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徐悲鴻、林風眠是中國現(xiàn)代美術教育的重要奠基人，他們在中西文化碰撞中形成了獨特的藝術主張與教育思想，如徐悲鴻提倡通過寫實主義改良中國畫，強調科學嚴謹?shù)睦L畫技法，林風眠則強調“調和中西”，在保留中國畫意境的基礎上，吸納西方現(xiàn)代主義藝術的精髓。徐悲鴻和林風眠的藝術主張推動了中國傳統(tǒng)繪畫走向創(chuàng)新和多樣化發(fā)展。他們不僅在各自的創(chuàng)作領域取得了卓越成就，也為中國美術教育的現(xiàn)代化奠定了基礎，并培養(yǎng)了大批藝術家，深刻影響了中國繪畫藝術和美術教育的發(fā)展。

關鍵詞：林風眠；徐悲鴻；美術教育；中國畫改良

20世紀初，中國現(xiàn)代美術教育體系在徐悲鴻、林風眠、劉海粟、顏文樑等先驅的努力下建立起來。其中，徐悲鴻和林風眠的美術教育思想自提出，經(jīng)過他們學生的傳承，在中國的美術院校中已深耕數(shù)十年，在今天的美術教育體系中得到了鮮明體現(xiàn)。

徐悲鴻和林風眠二人都是在1926年留法歸來，其將法國的美術教育經(jīng)驗結合中國的實際情況，提出了不同的藝術主張。徐悲鴻的美術教育思想與他的創(chuàng)作風格一脈相承，講究在嚴謹中見自由，提出以寫實主義改良中國畫；林風眠則秉承“調和中西”的繪畫主張，在開放中見嚴謹。他們從寫實主義和表現(xiàn)主義出發(fā)，在中國傳統(tǒng)繪畫面對西方藝術的沖擊時，從不同側面給出了傳統(tǒng)中國畫該走向何處的答案，并推動了美術教育體系的發(fā)展。

一、徐悲鴻和林風眠藝術思想的形成過程

（一）徐悲鴻藝術思想的形成過程

1895年，徐悲鴻出生于江蘇宜興。父親徐達章不僅教其讀書、寫文章，也是其繪畫的啟蒙老師。徐悲鴻在“自述”中談及徐達章，“生有異秉，穆然而敬，溫然而和，觀察精微，會心造物”。在徐悲鴻的眾多收藏中，有一幅其父創(chuàng)作的《松蔭課子圖》，描繪了徐達章教徐悲鴻讀書的場景，畫面寫實，以線描為主，兼有暈染，人物五官立體，刻畫細致，從中可見繪畫者深厚的傳統(tǒng)寫實功底。徐達章對徐悲鴻的繪畫教學也和中國傳統(tǒng)繪畫教學一樣，從臨摹開始，但他非常注重寫生。徐悲鴻一生秉承的寫實主義可能是在其繪畫啟蒙階段受到父親的影響而逐漸形成的。

1915年，徐悲鴻獨身奔赴上海求學，其師康有為對中國畫改良的見解對徐悲鴻的藝術思想產(chǎn)生了決定性的影響。1918年，徐悲鴻在日本進行了考察學習之后歸國，在他的一篇散佚文字《日本文展》中，對其在日本的所見所聞進行記述，其中，他稱贊了日本將美術學校設置在博物館、動物園附近的做法，認為這使學生可以就近寫生，更好地觀察動植物。

在徐悲鴻歸國后，蔡元培就派其前往北京大學畫法研究會擔任教職。在1918年北京大學畫法研究會的演講《中國畫改良之方法》中，徐悲鴻從作畫之法、風景畫和人物畫等方面提出以寫實主義改良傳統(tǒng)中國畫，可見此時徐悲鴻對于傳統(tǒng)中國畫的發(fā)展方向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初步見解。在一戰(zhàn)結束之后，徐悲鴻爭取到了前往法國留學的機會。在其師達仰的影響下，徐悲鴻夯實了寫實主義技巧，進一步樹立了寫實主義理念。在八年的學習生涯中，他游歷了英、德、法等具有濃厚藝術氣息的國家，形成了以西方現(xiàn)實主義手法為主結合浪漫主義風格的畫風。

徐悲鴻藝術思想的形成除了與自身的求學經(jīng)歷有關外，也與當時國家民族的命運緊密結合在一起。20世紀30年代，中國正處于內(nèi)憂外患之際，此時的中國傳統(tǒng)繪畫陳陳相因，徐悲鴻認為中國畫的困境在于創(chuàng)作思想和表現(xiàn)技巧流于僵化，所以他提倡以寫實主義來表現(xiàn)社會現(xiàn)實，將藝術創(chuàng)作與社會現(xiàn)實聯(lián)系起來，“為人生、為大眾而藝術”。徐悲鴻認為繪畫應該表現(xiàn)時代，表現(xiàn)社會大眾的思想，只有依靠寫實主義才能振興中國的繪畫藝術。

（二）林風眠藝術思想的形成過程

林風眠于1900年出生于廣東梅州，他的祖父是一位石匠，主要為石碑雕刻花紋。在1963年《回憶與懷念》一文中，林風眠以文字懷念從祖父那里繼承的手藝人品質和民間工藝啟蒙，以感念祖父對他的培養(yǎng)。同時，林風眠在父親的引導下，五歲便開始臨摹《芥子園畫譜》，并在臨摹的過程中積累了國畫功底。

在留法期間，林風眠先后在第戎美術學院、巴黎高等美術學校學畫。當時，法國正處于西方現(xiàn)代藝術活躍發(fā)展時期，林風眠的藝術也在當時藝術氛圍的熏陶下轉向了表現(xiàn)主義。在留學時期，他追求藝術的純粹性，并刻意與政治保持距離?！八囆g的第一利器，是他的美”，所謂“藝術的美”是超然于現(xiàn)實之外的。爾后，林風眠在楊西斯教授的引導下，對藝術進行了更深入的思考。楊西斯認為林風眠出生于有著深厚文化底蘊的中國，希望他不要忽視自己國家的藝術，因此林風眠在深入研究東西方文化后，在其中找到了平衡點，并逐步形成了“調和中西”的藝術主張。

在學成歸國后，林風眠也同樣受到了蔡元培的賞識，并被蔡元培推上中國第一座高等藝術學院——國立藝術院（今中國美術學院）首任院長之位。蔡元培大力倡導美育，希望美育成為改善國民思想、解放人性的手段，其要開創(chuàng)為生活和大眾服務的新的美術方針的美育思想深深影響了林風眠，并且促使林風眠形成了“社會藝術化”的美術教育思想。

徐悲鴻和林風眠有著相似的求學經(jīng)歷，并出入于傳統(tǒng)與西方的藝術觀念中，逐步形成了自己的藝術理念和美術教育思想。同時，二人處于同一個時代背景之下，他們關注的并不僅僅是傳統(tǒng)繪畫該何去何從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藝術如何書寫時代，如何成為藝術家為民族而戰(zhàn)、為社會發(fā)聲的武器。徐悲鴻和林風眠在藝術上的不同思想主張在現(xiàn)實中殊途同歸。

二、徐悲鴻和林風眠的美術教育思想和體系

（一）徐悲鴻的美術教育思想和體系

20世紀20年代末，文藝理論研究與藝術創(chuàng)作受到馬克思主義的影響，開始自覺地要求文藝具有鮮明的革命政治傾向和階級性。此外，面對當時已經(jīng)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中國，關注國家民族的前途命運、致力于讓藝術為社會為大眾發(fā)聲成了當時文藝工作者的首要出發(fā)點。

徐悲鴻在《中國畫改良論》中指出，“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絕者繼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畫之可采入者融之”。徐悲鴻主張引入西方寫實主義來改良中國畫，并將藝術與社會變革緊密結合在一起，對民族藝術進行有選擇的繼承創(chuàng)新。徐悲鴻認為作畫貴在嚴謹和求實，要惟妙惟肖，并指出畫家應與科學家一樣有求真精神，并鼓勵學生寫生。他提倡“素描為一切造型藝術之基礎”和“直接師法造化”，并以“新七法”為指導，對繪畫的理想形式進行了總結，提煉了視覺藝術的評判標準。他提出“致廣大，盡精微”的教學理念，即要從事物的整體出發(fā)，把事物從紛繁復雜的細節(jié)中提取出來，將對象整體化，同時關注細微部分，達到整體與細節(jié)的統(tǒng)一。這是關于繪畫學習的重要方法和原則，對如今的素描寫生與美術教育都有重要意義。

在1946年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復校后，徐悲鴻擔任校長一職，他將寫實主義貫穿在教學體系中，為中國的現(xiàn)實主義繪畫奠定了深厚基礎。徐悲鴻增設了水粉、素描等具有西方特色的課程，使我國的美術教育體系在課程與門類設置中逐步走向完善。同時，他將素描融入傳統(tǒng)繪畫課程當中，雖然這在當時引起了爭議，但是在那個美術亟須革新的年代，仍然產(chǎn)生了重要的積極影響。

徐悲鴻十分重視社會公共教育對國民精神的塑造，除了以藝術來陶冶民眾、鼓勵民眾反抗舊社會外，他也致力于將中國繪畫帶至海外巡展，以擴大影響力。在抗戰(zhàn)期間，為籌款支援前線，徐悲鴻多次下南洋出售畫作，從現(xiàn)實層面救國于危難中。1949年之后，現(xiàn)實主義繪畫成為主流，他重素描、重寫生的思想至今仍然影響著中國美術教育。

（二）林風眠的美術教育思想和體系

林風眠一生都“竭力在一般人以為是截然兩種繪畫之間，交互地使用彼此對手的方法”，探索中西藝術的交融形式。他試圖以西方繪畫打破文人畫日漸僵化的審美定勢，提出要強調寫實，要單純化，對自然物象的色彩、造型、特點進行提純，并嘗試擴大中國畫的媒介和工具的使用范圍。

林風眠在提出改良中國畫的同時，也超越時代地堅持以平等的眼光看待西方藝術和中國傳統(tǒng)藝術。實際上，他是更純粹地將繪畫回歸至其本位。在創(chuàng)辦國立杭州藝專的時候，林風眠將“介紹西洋藝術，整理中國藝術，調和中西藝術，創(chuàng)造時代藝術”作為辦學目標，合并中國畫和西洋畫為“繪畫系”，反對中西繪畫分科，調和中西藝術的技法與理論，并在體制上讓二者可以進行平等的交流融合。按此原則，林風眠提出藝術要達到百花齊放，這需要進行廣泛的學術交流，由此，學院經(jīng)常開展文化活動，舉辦各種展覽，使各種風格的藝術作品得以呈現(xiàn)，營造了寬松自由又藝術氛圍濃厚的教學環(huán)境。

林風眠的美術教育主張中強調人的創(chuàng)造精神，他鼓勵學生迎面困難，積極探索，開闊視野，同時也因材施教，基于學生不同的基礎與愛好進行指導。林風眠以自身的創(chuàng)造性言傳身教，在培養(yǎng)了大量的藝術人才之余，也同樣關注藝術的社會影響，期望能從人的審美教育出發(fā)，促使人成長為人格健全的人，進而影響社會。

三、徐悲鴻與林風眠的美術教育思想和體系之異同

橫向比較徐悲鴻和林風眠二人的美術教育思想和體系，可知徐悲鴻更加注重扎實的寫實造型能力，要求學生以科學的嚴謹求真精神創(chuàng)作；林風眠則更注重創(chuàng)作中的表達，重視學生人文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徐悲鴻和林風眠從不同方面提出了傳統(tǒng)中國畫的革新之路，他們雖然強調藝術表現(xiàn)的不同方面，但是都批判了傳統(tǒng)單一的繪畫教學模式，將素描作為造型的基礎，認為美術工作者應當具備扎實的造型功底，還強調學生應當兼具人文科學知識及品德素養(yǎng)。不論是徐悲鴻“融西入中”的思想還是林風眠“調和中西”的觀點，都是他們藝術觀念的顯化，在他們的美術教育思想中，有更具體的他們對于未來藝術家理想形態(tài)的構想。

事實上，不論徐悲鴻還是林風眠，都只是初步建立了美術教育體系，他們沒有完善這些體系，但是他們奠定的美術教育體系直至今日仍在發(fā)揮影響。

四、徐悲鴻與林風眠的美術教育思想和體系

在當代的回響

徐悲鴻提倡以科學嚴謹?shù)膽B(tài)度作畫，將藝術放置在與科學一致的高度，推崇造型的準確，反對清代以“四王”為首而流于僵化的文人畫。這一觀點打破了當時占據(jù)畫壇主流的傳統(tǒng)，并為之后中國油畫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培養(yǎng)了蔣兆和、吳作人、王式廓等“寫實派”藝術家。他們立志于以現(xiàn)實和革命歷史題材表現(xiàn)社會，推動國家美術事業(yè)發(fā)展，進而培養(yǎng)新一代的藝術家。此外，徐悲鴻引入了“畫室制”，但他在重視專業(yè)知識和技法的傳授之外，也重視對學生人文素養(yǎng)和品格的培養(yǎng)。他提議建立美術館、圖書館等公共場所，推動國民接受美術教育，并以此塑造國民的品格，在今天仍然值得被討論。

林風眠推崇的“調和中西”，是一種強調人的主動性的改良傳統(tǒng)中國畫的藝術主張。他注重人文精神和創(chuàng)新精神，并以此為原則培養(yǎng)了大批敢于嘗試、為藝術的自由表達而不斷進取的藝術家，如吳冠中、趙無極、朱德群等。這些藝術家出入中西方，致力于探索融合東西方藝術的表達形式，這也促使中國的抽象藝術在20世紀50年代萌芽。

五、結語

比較徐悲鴻與林風眠的藝術思想和教育體系，二者雖然側重點不同，但都是富有愛國主義的藝術家在國家危難之際、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不知該何去何從之時提出的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藝術主張，并在中國現(xiàn)代美術與美術教育中占據(jù)了重要地位。

徐悲鴻主張“融西入中”，認為寫實主義是美術教育體系的核心，他探索寫實技法，培養(yǎng)學生的求真精神，并將西方的明暗、透視、解剖等引入教學體系，重視素描，夯實學生的繪畫基礎，通過寫實主義推動中國畫的技法革新。林風眠則主張“調和中西藝術”，將中國傳統(tǒng)的水墨與西方現(xiàn)代主義藝術形式結合，從色彩的角度改良中國畫，又不失其意境。他強調創(chuàng)造性和人文精神的培養(yǎng)，這具有前瞻性的教學理念對現(xiàn)在的美術教育仍然發(fā)揮著啟示作用。

對二者的藝術主張和美術教育思想進行比較研究，可以為當代美術提供新的啟發(fā)，為我們探索美術教育的革新之路提供新的思路和不竭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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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鄭雯心，中央美術學院藝術管理與教育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國家文化形象與文化政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