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朝末年，戰(zhàn)亂頻發(fā)，終至王城。雖說王城的城墻堅(jiān)如磐石，怎奈帶有火焰的箭弩蝗蟲般飛入王宮。頓時(shí)，王宮內(nèi)一片火海，殃及周邊的百姓，人們?yōu)榱颂由?，城門不攻自開，不出一日，王城便被占領(lǐng)。

有一內(nèi)臣，姓王名企中，年二十三，為人機(jī)靈勤快，深得皇帝的賞識。機(jī)緣巧合，這次大難前，因皇帝壽辰將至，他被差遣到城外不遠(yuǎn)的資水邊，在一戶李姓船家的家中，監(jiān)造皇家游覽資水的畫船。

由于畫船建造需要一段時(shí)間，王企中只能在這戶船家的家中安頓下來，除了監(jiān)督畫船的工程質(zhì)量，還要在這一段河道采水，也就是摸清河水的深淺變化情況，以確?；实垡恍腥说陌踩?。

這天王城事變，王企中正好與船家兒子李志基一同在河道采水。他游泳技術(shù)嫻熟，連一直生長在河岸邊的李志基，都自嘆不如。

其時(shí)，他一個(gè)猛子扎進(jìn)河里，像一只覓食的水鳥，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等冒出頭來，已遠(yuǎn)在數(shù)十米外的地方了。只見他揮舞雙手，興奮地呼喚志基。然而，此時(shí)卻傳來了李志基慌張的聲音：“公爺，不得了！你快看，好像是你住的王城著火了！”

順著李志基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只見不遠(yuǎn)處的王宮濃煙滾滾，火光沖天，隱約中還有吶喊聲。王企中高喊一聲：“糟了！”由于慌張，他身體開始下沉。“咕嚕咕嚕！”“咕嚕咕嚕！”水面上立即躥出一串串水泡來，王企中雙手本能地在頭頂亂抓，慌得李志基急忙趕過去將他拉出水面，拖向岸邊。

李志基將王企中的身子翻過來，讓他控出肚子里的水，又給他推、拿、揉一番，他才猛然回過神來，一個(gè)鯉魚打挺坐起身子，說要回家。這時(shí)，老船家也急急趕來，驚恐地對王企中說：“公爺，你趕快躲起來，我剛從城里購買彩紙回來，叛軍對城里當(dāng)官的人，見一個(gè)殺一個(gè)?！?/p>

“不，我要回去！我的爹娘、妹妹都在城里?！?/p>

“公爺，你還是快快躲起來吧，你的家人只怕都不在人世了?！?/p>

“不，不，我要回去！”王企中望著家的方向咆哮著。

這時(shí)候，城里傳來的廝殺聲越來越清晰，老船家的情緒也急躁起來：“公爺，趁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萬一被他們捉住，你會沒命的。”

眼看情況十分危急，王企中無奈地說：“可是普天之下，哪里有我容身的地方?。俊?/p>

老船家沉思一下，也面露難色。一個(gè)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兒，能到哪里去呢，就算活下來了，今后又怎么生活下去？但形勢逼人，先保住性命才好。老船家一跺腳，做出了一個(gè)大膽的決定：“公爺，趕快換上志基的衣服，今天的大路你是不能走了，你就劃著我家這條小船逃命去吧。”

老船家的話剛一說出口，就遭到了王企中的反對，他知道李家的生計(jì)全靠這條小船，他不能劃走。見王企中遲疑不決，老船家硬是將王企中推上小船，交代說：“你順河而下，在離這里四十里的岸邊，是藏身的好去處，那里石山嶙峋，山高路陡，當(dāng)?shù)氐泥l(xiāng)民也特別友善，相信不會為難你?！闭f完一篙竿就將小船送至河水中心，等王企中回過神來，小船已飄離了很遠(yuǎn)。王企中回望著老船家父子的身影，淚眼婆娑地朝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船順流而行，時(shí)而隨波蕩漾，時(shí)而逐浪搖擺，也不知到了哪里，突然被一股急促的流水，沖到一個(gè)陡峭的石壁下，卡在一個(gè)石洞口。幸好石洞不大，才不至于將小船吞沒，王企中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求生的本能迫使他拼盡全力將小船拖了出來。他想，石壁上的山里該是一個(gè)絕好的容身之所，何不安下身來再說。他打定主意，將小船拴在一塊巖石上，然后慢慢地往山崖上爬去。

季節(jié)已是深秋，山崖上雖不是樹木成林，但藤蔓交錯(cuò)，雜草叢生。最難得的是，有些樹枝上還掛著野果，還有一些熟透了的果子已然掉落樹下，大部分已被蟲蛀鳥啄過。王企中顧不得這么多，撿起來便胡亂地往嘴里塞。吃得差不多了，歇息了一陣，身上有了力氣，才重新審視這里的環(huán)境。山頂上，除樹木雜草外，還隱匿著許多奇形怪狀的巨石，有的如金雞獨(dú)立，有的如玉兔望月，有的如羅漢相疊，形態(tài)各異，惟妙惟肖。只是此時(shí)王企中已沒有欣賞它們的雅致，縈繞在腦海中的就是怎樣才能將自己安頓下來。他俯瞰山的另一邊，在山腳的一個(gè)窩窩里有炊煙繚繞，應(yīng)該有人居住。他四處搜索，終于在一塊巨石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gè)石洞，洞內(nèi)不深，有一塊較為寬敞的平地，王企中喜出望外，趕緊找來雜草鋪在上面，并用一些樹枝擋住洞口，這樣既能御寒，又能防止野獸的襲擊。

又是新的一天，也許是山上悅耳的鳥鳴，花草的芳香，燃起了王企中對生命的熱愛，他有了一種積極向上的生活信念，心情也敞亮起來。他來到懸崖下，找到了自己的小船，決定利用小船，去河里釣魚。他找來一根細(xì)竹子做成釣竿，用藤蔓做釣繩，在釣繩上纏繞著一條蚯蚓做釣餌，往河里一沉，沒承想還真有魚兒上鉤，不大會兒工夫就釣了好幾尾魚上來。正打算收手，忽聽岸邊傳來一個(gè)輕輕的聲音：“大哥哥！大哥哥！”

即便那個(gè)聲音非常微弱，著實(shí)還是讓王企中嚇了一大跳，循聲望去，只見一個(gè)十六歲模樣的女孩，佇立在河岸一塊巖石邊，探出半個(gè)腦袋對著他叫喚。他不能確認(rèn)那個(gè)聲音就是在叫他，即便是，也不知道能不能答應(yīng)，他聽出了女孩的口音與自己不同，只要一接話，他外鄉(xiāng)人的身份就將完全暴露，后果將會是什么呢？他無法預(yù)測，只能低著頭假裝擺弄魚竿?！按蟾绺纾　蹦莻€(gè)聲音再次傳來，而且比先前高出了一個(gè)音調(diào)，王企中不忍心再裝聾作啞，善良的天性使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詢問小女孩：“是叫我嗎？”

聽到王企中的詢問，女孩也意識到他口音的不同，不由得朝后退步。過了一會兒，看王企中的樣子并無惡意，才又上前說道：“大哥哥，你能教我釣魚嗎？”

“不行，你還太小，在河邊釣魚是很危險(xiǎn)的?！蓖跗笾芯芙^了女孩的請求。

“大哥哥，你教我釣魚吧，我會釣魚了，我和奶奶就有魚吃了。”女孩眼巴巴地望著他。

王企中這才認(rèn)真打量起這個(gè)與自家小妹差不多大的女孩，頭發(fā)稀疏，面黃肌瘦，一看就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

“你家里有些什么人？怎么要你來釣魚呢？”王企中好奇地問。

“我沒有爹，也沒有娘，我家只有奶奶，奶奶經(jīng)常生病，我想要她吃好一點(diǎn)，才想著跟你學(xué)釣魚?！?/p>

聽了女孩的話，王企中聯(lián)想起自己曾經(jīng)溫馨的家庭，優(yōu)越的生活，他有過父母的疼愛，有過快樂的童年，如果不是這場變故，他怎么也不會想到，世上還有像小女孩這樣悲苦的人，如今他也淪落成了一個(gè)孤兒，衣食無靠，居無定所。想到這里，他的情緒一下子崩潰了，蹲在船上號啕大哭，哭聲嚇得女孩目瞪口呆，一轉(zhuǎn)身飛速隱身在了山石間。

王企中哭了一陣，才覺得肚子在“咕咕”叫了，他回到石屋，回想起以前與李志基在岸邊烤魚的情景，沒想到今天要派上用場了，只是火源又從哪里來呢？他犯起難來，蹲在地上守著幾條鮮魚干著急。這時(shí)，外面響起了腳步聲，他挪開擋在外面的樹枝出來一看，又是那個(gè)女孩，后面還站著一位五十開外的老嫗。女孩指著王企中說：“奶奶，我與你說的就是這位大哥哥?！?/p>

老嫗走進(jìn)洞口，環(huán)視陰涼潮濕的巖洞，滿眼憐愛地看著王企中。雖說此時(shí)的王企中面色憔悴，麻衣布履，仍掩飾不了他白皙的膚色，以及身上一種與眾不同的貴氣，她想，此人定然不是普通的鄉(xiāng)下孩子。

“孩子，你家在哪里？怎么來到這里的？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看，身上的衣服這么濕，這樣會生病的?！迸⒌哪棠踢厗栠叴蛄恐跗笾?。

只是不管怎樣詢問，王企中就是不吭聲，他按捺不住又抽泣起來，在這位慈眉善目的奶奶面前，他恣意地發(fā)泄著心中的委屈。

“孩子，別哭，人人都有個(gè)難事，我不問你了。但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如果你不嫌棄，就暫且到我家落腳吧？”老嫗見王企中還是不吭聲，想必心中有顧慮，于是熱心腸地一個(gè)勁地勸慰：“孩子，你還年輕，腳下的路還長著呢，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p>

女孩也說：“大哥哥，到我家去吧！”

王企中終于止住了眼淚，消除了戒備，說：“奶奶，感謝您的大恩大德，只是我會給您添麻煩的！”王企中俯身便給女孩的奶奶磕了一個(gè)響頭。

“孩子，別這么說，我們家條件不好，只怕日后會拖累你。”奶奶趕緊將王企中拉了起來。女孩更是滿心歡喜，親熱地拉著王企中的手往家走。

王企中有意地隱瞞了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一來怕說出自己的身份，奶奶不敢收留他；二來怕自己的身份連累這家好心人。他告訴奶奶，自己姓王名忠，父母雙亡，路過此地，因身上沒了盤纏，只好到山上棲身。奶奶聽后，滿腹狐疑，不過她也不再多問。奶奶與王企中拉起了家常，她告訴王企中，這個(gè)地方叫石家氹，她的孫女叫石花，是個(gè)苦命的孩子，在很小的時(shí)候，有一年，河里發(fā)大水，她的爺爺與父親一同去河里打魚，被河中漂來的一棵大樹撞得人亡船毀，后來她的母親改了嫁，家里就只剩下她們祖孫二人相依為命。奶奶說：“我身體不好，我的孫女小小年紀(jì)，就要承擔(dān)許多家務(wù)，今天就是在山上撿柴碰上你的，真是苦了她。也正因?yàn)榧依镉羞@樣的遭遇，打小我就告誡她要遠(yuǎn)離河水?！?/p>

原來在這世上還生活著這樣的人，這是王企中以前從來不曾想過的。她們生活環(huán)境這樣不好，卻心胸開闊，品性良善，就像路邊的野草，頑強(qiáng)向上，欣欣向榮。他感覺在她們心里有一束光，一束希望之光，正是這束光，一直照耀著她們的生活之路?，F(xiàn)在這束光，也成了王企中心中的指路明燈，讓他在黑暗中，看到了前行的方向。

奶奶領(lǐng)著王企中走到山腳的緩坡上，這里有一座半草半瓦的土磚屋，這就是祖孫二人的家。屋子已經(jīng)很陳舊，特別是屋上的茅草，已發(fā)黑發(fā)霉，一看就有些年頭沒有翻蓋了。屋子四周除了石山外，還有一些莊稼地，奶奶告訴他，地里長得高的是苞米，低的則是黃豆與一些蔬菜。這一切都令王企中感到新鮮，他喜歡上了這個(gè)環(huán)境。

王企中的到來，給奶奶原本清苦的家，增添了負(fù)擔(dān)，但奶奶從不會讓王企中挨餓，寧愿自己與石花委屈一些，也盡量揀一些好的飯菜給王企中吃。她也不準(zhǔn)王企中去河邊釣魚，說怕出危險(xiǎn)，只讓他在山野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這一天，奶奶又與石花上山開荒，王企中也跟著去?；牡睾芫o，難挖，他挖了一會兒，就感到腰酸背痛，手掌還打了泡，只好拄著鋤頭站在一旁。奶奶說你不是干重活的坯子，回家去吧。

王企中回到家里，百無聊賴，他仰面躺在床上。雖說現(xiàn)在的這張草墊木板床與他以前在王府的雕花檀木床不可同日而語，但在奶奶家這已是最好的一張床了。想起自從到奶奶家以來，奶奶總是將家里最好的東西讓給他，待他比石花還好，他既心生感激，又覺得無比羞愧。他覺得不能總是這樣生活，他要利用那條小船，養(yǎng)活自己，也給奶奶一家?guī)砗玫纳?。于是他飛快地來到河邊，找到了小船，像上次一樣在船上釣起魚來。等到日頭偏西，他已釣了好些魚回來?？吹竭@些鮮活的魚兒，石花可樂壞了，她一會兒蹲在魚桶邊，將魚抓起來，一條一條地從手心里滑落。一會兒又跑到王企中的身邊，央求他下次一定帶她去。奶奶見攔不住王企中，只好再三叮囑，如果河里漲大水，千萬不能下河去，直到王企中做出承諾，她才露出笑容。

一連好幾天，王企中都能釣到一些魚回來，后來他又改進(jìn)了釣魚工具，魚的種類與數(shù)量也就更多了，小的有條子魚、黃花魚、鯽魚，大的有鯉魚、草魚。奶奶還將平時(shí)吃不完、剩余的魚，用柴火烘制成干魚。

有時(shí)奶奶也將一些干魚或鮮魚，拿到離家較遠(yuǎn)的集市，斢回一些日常用品，再買上一些豬肉，讓王企中多吃。奶奶說，王企中在家里貢獻(xiàn)大，這是犒勞他的。石花呢，自然不去與王企中爭食，她也是真心喜歡王企中，將他當(dāng)成了自己的親哥哥。奶奶也忍不住對鄰近村子的人夸王企中能干，說自己平白撿到了一個(gè)好孫子。不少村民紛紛跑來家里看望王企中，他們都夸王企中是個(gè)俊秀的好小伙。所幸他們從不過問王企中的身世，只寬慰他安心在這里生活下去。在這些善良的父老鄉(xiāng)親面前，王企中更想念起自己的親人。

自從與更多的村民相識，王企中的思想也受到更大的震撼，這里生活著的人，有的比奶奶更貧苦，雖然也有怨聲，但總不乏笑聲，更多的是樂觀。他覺得與這些人生活在一起，精神上得到了釋放。不知不覺，王企中完全融入了鄉(xiāng)野生活，成了石家氹的鄉(xiāng)民。他在奶奶家的屋子邊，建了一座自己的茅草房。

王企中看兩岸民眾因河水阻隔，往來很不方便，就打算為大家劃船過河，心想這樣也許還能從過往的行人中，打聽到親人的消息。他向奶奶提出了這個(gè)想法，也得到了奶奶的支持。王企中劃船渡人，從不收錢，有些人硬要把錢給他，他也硬是不收，自然得到十里八村百姓的稱道，紛紛夸他是個(gè)好心人。

一晃過去了好些年。有一天正午，見無人渡河，王企中就在船上釣魚，由于天氣炎熱，魚兒也不上鉤，他便想找一個(gè)陰涼的地方躲避一下火辣的太陽。這時(shí)，離河道不遠(yuǎn)的一塊巖石邊上，有一只鳥兒叫得特別怪異，他循聲望去，只見鳥兒跳來跳去，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出于好奇，他沿著石頭攀爬上去，在鳥兒的引領(lǐng)下，他看見在巖石的一個(gè)石臼里，竟?jié)M滿盛著一臼白花花的大米。這個(gè)時(shí)候，正是鄉(xiāng)下青黃不接的季節(jié)，幾乎家家都沒有白米飯吃，他自己家就已經(jīng)吃了許久的雜糧了，而且整天處在半饑半飽狀態(tài)。這些珍貴的白米又是從何而來的呢？王企中驚呆了，心里像打鼓似的怦怦直跳，腦袋被這些白米晃得分不清方向。良久才回過神，是誰將這些大米放在這里的呢？王企中四處張望，想找到答案，可周圍除了鳥鳴蟲叫，不見一個(gè)人影，面對這些白米的誘惑，王企中有了想據(jù)為己有的念頭。面對這份不明來路之財(cái)，王企中又有一種心虛的感覺，他左右為難，就這樣在矛盾中，他守著這些大米，挨到天黑，還不見有人前來認(rèn)領(lǐng)，便將大米用衣襟兜起來。

回到家里，王企中的腦海還完全被這些白米充斥著，他內(nèi)心翻江倒海，怎么也平靜不下來。奶奶有事來與他說話，他也答非所問，心里好像有一種盜人財(cái)物的罪惡感。他拿出少量白米，對奶奶謊稱今天跟人換了點(diǎn)大米回來，給她和石花熬粥喝。

第二天天剛亮，王企中就迫不及待地來到巖石上，一看，又是滿滿的一石臼白米，這次他的心情平靜了許多，望著這些白米，他仿佛像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如果他有了銀子該多好呀！他想著，有了銀子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找家人，不過這么多年了，如果他們還在人世，也一定逃到別處去了；還有就是要修建一座漂亮的大房子，再置辦一些田地，然后結(jié)婚生子，延續(xù)王家香火，過上寬裕的生活。當(dāng)然，奶奶和石花他也不能丟下不管，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想著想著日頭升上老高，他才趕緊跳起來去做日常的活計(jì)。

就這樣，一連幾天，石臼里總是冒出等量的大米，王企中心里卻有些急了，如果按照石臼的出米速度，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完成他的心愿。突然，他腦海里靈光一閃，何不將石臼鑿大一些，大米不就能多一些了嗎？說做就做，他找到鐵錘與鐵釬，將石臼邊的石頭鑿寬了一圈，他思量著這下可行了，明天的大米將會比今天多出一倍。他心滿意足地回到家，盼望著明天早一點(diǎn)到來。

第二天一大早，他三步并作兩步地來到巖石邊，看到石臼，心頭一緊：怎么回事？今天的白米怎么變成了帶殼的谷子了？不行，我得把石臼再鑿大一些，這樣即使是谷子，也可多得到一些，于是，王企中又將石臼鑿大了一圈。挨到第二天再看，他傻眼了，今天石臼里冒出的不再是白米或谷子，而是一些牲畜吃的谷糠。他的頭一下子蒙了，他深感上天對他的不公，天賜良機(jī)讓他有了發(fā)財(cái)?shù)臋C(jī)會，卻轉(zhuǎn)瞬即逝。他朝天喟嘆：“天啊，我的命怎么這么差呀！既然你對我如此薄情，為什么還要讓我心存一絲奢望？”他心灰意冷地將頭深深地埋在臂彎里，抽泣起來。

良久，他沮喪地回到家，幾天不曾出門。奶奶與石花對他異常的行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一再問他他也不說。于是只能靜靜地守護(hù)著他，給他溫暖。

又是一個(gè)陽光明媚的日子，石花對王企中說：“哥，明天就是嘗新節(jié)，我們到集市上去看熱鬧吧，我們這里的嘗新節(jié)可熱鬧了，你可還從來沒去看過呢。”

“也好，明天你就跟石花出去看一看，當(dāng)散散心也好?！蹦棠谭浅Ｙ澩ǖ闹饕??！霸俨怀鲩T，會悶壞了的?！?/p>

“奶奶，我……”王企中欲言又止。這些天來，王企中多想將巖石上出米、出谷、出糠的故事向奶奶傾訴，可是怎樣對奶奶說呢？說自己忘恩負(fù)義，想離開奶奶一家？還是說因自己的一念之貪，致使美夢成空？如果說了這一切，奶奶會不會鄙棄他，不要他繼續(xù)在家里住下去？他矛盾極了，懊悔極了，也內(nèi)疚極了。

“孩子，如果有不方便或不想說的話，不說也罷，我不強(qiáng)求你。做人只要能問心無愧，日子就過得踏實(shí)安穩(wěn)。”

王企中一聽奶奶的話，頓時(shí)羞愧萬分，他再也忍不住，向她和盤托出了關(guān)于白米、谷子、谷糠的來龍去脈。

奶奶聽罷說道：“這不能全怪你，貪念是人的本性，每個(gè)人都有，只不過有的人知道克制自己的貪欲，有的人會任其發(fā)展，甚至去巧取豪奪，成為人世間的惡人。你能遇上白米，說明這是你善良、勤勞的回報(bào)。而你歪了心思，想多得一些，白米卻成了谷子、谷糠，說明不屬于你的東西，強(qiáng)求不來。今后，你要記住，只有靠自己的勞動(dòng)所得，才最讓人放心，安心?！?/p>

奶奶的話如同一縷清風(fēng)，令王企中茅塞頓開，也搬掉了壓在他心頭喘不過氣來的石頭，身心輕松起來，他對奶奶說：“奶奶，我記住了，我一定牢記這次教訓(xùn)?！?/p>

王企中和石花高高興興地到集市上看熱鬧，他為石花買了一副耳環(huán)，石花也買了些彩線，打算為他納鞋墊。

從這以后，王企中更誠懇地為鄉(xiāng)鄰劃船渡河，鄉(xiāng)鄰有困難，他也熱情相助。

他還提議將那塊出過白米的巖石，取名為“白米石”，并將這三個(gè)字雕刻在巖石上，時(shí)常提醒自己的行為準(zhǔn)則，也讓更多的人知道白米石的故事，以懲戒一時(shí)妄起的貪婪之心。

他也知道了自己家人的情況。也是機(jī)緣巧合，多年未通音信的李志基，一天放竹排經(jīng)過他劃船的渡口，兩人認(rèn)出了對方。李志基對他說了這樣一件事：在王宮被大火焚燒的那天，他家的老官爺與皇帝都被困在火海中，在劫難逃，他娘帶著他的妹妹一同跳進(jìn)了火海，殉了葬。王企中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昏了過去。待醒過來時(shí)，他流著淚，朝著王城的方向，拜了又拜。

回到家，他第一次將自己的身世和家里的遭遇告訴了奶奶和石花，奶奶和石花也感嘆萬分。奶奶撫著他的手，說：“你家老官爺是忠良，忠良的后人也是好樣的！”石花也第一次拉著他的手，靠在了他的肩上。

王企中后來與石花成了親，在石山氹開枝散葉，生生不息。

（責(zé)任編輯 葛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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