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罕見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夜仍沒有停。碩大的雪花兒猶如一群不著邊際的粉蝶,在寥廓的蒼穹翩躚起舞。孩子們不嫌冷,有的在雪地里打雪仗,有的在堆雪人,玩得十分投入。我憑窗久久觀看,頓生悠悠鄉(xiāng)愁,恍惚又回到童年。恰恰就在此時,朋友邀請我到他承包的荒山觀賞雪景,我便欣然應邀。
車出棲霞城區(qū)向北行駛,但見原野上白雪皚皚,遠山近嶺銀裝素裹,公路玉砌銀鋪,可以說大雪主宰了這個世界。一個小時后,我們來到湖畔,朋友的護林屋就在湖之西側(cè)。湖已經(jīng)結(jié)冰,那些旖旎的山色倒影都被它收藏起來,待到冰消雪融,才能重新展現(xiàn)。七八十只香鶉雁、白鵝、鴨子無法下水,只能百無聊賴地在湖邊待著,一動也不動,仿佛一些色彩斑斕的石頭。
朋友告訴我,和家人一起承包了這片荒山后,他們栽植赤松、黑松等樹木四萬余棵,僅柿子、軟棗、核桃等雜果樹就有一萬多棵。每到暮秋時節(jié),前來游覽的客人便隨手將路邊的果實摘走了。俗話說甜瓜梨棗,誰見誰咬嘛。那些軟棗樹有外來的優(yōu)良品種,所結(jié)的軟棗很像馬奶子,經(jīng)霜打雪浸,濾除了澀味,變得糯軟甘甜,味道醇正。這是大山老人精心制作的,對于虔誠造訪他的人,自然會給予慷慨的饋贈。
盤山路如蟒蜿蜒,連接每個山頭、每片山林。朋友對路況了如指掌,我們很快便攀上西面的山坡。可惜路邊的柿子早已蕩然無存,軟棗樹上的漿果唯剩瘦梗,那些馬奶子軟棗也杳無蹤影。朋友解釋,凡是沒有果柄的,都是被游山的客人摘走了;凡是那些果實不完整的,都是被山雀啄食了。我茅塞頓開,是的,鳥兒沒有糧倉,饑腸轆轆時,欲啄食草種以及落在樹下的漿果,怎奈眼下被大雪覆蓋,尋覓不得,所幸樹上還有一些漿果,況且這些甘甜的漿果在這大雪封山之際,委實是一種難得的美味,這也是大山老人特地為它們預備的應急食品哩。鳥兒是大自然的生靈,理應受到人類的保護,再說茫茫山野本來就是它們的領地,它們啄食山果理所當然,我們品嘗不到絕無遺憾,理應欣慰。
我們想再去山那邊賞景,可惜路滑無法前進,便來到一片雜交林中觀賞雪景。
賞雪要有一個好的心境。觀賞雪景,內(nèi)心會在放松中豁然開朗,神思會在愜意中靜雅恬淡。此時此刻,我心無旁騖,自然而然便有了“何處惹塵?!钡念D悟??窗。趿置茉言训?,齊刷刷地拔地而起,相互比肩。葉子雖說干枯了,卻留戀枝頭不肯凋落。山風未至,葉子凝然不動,如同金碧輝煌的宮殿。松林永葆青春本色,遮天蔽日,宛若綠云。
山林中十分靜謐,唯聞雪花飄落樹冠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側(cè)耳聆聽,山林深處隱隱約約傳來幾聲嘆息,莫不是大山老人酣然入睡發(fā)出的囈語?樹杈上、樹冠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毛茸茸的,儼然一片無與倫比的潔白珊瑚。有的樹葉不堪重負,微微傾斜,一團積雪倏地墜落,樹下恰好有一群麻雀正在尋找食物,一時間猝不及防,慌亂逃竄??苫仡^一看,有驚無險,頓時釋懷。它們“撲棱棱”飛到一棵樹上,為剛才這小題大做而相互嘲笑,繼而爭論,喋喋不休。兩只山鴉雀在對面的松林中對歌,唱腔清麗而委婉。
盤山道上鋪著石渣,沒有樹木和野草,積雪如同一張奇大無比的白紙,標出了飛禽走獸的去向。一只野兔在這里蹦跶了一圈,爾后到西坡的梯田里吃麥苗;還有一串小小的蹄印,我猜是黃鼬留下的,它定要到山林之中獵獲鼩鼱充饑;那些爪痕,顯然是山雞在此徘徊時留下的。大雪封山,山雞找不到果腹之物,只好到松林之中尋找松果,啄食松子和草種;還有一串蹄印定是獾在此逗留,然后去了南面的谷底,那兒的溪畔有好多野薔薇,所結(jié)的漿果熟透了落在地上,成了獾的美味。
看啊,兩只花喜鵲站在樹梢上,正“喳喳喳”地對話,仿佛也在探討雪景呢。山下有好多蘋果園,秋收后,人們會將一些殘次蘋果留下。這些殘次蘋果就會成為喜鵲越冬的主要食物。有這等好吃食,好多喜鵲、斑鳩便慕名而來,高高的樹上就有了好多鳥窩,湊成了鳥兒們的空中村寨。嘿,這還真有點童話色彩!原以為數(shù)九寒冬,大雪皚皚,定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殊不知山林之中仍舊這等熱鬧!
站在山巔,極目遠眺,恢弘遼遠,大氣磅礴,好一派北國風光!
山中無風,雪霽天開,太陽暖融融的。天近正午,我們回到湖畔。朋友烤好一鍋地瓜,那地瓜軟硬適度,香甜爽口,令人食欲大增。我們坐在熱炕頭上,欣賞雪景,品嘗佳肴,好不快哉!蒙眬之際,聽得一聲鳥鳴,循聲望去,喲,湖邊的柳樹上有一只山雀。我定神端詳,莊周夢蝶之情油然而生,是我幻化成山雀?還是山雀變成了我?我和山雀都在盡情啼囀,為山中林雪之境而點贊,為林雪詩情而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