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為加速形成與大國地位相匹配的全球影響力，我國需在“國家—地方—民間”構成的級差配置優(yōu)化與敘事策略的統(tǒng)合綜效方面進行突破。地方國際傳播作為其中重要一環(huán)，需在生態(tài)位視角下尋求差異化的發(fā)展策略。對于地方獨特資源的創(chuàng)造性使用，對于國外受眾接受偏好的迎合與突破，與旅游、影視、游戲等新興業(yè)態(tài)的協(xié)同都對地方傳播中心生態(tài)位發(fā)展起到重要影響。在敘事策略選擇上，地方國際傳播需要做好三對跨文化敘事策略的選擇與平衡，即符號敘事與價值敘事、硬核敘事與柔性敘事、宏大敘事與微小敘事，讓敘事內容與方式上增強與國家主流媒體、民眾自媒體的國際傳播的區(qū)隔性特征。在地方國際傳播的議題表達上，應在以在地化傳播素材基礎上注重全球化表達，進而搭上生態(tài)與自然、自足與健康、信任與尊重、合作與共創(chuàng)等四組全球熱門議題的傳播快車。

【關鍵詞】地方國際傳播 生態(tài)位 敘事策略 全球議題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加快構建多渠道、立體式對外傳播格局，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全面提升國際傳播效能。從傳播主體與傳播內容的絕對數量與構成看，我國已成為傳播大國。但與美西方相比，在全球傳播的能力建設與多樣性呈現上仍有短板。若僅依靠人民日報社、新華社、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等國家級媒體單點突破，或依靠“走出去”自媒體的海量積累，實現傳播動能到傳播勢能轉化需要長周期且存在不確定性。為加速形成與我國大國地位、大國形象相匹配的全球影響力，需要下力氣在傳播要素級差配置與敘事策略統(tǒng)合綜效方面進行突破。

從2022年相關省市開始地方國際傳播中心試點建設起，到2023年底，以某省或某市國際傳播中心為名的傳播機構已達70余個。地方國際傳播中心的建設顯然側重于因地制宜，借在地化符號選擇與故事表述，有機融入中國式現代化的整體價值表達。其建設難點則在于在縱向的以“國家—地方—民眾”構成的級差傳播矩陣中找到差異化與多樣性。

一、生態(tài)位視角下地方國際傳播的發(fā)展定位

作為生態(tài)學的基本概念，生態(tài)位指的是在生物群落或生態(tài)系統(tǒng)中，每個生存主體都有一個適應其生長的特殊環(huán)境。這個環(huán)境提供的條件與資源構成了“N維超體積”，決定其生存能力。如果將國際傳播視為一個生態(tài)系統(tǒng)，每個傳播主體因其自身條件與資源的天然差異性處于不同傳播生態(tài)位，地方國際傳播中心亦然。只有正確認知自我生態(tài)位，并根據傳播資源條件進行動態(tài)調試，才能保持生態(tài)位的穩(wěn)定或拓展生態(tài)位。

（一）地方國際傳播中心生態(tài)位要素構成分析

1.生態(tài)位寬度，即地方國際傳播中心所在地區(qū)的文化資源稟賦或媒介事件構成在多大程度上體現出獨特性與多樣性，能夠在眾多媒介資訊中脫穎而出，在國外受眾中形成興趣點或記憶點，甚至是形成追隨式、路徑依賴式信息獲取習慣。盡管地方國際傳播中心的生態(tài)位寬度受到傳播渠道建設、傳播投放力度等外部資源要素影響，但起到主要影響作用的依然是地方資源的獨特性選擇與呈現。

2.生態(tài)位競爭，即由于地方國際傳播中心的終極傳播目的是“講好中國故事”，當其提供的傳播議題或內容出現相似性或重復性時，生態(tài)位可能發(fā)生重疊，進而加劇競爭關系。為避免內耗式競爭，地方國際傳播中心在傳播內容或渠道上需作出選擇，如專注于某一特定細分領域，才能“一招鮮”。如果按照地方內宣全維邏輯來組織國際傳播內容，反而會事倍功半。

3.生態(tài)位擴充，即地方國際傳播中心緊跟外部國際環(huán)境、新一代信息技術環(huán)境、新興媒介發(fā)展環(huán)境等變化，通過自身創(chuàng)新產生適應性特征。同時，全球輿論場中的馬太效應依然突出。熱點或焦點題材往往能引起極高關注度和參與度，熱度會逐漸攀高；而冷門題材無人關注，也無人參與，熱度是逐級遞減。因而靠創(chuàng)意傳播實現“破圈”效應，帶動更多傳播主體自發(fā)式協(xié)同傳播，對地方國際傳播中心生態(tài)位擴充更為重要。

（二）地方國際傳播中心的生態(tài)位發(fā)展要素分析

“國家形象如果是一本相冊，那么各地區(qū)的形象就是相冊的各頁，對于讀者來說，閱讀的單頁越多，對國家形象的認知就越完整?！雹俚胤絿H傳播中心的建設使命，首先是地方形象的塑造，然后依靠合力展現其國際形象。對于每個省市來說，難題不在于文化資源太少，而是文化資源太多，難以選擇。從傳統(tǒng)的到當代的，從人文的到自然的，從有形的到無形的，從靜態(tài)的到活態(tài)的，很多文化資源都具有在地化屬性。但能否在國際傳播場域中將這些文化資源有選擇地進行激活，并實現“資源—符號—故事—理念”的遞進式傳達，將直接決定地方國際傳播中心在競爭中能夠處于優(yōu)勢生態(tài)位還是劣勢生態(tài)位。

1.資源要素。將地方文化資源特色轉化為地方傳播聲量，最基礎也是最關鍵的一環(huán)是在資源活化基礎上形成一批可感知，可記憶的文化符號。與文化資源相比，文化符號往往已超越資源本身的形態(tài)，如原有視覺形象、聽覺形象等，與某些特定指稱、意涵、價值聯系在一起。為了打造更具吸引力的地方文化符號，一是采用“人無我有”原則，選擇在地域分布上具有排他性的資源進行活化傳播。例如，由所在地區(qū)獨特地理環(huán)境孕育的動植物種群，獨特人文環(huán)境影響下形成的各類活態(tài)生活方式，滿足全球受眾對于地球生物多樣性或文化多樣性的好奇心，如雨燕之于北京，拉面之于蘭州，跳鍋莊之于西藏等；二是采用“陌生化”原則，選擇與地域本身刻板印象形成反差的資源進行活化傳播。受到既往接受信息的影響，大多數全球受眾對于中國地域文化特色至多處于“盲人摸象”的感知階段。反差式的符號傳播往往能令人印象深刻。如武當山上學習中國功夫的外國人，大海道上馳騁騎行的新疆賽車手，“廢土風”首鋼園區(qū)中的高空滑雪運動員；三是采用親近性原則，利用傳播與接受兩端文化符號的相似性或聯想性，增強符號的親切度或可理解度。如代表地域生活方式的飲茶與喝咖啡，代表同時代藝術創(chuàng)作的湯顯祖與莎士比亞。

2.需求要素。在海量信息傳輸及充斥著各類算法的媒介環(huán)境下，能夠在跨文化環(huán)境下讓中國地方文化符號真正走進國外受眾關注視野的難度可見一斑。對于許多國外受眾來講，能夠識別屬于中國的文化符號已屬不易，要進一步識別屬于中國哪個地方的文化符號更為不易。因此在選擇地方文化符號國際傳播時，優(yōu)先要考慮國外受眾需求要素，從“他們想看的”代替“我們想傳遞的”進行符號傳達。從國外受眾調研數據來看，在遺產、人物、生活方式、理解等四類中國符號中，文化遺產、傳統(tǒng)節(jié)日、日常生活等屬于熱力型傳播符號——感興趣度與了解度相對最高，而自然遺產、非物質文化遺產、當代人物等則屬于潛力型傳播符號——感興趣度高但了解度低。②

3.支持性業(yè)態(tài)要素。因一部影視作品而愛上一座城，因一個短視頻而奔赴一座城，進而成為這座城市的自發(fā)傳播者，這樣的案例并不鮮見。因此，影視業(yè)與旅游業(yè)均可視為地方文化國際傳播效果的外部支持性業(yè)態(tài)要素。在國內，張家界在海外的“破圈”源于電影《阿凡達》，成都則源于電影《功夫熊貓》。在國外，成功的地方國際傳播案例是大堡礁，其在全球的持續(xù)熱度離不開“世界上最好的工作”旅游地廣告營銷。惠林頓市、新西蘭航空及電影《霍比特人》共同實施的全球傳播策略，讓“中土世界的奇幻之旅”大方異彩。當然，在虛幻引擎，虛擬現實、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術的加持下，媒介應用端的地方文化傳播形態(tài)也日益迭代?；谟螒驁鼍暗亩?chuàng)傳播，基于AIGC的智能化傳播信息生成，都促成了“Z世代”國外受眾接觸跨文化信息的機遇增量，同時也對地方傳播的生態(tài)位發(fā)展提出了基于能力建設層面的更高要求。

二、跨文化視角下地方國際傳播的敘事策略

法國學者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指出，對人類來說，似乎任何材料都適宜于敘事：敘事承載物可以是口頭或書面的有聲語言，是固定或活動的畫面、是手勢，以及所有這些材料的有機混合……以這些幾乎無限形式出現的敘事遍存于一切時代、一切地方、一切社會。③從這個意義上看，任何傳播均可視為敘事，而敘事策略即傳播策略最重要的構成部分。對于地方傳播中心來說，敘事策略選擇不僅要考慮與供給側的地方資源與需求側的跨文化符號認知相匹配，更要考慮與國家主流媒體、民眾自媒體的國際傳播相區(qū)隔。

1.重在符號敘事，還是價值敘事？

2008年美國《時代周刊》集合全球網友投票選出12個國家的代表性文化符號，最受全球網友認可的前十個熱詞依次是漢語、故宮、長城、蘇州園林、孔子、道教、孫子兵法、兵馬俑、莫高窟、唐代。2022年環(huán)球時報社開展的《海外年輕人的中國觀與世界觀》全球調查結果顯示，受訪者對長城、高鐵、熊貓、手游、電商、春節(jié)、上海、北京、新能源、航空航天等印象分高。對以上兩組外國人眼中的中國符號進行對比，可以得到幾個關于外國人對中國符號認知的特點：一是單就文化符號而言，古代符號的認知度仍然大于中國現當代文化符號；二是就人文與科技符號對比而言，當代中國科技發(fā)展美譽度高于當代中國文化發(fā)展美譽度；三是跨文化傳播場域中的中國文化符號依然具有局限性，多樣化呈現與對象化到達依然不夠。

根據學者霍夫斯泰德的洋蔥模型（Hofstede’s Onion Model），符號、人物、儀式、價值觀是跨文化傳播由外及內的四個層次。前三層是受眾可見的，但往往不能輕易推斷出其對文化的意義。但存在悖論的是，要實現價值觀層次的認知，必然要經由前三層的基本認知與理解。因此，對于地方國際傳播來說，施力點應放在已具有一定美譽度地方文化符號的深度價值表達與多樣性地方文化的淺層符號表現上。

2.重在硬核敘事，還是柔性敘事？

為了構建國家和地區(qū)發(fā)展的積極形象，國內主流媒體的國際傳播往往圍繞大政策、大事件、大反響進行硬核敘事。毋庸置疑，在國際媒體舞臺上展現大國形象，硬核敘事必不可少。硬核敘事從主題設置上往往側重于價值感、意義感、成就感，從素材組織上往往強調一致性與遞進性，從而形成話語表達的重力勢能。從國際傳播實踐看，硬核敘事大致可形成三大施力點：一是能力敘事，即通過展現某個時間與空間點位的特殊意義或挑戰(zhàn)性，彰顯推動主體或實施主體的主觀決心與客觀能力；二是成就敘事，即通過展現不同時間節(jié)點上同一地域人物或事件的發(fā)展事實比較，彰顯當下面貌與成效；三是社會價值敘事，即側重于溢出效應，透過具體人物事件表達，深化為對經濟、社會、環(huán)境等的綜合價值呈現，或從區(qū)域性的價值擴展為更大空間尺度內的共同價值。

如果說國家層面的國際傳播，采用硬核敘事是為了表現立場、態(tài)度、主張，那么對于地方或區(qū)域層面的國際傳播，則更應側重于柔性敘事，將重點放置于引發(fā)關注度、興趣度、話題度。消費心理學中著名的AIDA模型認為，人的思考過程經歷四個階段，即認知（awareness）、興趣（interest）、欲望（desire）、行動（action）等。④在跨文化傳播中，國外受眾對于地方傳播信息的接受將經歷四個階段，即偶爾通過一則媒體信息對地方符號有所了解、對地方文化整體產生興趣、萌生進一步了解該地方的想法、訴諸于搜索信息、人際交流、親身旅游等主動接受行為。

因此，柔性敘事也有三個施力點：一是可靠敘事，即通過盡可能多面性、客觀事實的呈現，體現出推動主體或實施主體真實，可信任的一面。根據2022年全球信任度報告，民眾對媒體、政府、企業(yè)傳播信息真實性表示不信任的比例分別達64%、63%、61%，而柔性敘事的優(yōu)勢在于通過事實描述獲得公眾信任感；⑤二是使命敘事，即不強調結果，而是從感性角度展現參與某個事項或開展某些活動的動機，依靠人類需求的共通性打動受眾；三是情緒價值敘事。面對不熟悉的文化符號、觀點、事件，國外受眾愿意將注意力停留在某條短視頻上，很有可能是被短視頻本身的形式感所吸引，因此用好地方特色的視聽符號，或利用視聽剪輯來讓受眾覺得有趣、好玩、有分享欲望，或許比傳遞事實和意義本身來得更重要。

3.重在宏大敘事，還是微小敘事？

“宏大敘事”一詞由20世紀70年代法國哲學家讓-弗朗索瓦·利奧塔（Jean-Francois Lyotard）提出，指的是通過一系列的故事、理論和觀點來解釋人類存在、歷史進程或社會變革意義的敘事方式。一部長篇文學作品，在內容篇幅上或許可以通過時空關系的建構來實現宏大敘事的目的，而媒介信息，受到表現形式與長度的限制，特別是在短視頻大行其道的當下，實現宏大敘事的難度與日俱增。

需承認，受自下而上媒體報道審批制度影響，我國主流媒體一直長于“宏大敘事”。無論是對外宣傳片的表達，還是新聞事件的報道，傳播落點或評價標準大都強調意義構建。因此在傳播內容上體現出三個特征：一是全觀視角。力求在有限傳播時長內盡可能面面俱到表現內容，不能有所偏頗或遺漏。但由于傳播信息過于密集和混雜，受眾往往難以獲取有效記憶點；二是共性表述。力求概括性體現一個群體的共性特征，在報道對象選取與個體話語表述上體現出同質化傾向。這固然是意在信息的積累強化，卻容易造成受眾收視的疲憊感；三是線性敘事。按照時間順序來進行事件講述，對受眾來說相對連貫、易懂。但在新媒體環(huán)境下，在不同信息間進行切換具有便利性，觀看信息行為本身可能也是穿插著其他生活行為，線性敘事與新媒體環(huán)境下的受眾習慣產生了不適配性。

就地方國際傳播而言，出于差異化傳播策略考慮，要適應新媒體傳播陣地的特點，盡量減少宏大敘事，借助于更多普通人的故事完成微小敘事。即立足于普通個體的生存經驗和存在境遇，注重物質性、身體性和體驗性的審美表達，突出那些看似瑣碎、慣常的世俗生活對于個體生存的重要意義，揭示日常經驗內部所蘊藏的各種微妙繁復的生命鏡像。⑥具體來說，一是局部視角，精心選擇局部特征來表現地方，讓國外受眾可以根據個人喜好，來遇見和了解他們所不知道的城市側面；二是個人視角。旁白講解式的視角，難免折射出信息灌輸與主觀解讀的意圖。為了讓地方國際傳播信息更平易近人，讓普通人出鏡，以個人化角度講述自己所見所思所想，效果更好；三是非線性敘事方式，利用多組人物穿插式多鏈條式敘事模式來拓展和深化內涵。多組人物之間本身也形成了多樣性對話和互動，與國外受眾的信息接收狀態(tài)相呼應。

特別要指出的，盡管微小敘事或個體敘事成為地方國際傳播的主流，并不意味著借助于國外“網紅”進行地方信息傳播應該形成路徑依賴。澳大利亞智庫發(fā)布的《中國宣傳體系中外國網紅的角色》報告顯示，盡管充斥著對在中國相關傳播視頻中出鏡的外國友人污名化傾向，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醒，在地方國際傳播中過度使用外國人熟臉可能帶來傳播內容信任感的下降。⑦因此，邀請在地工作生活的外國友人，而非職業(yè)自媒體人來講述地方故事，更為自然而可信。

三、地球村視角下地方國際傳播中心的議題表達

60多年前加拿大學者馬歇爾·麥克盧漢（Marshall McLuhan）提出“地球村”時，恐怕難以想象到今日呈現數實融合、多元拓撲的人際交往與信息傳播模式?！案髅榔涿溃烂琅c共”，盡管各個地方國際傳播所擁有的在地化敘事素材各具差異，但其衍生出的公共議題思考則要充分考慮國際受眾的接受度，以最大公約數原則來找到共通性與共情點。

1.生態(tài)與自然。氣候變化已經成為全球范圍內的公共議題。由于全球變暖引發(fā)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變化、人居環(huán)境變化，使得該議題已經超越以往局限在區(qū)域性、行業(yè)性的環(huán)境保護議題，成為關乎人類生存和發(fā)展的中心議題，具有無可置疑的正當性和關鍵性，也就具有了更大的輿論場能量。

地理環(huán)境廣闊、生物資源具有多樣性本身就是我國的自然資源稟賦所在。地方國際傳播應探索“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傳統(tǒng)理念與“綠色低碳環(huán)?！钡漠敶砟钕嘟Y合，在與地方環(huán)境保護、生態(tài)建設、自然資源推介、重大工程建設等傳播事項中，悄然植入生態(tài)理念闡釋與生態(tài)成就展示，表現出傳播主體對氣候變化這一全球議題的重視。例如，2020年“云南野生象群一路北上”之所以從一時的“網紅”事件成為全球的“長紅”事件，主要原因在于地方傳播的重心并沒有局限于對小象行進蹤跡的獵奇追蹤，而是全面展現了當地政府在保護象群的動物福利、百姓的財產安全、科技化手段監(jiān)測等方面作出的努力。使得全球主流媒體與社交媒體都將“象群北上”視為全球氣候變化的一個客觀例證，將相應公共措施與官方表態(tài)視為政府對氣候變化帶來的生態(tài)變化的積極應對。美國《華盛頓郵報》對中國野生大象的保護成效予以了高度肯定；英國《衛(wèi)報》稱贊云南地方為此所作出的努力。正是因為在傳播口徑上將地方偶然事件融入全球議題，此次事件得以超越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差異，不僅形成了眼球效應，還引發(fā)了全球共情。

2.自足與健康。在馬斯洛需求（Maslow’s Hierarchy of Needs）理論中，生理需求與安全需求是人類最為基礎的需求。這兩類需求同屬于缺失需要，即當這些需求得不到滿足時就會危及生命。因此，基于這兩類需求所發(fā)生的屬于個體的自足與健康，也是國際傳播中通用的語言。無論是以地方飲食為代表的生理需求內容表達，還是人居環(huán)境與生活方式為代表的安全需求內容表達，都具有超越國界的魅力。

以地方飲食題材的國際傳播為例，這幾年以地方獨特飲食資源實現國際傳播“出圈”的案例不少。例如，柳州圍繞“有味道的”飲食賣點，讓“螺螄粉”因“米粉界的榴蓮”之名獲得國外媒體關注。當然，“螺螄粉”的國際媒體報道并不止于其作為獨特美食與地方民眾生活方式的聯系，而是在形成基本認知興趣后，探索深層次闡釋的可能性。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刊發(fā)的英文報道《“榴蓮湯”如何成為中國最時髦的菜肴》（How the ‘durian of soup’ became the hippest dish in China），從食品工業(yè)創(chuàng)新角度介紹螺螄粉產業(yè)的發(fā)展，迎合了全球對于食品安全與飲食健康的關注。蘭州圍繞拉面進行的國際傳播探索同樣卓有成效。在抖音海外版（TikTok）上，標簽為#Lanzhou的視頻，八成以上都是拉面，拉面已經成為蘭州的國際城市標簽。無論是國外網友到店品嘗大碗拉面、嘗試學習拉面技藝，還是帶有牛肉面場景的微短劇，都把拉面作為民眾幸福來源的生活方式來表現，同時也隱含出中國對于民族飲食文化的尊重。

3.信任與尊重。情感和歸屬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同樣是缺失需要的構成要素。特別是當下全球在地緣政治上處于重大變革期，在社會溝通上日益依賴數字化擬態(tài)環(huán)境，分享人際之間的善意溝通、人際之間的相互尊重，助推個人生存發(fā)展的穩(wěn)定感，也是代表性的全球議題。

特別應該關注的是“信任與尊重”的全球公共議題與“家園與歸屬”的中國文化理念具有內在的相通性。在地方國際傳播實踐中，以家園或“一家人”為主題的內容挖掘與呈現，與現實生活中人們的“孤獨感”正好形成信息對撞，容易引發(fā)受眾的共鳴。例如，表現江蘇地方文化的《“家”在江蘇》（Home Story in Jiangsu），通過國外建筑設計師的視角，探訪地方發(fā)展環(huán)境變化下5處“家”的代表性變化。包括舊城改造中的原住民的“家”、新農村建設中農民的“家”、在線直播業(yè)態(tài)發(fā)展中當地戲曲演員的“家”、生態(tài)治理下漁民的“家”、養(yǎng)老社區(qū)建設中的“大家庭”等，將關于家的個人記憶與關于地方發(fā)展的集體記憶結合在一起，體現了發(fā)展舉措之下對于個人的尊重。

4.合作與共創(chuàng)?！堵摵蠂?030年可持續(xù)發(fā)展議程》已經成為全球發(fā)展共識，反映了全球億萬人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在國際傳播場域中，可持續(xù)發(fā)展無疑是最重要且通用的公共議題。正如聯合國常務副秘書長阿米納 J 穆罕默德所述，參與、磋商、互動協(xié)作是有效實施2030年議程的關鍵因素，圍繞合作與共創(chuàng)展開的地方國際傳播被證明是行之有效的。與上述其他三個議題不同，以合作與共創(chuàng)為主題的地方國際傳播，需要注入整合營銷傳播理念，實施帶有創(chuàng)新氣質的傳播策略。

例如，四川國際傳播中心圍繞“三星堆”推出的全球推廣計劃，直接瞄準受到以網游、涂鴉、嘻哈等“亞文化”影響的海外“Z世代”群體。原創(chuàng)曲目《我怎么這么好看》（How Fly Am I Sanxingdui Remix Ver.）音樂MV獲得美國Billboard排行榜的推薦?！盎貌嗜嵌选本€上共創(chuàng)活動則邀請全球涂鴉愛好者為三星堆出土文物線描本進行色彩創(chuàng)作。“我的三星堆世界Let’s Pixelateit！ Sanxingdui Player”線上共創(chuàng)活動則邀請火遍全球的游戲《我的世界》全球玩家將三星堆文化符號融入自己的游戲場景設計。共創(chuàng)與共享機制讓這些推廣活動具有“自來水”傳播效應。

處理好在地化資源與全球化表達的關系，是決定地方國際傳播效果的關鍵所在。以區(qū)域視角，講好地方故事，合在一起就是多聲部統(tǒng)一和諧的中國故事樂章。在地方政府下大力氣建設地方國際傳播中心的當下，做好差異化傳播策略選擇，做到“有所為，有所不為”，或許是最大難點，同時也是“出圈”的機遇所在。

楊越明系北京師范大學文化創(chuàng)新與傳播研究院副院長、教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化可持續(xù)發(fā)展專家委員會成員

「注釋」

①趙啟正：《肩負公共外交責任 地區(qū)特色支撐國家形象》，宣講家網，http：// www.71.cn/2012/0415/664810.shtml，2012年4月15日。

②北師大文創(chuàng)院2022年針對19國9945位具有中國文化接觸經驗的普通民眾進行的調研。

③尚必武：《跨媒介的故事講述及其相關敘事學命題》，《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23年第6期，第1-11頁

④[英]摩根·威策爾：《AIDA模式：喚醒消費者的欲望》（吳言譯），《國外社會科學文摘》2003年第1期，第81-89頁

⑤Edelman Communication：2024 Trust Barometer global report ，https：//www. edelman.com/trust/2024/trust-barometer， 2024-1-14.

⑥洪治綱：《論日常生活詩學的重構》，《文學評論》2018年第4期，第132-141頁

⑦The Australian Strategic Policy Institute：The role of foreign influencers in China’s propaganda system， https：//www.jstor.org/stable/resrep54945.3 seq=1， 2023-11-1.

責編：荊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