導向,試圖抽絲剝繭地揭開文本表象,發(fā)掘出相對穩(wěn)固不變的意義中心;后者在堅守確定性意義的同時,又注意到闡釋學作為精神科學的獨特性,從主體的情感、心理、人格、個性、無意識等向度切入,對潛藏在語言文字背后的確定性之維加以體認。兩種立場形成了意味深長的張力,同時也暗示了闡釋邊界所擁有的復雜內(nèi)涵和豐富生長空間。

        三、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邊界理論:與不確定性意義觀交鋒

        20世紀以來,在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的復雜進程中,闡釋邊界通過與不確定性意義觀的交鋒,以更曲折、微妙的方式得以顯現(xiàn)。晚近,隨著不確定性的彌散與擴張,闡釋邊界作為“大敘事”的代名詞,成為人文學者顛覆或沖擊的對象。然而,各種“非邊界”思想在彰顯其潛能的同時,又不斷暴露出自身的癥候或盲區(qū),從而為邊界問題的再度浮現(xiàn)埋下了伏筆?;诖耍恍┭芯空邚母髯缘慕?jīng)驗與視域出發(fā),以多元、游移、流變的方式投入對邊界的重構(gòu),形成了一股逆流而上的理論姿態(tài)。

        如果說,在中世紀—近代的進程中,不確定性更多是一條隱微難察的線索;那么,隨著20世紀的到來,在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的文化背景下,作為一種意義理念的不確定性迎來了突飛猛進的發(fā)展,成為當代文論中顯而易見的“主因”(the dominant)。杰拉德·格拉夫(Gerald Graff)對此深有體會。他觀察到,近幾十年來,文學研究愈發(fā)被一種激進的不確定性所統(tǒng)攝,“正是這種不確定性,使對任何文本的‘正確’或‘錯誤’的解釋都化為烏有”。[16](p163)韋斯特法爾(Merold Westphal)說得更直白:“在一種意義上講,認識論已經(jīng)死了。……過分地要求清晰、確定和完整性——對知識或科學來說是必要的——已證明是空想,甚至對數(shù)學和數(shù)學物理這樣典型的學科來說也是如此?!盵17](p143)

        應(yīng)該說,不確定性在20世紀的風行有其必然性。第一,當代人對文學獨特性的理解更加深入,尤其是晦澀難解的現(xiàn)代派作品使研究者相信,文學從不是一個均質(zhì)化的實體,而是蘊含著延展與演繹的豐富空間。第二,隨著文學研究由作者到讀者的范式轉(zhuǎn)換,人們注意到,任何文本都無法脫離讀者意識而存在,任何閱讀說到底都是“一個讀者激活或完成文本的過程”。[18](p177)讀者能動精神的彰顯,為意義的生長與蔓延敞開了大門。第三,更重要的是,20世紀以來社會的劇烈變遷,以及各種思潮和運動的層出不窮,使西方思想界成為一個看不見硝煙的戰(zhàn)場。這種充溢著激烈沖突的精神氛圍,造成了動蕩不定的心理體驗,從而為不確定性的滋長提供了溫床。

        在不確定性思潮的促發(fā)下,人文學者從不同向度切入,試圖對闡釋邊界加以撼動乃至拆解。作為解構(gòu)主義的教父,德里達(Jacques Derrida)致力于瓦解西方人對中心與邊緣的區(qū)分。他這樣說道:“中心并不存在,中心也不能以在場在者的形式去被思考,中心并無自然的場所,中心并非一個固定的地點而是一種功能、一種非場所,而且在這個非場所中符號替換無止境地相互游戲著?!盵19](p505)既然“中心”只是語言游戲帶來的錯覺,那么,長期以來被視為中心的確定性意義,也將暴露出稍縱即逝的虛幻面向??死锼沟偻蓿↗ulia Kristeva)關(guān)注文本的“互文性”(Intertexuality)過程,她相信,文本絕不是同質(zhì)化的實體,而是由不同語言單位連綴、聚合、疊加而成的,換言之,“任何文本的建構(gòu)都是引言的鑲嵌組合;任何文本都是對其他文本的吸收與轉(zhuǎn)化”。[20](p87)如果說文本是蘊含著諸多異質(zhì)因素的互文性存在,那么,文本意義便不可能保持完整性和統(tǒng)一性,它是形形色色的意義碎片拼接而成的產(chǎn)物,隨著時間的推移和語境的轉(zhuǎn)換而不斷改頭換面。巴爾特(Roland Barthes)不滿于古典闡釋學對作者的過分拔高。他宣稱,作者并非亙古有之,而只是現(xiàn)代社會的衍生物;同時,作者與語言性文本同時出現(xiàn),而并非文本及其意義的唯一所有者。由此,巴爾特將讀者引入闡釋場域,彰顯其在意義生產(chǎn)中的無限潛能:“文本由多重寫作構(gòu)成,來自許多文化,進入會話、模仿、爭執(zhí)等相互關(guān)系。這種多重性集中于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就是讀者,而不是像迄今所說的,是作者?!盵21](p511-512)一旦讀者的能動性被充分激活,意義也就不再被作者設(shè)置的邊界所束縛,而將呈現(xiàn)出游移、增殖、流變的豐富形態(tài)。耶魯學派旨在發(fā)掘“誤讀”(misreading)的積極意義:“閱讀……是一種延遲的、幾乎不可能的行為,如果更強調(diào)一下的話,那么,閱讀總是一種誤讀?!盵22](p1)在他們看來,誤讀不是需要規(guī)避的謬誤,而是與文本解讀相伴相生的一種狀態(tài)。通過充溢著靈感和洞見的創(chuàng)造性誤讀,人們才有可能擺脫前輩大師所帶來的“影響的焦慮”,為自己在語言文字中的閃轉(zhuǎn)騰挪開辟空間。誤讀合法性的彰顯,說明在文學閱讀中不存在關(guān)于正確或錯誤的絕對標準,相反,一切意義都處于轉(zhuǎn)換與更新的可能性狀態(tài),無法被一個恒定的意義中心所限定或把控。理查德·羅蒂(Richard Rorty)基于新實用主義哲學,試圖拆毀確定性意義的思想根基。在他看來,真理——以及蘊含其中的確定性之維——并非不容置疑的律令,而是主體出于實用功利目標所想象或建構(gòu)之物,或者說,“是我們的信念和愿望形成了我們的真理標準”。[23](作者序p4)這樣,一連串多元、短暫、相對的小寫真理,將遮蔽并取代過去被奉為圭臬的普遍、永恒、絕對的大寫真理。在這種偶然性對必然性的“僭越”中,確定性也將喪失其真理價值,喪失其作為“大敘事”的支配與規(guī)約作用。類似的觀點其實不勝枚舉,從利奧塔(Jean-Fran?ois Lyotard)對“小敘事”的追問,到德勒茲(Gilles Deleuze)對“精神分裂”的崇尚;從??拢∕ichel Foucault)對知識的權(quán)力話語屬性的洞察,到哈桑(Ihab Hassan)對不確定性的“內(nèi)在化”狀態(tài)的闡發(fā),都從不同側(cè)面印證了不確定性在當下的難以阻擋。用一句效仿馬克思的話語來說:“一個幽靈,不確定性的幽靈,在西方文化中游蕩?!?/p>

        誠然,不確定性有一定的積極意義,在它對多元化和去中心化的推崇中,潛藏著對固有社會等級和文化秩序的突破,對公平、寬容與正義的渴求,對不同文化平等對話的向往。然而,不確定性在“僭越”闡釋邊界的同時,又不斷暴露出自身的問題與短板,從而為邊界的再度浮現(xiàn)埋下了伏筆。從學理層面來看,不確定性作為一種意義話語,在雄辯的表象背后,還存在著一些難以自圓其說之處。譬如,不確定性對意義的支離破碎的執(zhí)迷,往往使闡釋者失去有效的參照標準,造成文本解讀的紊亂或失序;又如,不確定性并非一種自足的意義形態(tài),而必須處于一條相對明晰的邊界之內(nèi),并以對某種確定性框架的認同為必要前提;再者,不確定性如若演繹到極致,則有可能重新陷入僵化的本質(zhì)主義狀態(tài),甚至轉(zhuǎn)化為自己一度嗤之以鼻的大寫的“元話語”。不確定性意義觀的上述困境,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闡釋邊界是難以磨滅的。

        更進一步,在不確定性的思想體系中,還蘊藏著值得警醒的文化精神危機。一旦不確定性滲透于當代社會的方方面面,勢必使人們失去思考的依據(jù)和行動的坐標,失去引導其精神生活的終極歸宿。這樣,個體也就很容易陷入無止境的空虛、困惑與迷惘之中,在否定和自我否定中迷失方向。弗萊(Northrop Frye)指出,在現(xiàn)代社會中各種事件、觀點、潮流、風尚有如走馬燈一般變化無端,給人以茫然失措的眩暈之感,連帶引發(fā)了“對于變化的驚恐情緒”。[24](p8)精神分析學家波米耶(Gérard Pommier)斷言,不確定性使主體陷入“未來缺席,過去眩暈”的黑洞狀態(tài),[25](p28)失去穩(wěn)固的精神坐標,淪為沒有理想、欲望和創(chuàng)造力的軀殼。美國哲學家卡爾(Karen L. Carr)的觀點更是振聾發(fā)聵,他觀察到,不確定性以及裹挾其中的虛無主義已悄然走向平庸化(banalization),即不再是一種充滿威脅的挑戰(zhàn),而是褪去其反叛與變革的思想鋒芒,成了“人類生活的某種普遍狀況”。[26](p182)在此過程中,“任何形式的倫理、宗教或政治變革的可能性都實際上被排除了,現(xiàn)狀的永恒性卻得到了暗中支持”。[26](p201)一言以蔽之,不確定性的普遍化或平庸化,所伴隨的是人類自我意識的衰退,以及對既有的社會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的默認與妥協(xié)。由此看來,不確定性對闡釋邊界的拆毀,釋放了人類精神生活的豐富可能性,但也為某些危機埋下了伏筆。

        鑒于不確定性在學理和精神層面所面臨的困境,一部分人文學者秉持反躬自省的批判態(tài)度,試圖與各種“非邊界”思想展開交鋒,由此而重估確定性意義的價值與合法性,并不斷對闡釋邊界加以追問或重構(gòu)。

        意大利學者貝蒂(Emilio Betti)在20世紀60年代對不確定性意義觀發(fā)難。他指出,伽達默爾以“前見”為核心的闡釋學,摻雜著闡釋者個體化的見解或思考,無法“達成與作為精神客觀化物(objectivation of mind)的文本所隱含的意義完全符合”,[27](p183)自然也無助于人文科學普遍方法論的建構(gòu)。貝蒂提出,闡釋者應(yīng)遵循如下四條基本原則:其一,“闡釋對象的自主性原則”,即文本乃是獨立的存在,闡釋者在面對文本時,應(yīng)尊重其本然的構(gòu)造與屬性;其二,“意義融貫性原則”,即文本中各意義成分融貫為一,構(gòu)成穩(wěn)固的意義有機體;其三,“理解的現(xiàn)實性原則”,即充分彰顯主體能動性,使客觀意義在主體的精神世界中得以重構(gòu);其四,“闡釋的意義符合原則”,即闡釋者應(yīng)堅持自覺的省思態(tài)度,盡可能與對象達成精神層面的和諧共振。[27](p164-188)貝蒂相信,上述闡釋原則的踐履,將使意義維持在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閾限之內(nèi),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相對主義的侵蝕。

        美國學者赫希(Eric D. Hirsch)接續(xù)貝蒂的思路,對不確定性的隱患予以了反思。在其代表作《闡釋的有效性》中,赫希逐一批駁了三種不確定性主張:一是“激進的歷史主義”(radical historicism),即相信意義隨歷史演進而不斷變化;二是“心理主義”(psychologism),即認為意義因個體經(jīng)驗和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而不同;三是“語義自主論”(semantic autonomism),即認為意義內(nèi)在于文本之中,故而有可能向讀者的多元解讀開放。赫希宣稱,三種觀點的致命誤區(qū),在于將文本意義與意義的價值或可能性相混淆,為緊隨其后的闡釋的“無政府主義”敞開大門。赫希格外關(guān)注文學活動中“作者”這一環(huán)節(jié)。在崇尚“作者隱遁”的背景下,他一反流行趨勢,提出了“捍衛(wèi)作者”的口號。在他看來,作者意圖充當了“評判闡釋之有效性的恰切原則”,[28](p3)而重構(gòu)文本中確定性之維的關(guān)鍵,在于通過反復的檢驗與求證,對作者凝聚于字里行間的原初意義加以探尋。

        相較于赫希對作者意圖的關(guān)注,保羅·利科(Paul Ricoeur)試圖將邊界問題引入文本領(lǐng)域。利科提出,文本一經(jīng)誕生,便會帶來一種“間距化”(distanciation)效應(yīng)——即是說,在線性的時間進程中,文本將逐漸脫離作者的把控,它不再被作者的原初意圖所束縛,而是以獨立的姿態(tài)向公眾敞開,在讀者的釋義活動中顯現(xiàn)其潛能。至此,一個難題也隨之浮現(xiàn):由于文本是一種緘默不言的存在,從原則上說允許任何人隨意進入,那么,如何將讀者的自由解讀限定在公允、合理、適度的范圍之內(nèi),而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謬誤或混亂?利科從德文中借來了“占有”(Aneignung/appropriation)這一命題。在他看來,闡釋者不應(yīng)將一己之見強加于文本,而是需要“在文本面前暴露我們自己,并從文本中接受一個放大的自我”。[29](p104)換言之,闡釋者應(yīng)拋棄其狹隘的主體性,要以虔敬的態(tài)度對待文本,甚至主動被文本“據(jù)為己有”。這樣,闡釋者才會在物我兩忘的狀態(tài)下融入文本的意義世界,一方面勾勒出闡釋邊界的清晰輪廓,另一方面,又潛移默化地實現(xiàn)對自身主體性的拓展與提升。

        另一位不確定性的反思者是安伯托·艾柯(Umberto Eco)。在學術(shù)生涯早期,艾柯對文本意義的不確定性狀態(tài)頗為神往。1隨著學術(shù)思考的深入,艾柯的意義觀發(fā)生了較大轉(zhuǎn)變。在1990年劍橋大學的丹納講座上,艾柯直言,不確定性與當代文學理論中流行的“過度闡釋”(overinterpretation)關(guān)系緊密。過度闡釋植根于西方的神秘主義傳統(tǒng),其基本信條在于,任何一望即知的字面意義都無足輕重,更值得關(guān)注的往往是隱藏在語言表象背后的深層次內(nèi)涵。循此思路,人們熱衷于捕捉文本中撲朔迷離的隱喻或暗示,甚至不惜背離文本事實,以牽強附會的方式對意義加以生造。艾柯對過度闡釋深感懷疑,他強調(diào),闡釋所擁有的只是一種有限的開放性,它必須被安置于一條相對明晰的邊界之內(nèi),而不可以“像水流一樣毫無約束地任意‘蔓延’”。[30](p25)更進一步,艾柯將“文本意圖”(textual intention)指認為建構(gòu)闡釋邊界的關(guān)鍵。所謂文本意圖,大致相當于文本所蘊含的語言特質(zhì)和語義規(guī)范,它一方面將經(jīng)驗性作者的所思所感具體化,另一方面,又召喚讀者“按照文本的要求、以文本應(yīng)該被閱讀的方式去閱讀文本”,[30](p11)以此來揭示其原初的確定性意義。當然,艾柯對文本意圖的界定存在著含糊其詞之處。但透過其理論言說,不難感受到他將作者、文本、讀者等文學要素整合為一,以更具包容性的姿態(tài)介入邊界問題的嘗試。

        如果說貝蒂等人著眼于傳統(tǒng)的文學闡釋,那么,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則將理論視角延展至更復雜的人類生存領(lǐng)域,從主體之間的交互性關(guān)系出發(fā),來探究闡釋邊界的建構(gòu)之道。哈貝馬斯的思考發(fā)端于對當代社會中“認知—工具理性”的反撥。在他看來,認知—工具理性“被經(jīng)驗主義深深地打上了現(xiàn)代性自我理解的烙印,具有豐富的自我論斷的內(nèi)涵”。[31](p10)其必然結(jié)果,是人們完全立足于自身的考量或訴求,對本然的文學或文化經(jīng)驗加以粗暴裁斷,極易造成人文研究中的方法論唯我主義,以及主體與對象、個體與社會、本質(zhì)主義與相對主義之間激進的二元對立。哈貝馬斯將一種“交往理性”(communicative reason)引入闡釋實踐,以期彌補工具理性泛濫所造成的缺失。他相信,交往理性不同于觀念的強行賦予,而是意味著一個論辯與協(xié)商的過程,“它把眾多參與者的行為在動機的基礎(chǔ)上用充足的理由協(xié)調(diào)起來”,[31](p375)其核心目標,在于建構(gòu)一種普遍的意義規(guī)范,從而對闡釋的合法性和有效性加以確證。通過對交往理性的探討,哈貝馬斯試圖說明,闡釋需要被維持在一定的閾限之內(nèi),這種閾限的決定因素既非作者意圖,亦非語言性文本,而是社會共同體成員在平等狀態(tài)下所展開的對話、交往和溝通。哈貝馬斯的思路,顯然為我們對闡釋邊界的追問提供了更豐富空間。

        其實,在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的進程中,還有不少理論家投身于對邊界問題的考察——從歐文(William Irwin)對“起源性闡釋”(urinterpretation)的論證,到居爾(Peter D. Juhl)對闡釋中“不兼容性”的反思;從伊格爾頓(Terry Eagleton)對語言的“神圣契約”效應(yīng)的構(gòu)想,到皮埃爾·阿多(Pierre Hadot)將確定性與個體“精神修煉”(spiritual exercises)相關(guān)聯(lián)的嘗試,不一而足。上述狀況表明,通過與不確定性思潮的博弈或交鋒,闡釋邊界已不再是大寫的上帝之意,不再是至高的理性精神,不再是吞噬一切差異性而張揚其唯一合法性的意義權(quán)威;相反,經(jīng)由不同研究者的建構(gòu)或言說,闡釋邊界將分化為數(shù)不勝數(shù)的小寫的理論板塊,它們承載著不同的知識積淀和文化期許,在各自的適用范圍內(nèi)顯現(xiàn)其價值和合法性。這種去中心化的理論取向,一方面印證了闡釋邊界作為一個學術(shù)命題的難以磨滅,另一方面,也暗示了闡釋邊界的彌散性和生長性,以及對種種“非邊界”思想的涵納與吸收。

        四、結(jié)語

        綜上,在西方文論史上,對闡釋邊界的討論有著源遠流長的脈絡(luò)。在闡釋理論初具雛形的中世紀,闡釋邊界以神學為底蘊,與對永恒神圣精神的追問休戚相關(guān);在近代,闡釋邊界受到啟蒙理性和浪漫精神的熏陶,一方面被設(shè)想為嚴謹、縝密的科學方法,另一方面,又沾染上了神秘、玄奧的“精神感應(yīng)”氣質(zhì)。在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的進程中,盡管受到不確定性的沖擊,但闡釋邊界并未被徹底湮沒,它不再是一個必然、絕對、不容撼動的意義中心,而是基于諸多理論家的言說,以小寫、多元、靈活能動的形態(tài)顯現(xiàn)。

        研究闡釋邊界在西方文論中的歷史敘事,也有助于推動中西方闡釋話語的比較和互鑒??v觀中國古代文論史,盡管不乏“詩無達詁”等張揚讀者能動性的主張,但從孟子的“以意逆志”,到古文經(jīng)學家的原義考辨,從宋儒的本事批評,到清代學人的探微索隱,對闡釋邊界的關(guān)注同樣是一條生生不息的脈絡(luò)。值得留意的是,中國闡釋學家對邊界問題有著更富詩性智慧的理解。有學者發(fā)現(xiàn),古典闡釋學家擁有如下三個共識:一為“殊途同歸”,指闡釋在個體層面彰顯其地方性和差異性,同時又在一個“道”的更高境界中獲得一致性和共通性;二為“和實生物”,指不同闡釋可以被統(tǒng)合為一個有序體系,同時又保持各自的自主性和獨特性,而不會出現(xiàn)一方被另一方壓抑或湮沒的情況;三為“自得自足”,指闡釋固然難以擺脫相對性狀態(tài),但又完全可以在某一具體情境下給人以確定感,成為足資依憑的意義歸宿。[32](p527-528)較之確定性和不確定性在西方文論中的緊張,在中國闡釋學中,對闡釋邊界的“捍衛(wèi)”與“超越”并非截然對立,而是處于更微妙的對話、調(diào)和、交融、互滲狀態(tài)。這種“和而不同”的兼容之道,顯然為我們對西方文論中闡釋邊界的觀照提供了新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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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 "孔德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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