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大學研究生院教育學研究科佐藤學教授以《靜悄悄的革命——創(chuàng)造活動、合作、反思的綜合學習課程》和學習共同體建設實踐為中國教育同人所熟悉?；趯ψ籼賹W教授的敬意，我在觀課議課的書面和口頭交流中多次提及佐藤學教授，有幾位朋友就期待我能夠成為“中國的佐藤學”。我讀過佐藤學教授的書，也和他有過幾次接觸和交流，對其學養(yǎng)、貢獻、影響等都有高山仰止的慨嘆。雖說人生不要為自己設限，但人也得有自知之明，以我的資質(zhì)、修為、努力程度，我是成不了“中國的佐藤學”的。力有不逮，但心向往之。在課堂教學研究和改進方面，我是向佐藤學教授學習、以他為榜樣的。我在這里回顧與佐藤學教授的三次交往以及自己受到的影響。

“我從失敗中獲得經(jīng)驗”

2011年7月，朱永新老師邀請我參加首屆“新教育國際高峰論壇”并作交流。9日的歡迎晚宴上，朱老師邀請我與他一桌，同桌還有佐藤學教授，以及時任美國馬薩諸塞大學（波士頓校區(qū)）教育領導學系主任嚴文蕃教授、日本東京大學教育學院牧野篤教授等。聽翻譯于莉莉介紹我是成都的，佐藤學教授說他樂意到四川訪問。第一次見面，感覺他很是平易近人。

10日早餐時，我又和佐藤學教授碰面，向他打了一個招呼。然后，見到了時任成都師范附屬小學校長的劉娟和其他幾位成都的學校的校長，我把佐藤學教授樂意到四川訪問的愿望對他們說了。劉娟校長有邀請的興趣，希望我與佐藤學教授溝通。

我的報告安排在10日下午。一般而言，報告我都會準備PPT，但不會準備發(fā)言的稿子——即使有稿子也不會照著稿子講。但因為這一次有外國朋友，我還是先準備了一份發(fā)言稿，并且打印出來給了他們的翻譯。在看過我的發(fā)言稿后，佐藤學教授對此表示感謝，而且回報以他第二天所要講的主要內(nèi)容。

我的報告約定時長是25分鐘，但前面的人超時了。我上去開講時沒有注意自己開始的時間，盡管我沒有超時，但對后面的發(fā)言還是有一定的影響。佐藤學教授坐在前排，盡管也疲倦，但他用點頭和笑容對我的發(fā)言做了積極的回應。我讀過他的《課程與教師》《學習的快樂——走向?qū)υ挕贰鹅o悄悄的革命——創(chuàng)造活動、合作、反思的綜合學習課程》，在2009年春節(jié)的博客上曾經(jīng)直言他是我未來的學術榜樣，能得到他的鼓勵和支持，我心中很是高興。

11日早餐時，我介紹劉娟校長與佐藤學教授認識。劉校長提出成都交流的邀請，佐藤學教授愉快地接受了邀請，預計的時間是2012年5月。

11日上午主要是佐藤學教授的報告。佐藤學教授的報告一如他的為人——開朗熱情。因為他的書我已經(jīng)讀過，所以對其觀點大致是了解的。但以“我們從中學到了什么”提問，“從教到學”的課堂觀察定位，以及在課堂上練就“火眼金睛”的說法，還是讓我心生感嘆。有一句話具體怎么說我記不太清楚了，大概是這樣的意思：“沒有誰在課堂上經(jīng)歷過我這么多的失敗，我從失敗中獲得經(jīng)驗?！毕蚴W習，不忌諱提及曾經(jīng)走過的彎路，讓后來者從中有所借鑒，這樣的態(tài)度讓我感動。佐藤學教授的報告重在學習共同體建設，建設學習共同體更多的是從學生學習和教師的狀態(tài)調(diào)整入手。在“理想課堂”的框架中，我排第一位的是讓學生度過美好快樂的課堂時光，讓學生“蹦蹦跳跳上學，高高興興回家”。這一方面是基于對課堂觀察中學生學習狀態(tài)的現(xiàn)實隱憂，另一方面也是受佐藤學教授在相關著作中觀點的影響。

致力“靜悄悄的革命”，佐藤學教授說：“越是嗓音高的老師越不是好老師?！彼鲝堅趯W習共同體的教室里，“所有教室都是靜悄悄的，優(yōu)秀的教師不是喧鬧的教師”。用什么樣的嗓音當然要看具體的情境，但總體而言，我以為教師還是要盡量少說話、低聲說話。有一次，我在江西南昌一所學校交流過類似的意見，后來一位與會老師在我的微信公眾號留言：“聽了您的意見，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起放在辦公室的‘小蜜蜂’（小型擴音器）。我想從此不用‘小蜜蜂’，說不定以后可以晚幾年戴助聽器?！备魩滋?，這位老師又說：“我試著在教室里降低音量說話，發(fā)現(xiàn)我的聲音降下來，學生也慢慢學會低聲說話了?！苯淌也灰蔀閹熒袅勘荣惖膱鏊?/p>

回顧與佐藤學教授的第一次交往，看當下的課程改革，我以為可以提供這樣一些啟示：一是學校和教師一方面要盡量避免失敗，另一方面又要有創(chuàng)新與探索精神，敢于承認不足，從失敗中獲得經(jīng)驗和再次探索的勇氣；二是在改革中重建師生關系和同事關系，教育學很大程度上是關系學，觀課議課主張同事之間是“同在共行”的關系，教師的育人不僅是育自己、育學生，也是和同事“共育共成長”；三是教師少講、低聲講意味著讓學生成為課堂上的主角，讓他們經(jīng)歷、表達和展示，教師要努力成為傾聽者和學習者?！兜赖陆?jīng)》中說：“圣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有理不在聲高，好的教育是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

學會拒絕多余的“球”

2012年3月，朱永新老師說佐藤學教授5月上旬要來成都，我喜出望外，格外期盼。和于莉莉老師溝通，知道佐藤學教授成都之行是成都市教育局在安排。

佐藤學教授團隊5月4日晚上到成都，5日上午在成都教育局的“文翁大講堂”做一個演講，下午的活動安排我一時不清楚，晚上要去上海。

5日，我早早地趕到會場。佐藤學教授演講的主題是《二十一世紀的學校改革與課堂改革——構建學習共同體》。他從社會變遷和時代要求切入，指明教育的方向，主講“二十一世紀的社會與教育”和“二十一世紀的學?！?。對于“二十一世紀的學?！?，主要有“對‘質(zhì)量’和‘平等’同時追求”“從‘階段型（習得、掌握）課程’到‘登山型（思考和探究，主題、探究、表現(xiàn)）課程’”“協(xié)同學習”“作為學習共同體的學校”等特質(zhì)。我的體會是，這是學校改革牽涉的四個主要方面：愿景和目標、課程特點和結(jié)構、教學的方式方法、學校組織理念和組織形態(tài)。

在介紹了學習共同體的定義（學習共同體是兒童相互協(xié)同合作學習的學校學習，作為專家的教師們相互合作、家長和市民積極參加到學?；顒又羞M行相互協(xié)同合作）和愿景（不讓每一個學生掉隊，實現(xiàn)每一個學生的學習權，保證每一名學生都得到高質(zhì)量學習的權益，讓所有的學生都愿意學習；不讓任何一名教師掉隊，促進每一位教師作為教育專家不斷成長，讓所有的教師都愿意成長；讓80%的家長理解與支持學校的改革）后，佐藤學教授接著介紹了學習共同體的三個哲學觀念：公共性的哲學（與私事化、部族化做斗爭，形成開放與合作的人際氛圍），民主主義的哲學（民主主義指的是“與他人共生共存協(xié)同合作學習的生存方式”；學生、教師、家長，每個人都是主角；尊重個人的尊嚴和多樣性），對卓越性的追求（向最高的目標的挑戰(zhàn)，實現(xiàn)“有突破、有飛躍”的學習）。

佐藤學教授說：“我一直在進行教育改革的探索，但令人遺憾的是，前十年的嘗試都以失敗告終，在我手中失敗的學校就有一千多所。可以說，我是世界上教育改革失敗最多的男人?！边@次我聽得很清楚，佐藤學教授在世界各地這樣表達，增加了我對他的敬意。因為從事教育、教育改革是一件道德壓力很大的事情，這樣公開承認失?。ň臀夜烙嫞?jīng)歷的可能大多只是不滿意、不如意），一方面需要勇氣，另一方面也需要底氣。推及自己：我們能承認自己的改革失敗嗎？如果我們失敗了，社會會如何評價？社會是否允許我們繼續(xù)有價值的探索？聽到這里，我預備就這個問題提問，希望通過提問，使與會者能對這個問題進行關注和思考，啟示大家意識到教育改革的艱難，培養(yǎng)一些接受不如意的勇氣?？上Ш竺鏇]有安排交流和對話的活動。

佐藤學教授再次提到學校、教師如何拋球和接球的問題。他說：“社會給學校、家長給教師拋出的球已經(jīng)太多，教師們已經(jīng)手忙腳亂。在日本，最后堅持下來做教師的只有40%，很多教師對自己失去希望了，對學校失去希望了，對教育行政失去信心了。”我曾經(jīng)聽一個美國的教授的報告，說美國最后堅持下來做教師的比例似乎也差不多為40%。我沒有做過調(diào)查，中國最后堅持做教師的比例有多大，估計要大得多。但堅持下來的多，可能并不是真正想做教師的人比例更大，而是無法做其他事情，這就可能有更多的倦怠、更多的放任自流。

當下，學校和教師面臨太多的來自社會與家長的壓力，各方面對學校和教師的要求與檢查太多，太多的“球”拋到了學校，拋給了教師。教師身心疲憊，其中一些出現(xiàn)心理問題，給教育帶來了許多不良影響。怎么辦？一方面，教育行政部門自身要減少文件、減少會議、減少檢查，同時發(fā)揮“防火墻”的作用，對社會給學校、教師的干擾有所“阻隔”；另一方面，學校和教師也要有自己的定力與主見，遵循教育規(guī)律，用教育的智慧和勇氣拒絕多余的“球”，不接多余的“球”，不接與核心愿景不相關的“球”。通過共同努力，讓教師能把更多精力用于教學，從而為學生發(fā)展提供更高質(zhì)量的服務。

“從相互教到相互學”

2012年10月，在浙江寧波舉行的第二屆“新教育國際高峰論壇”上，主辦方邀請了日本佐藤學教授的“學習共同體”團隊、美國研究有效教學的加里.D·鮑里奇教授團隊、歐洲的華德福學校團隊和中國的新教育團隊對話交流。本次論壇的主題是“教育的文化價值”，論壇上有四大“掌門人”的報告，然后分四個工作坊交流。我要在新教育工作坊做40分鐘的發(fā)言和交流。

21日上午，首先是佐藤學教授的報告。佐藤學教授就學習共同體建設，介紹了“三位一體”的學習概念，強調(diào)傾聽，強調(diào)有思維深度的學習。佐藤學教授這次報告的內(nèi)容相較于首屆“新教育國際高峰論壇”有一些變化。其中有一點對我啟發(fā)很大，那就是“從相互教到相互學”的轉(zhuǎn)變。

2019年，教育部發(fā)布了《關于加強和改進新時代基礎教育教研工作的意見》，2022年新的課程改革方案也強調(diào)了加強教研的重要性。課程改革離不開教研，教研最為經(jīng)常的場所在學校。我以為，學校教研變革的一條重要路徑是從“從相互教到相互學”。以觀課議課為例：從執(zhí)教者的角度，上課的取向可以從“表現(xiàn)展示”走向“成長發(fā)展”，“我上公開課是希望得到幫助，希望你們來觀察研究我的教學”；從觀課者的角度，“我觀察研究你的課，不是想來幫助和指導你，而是我想學習，我想以此反觀改造我的教學”。事實上，當大家都想教的時候，學習很難發(fā)生；當大家都想學的時候，教可能自然生發(fā)出來。從這種意義上，學校課程改革的關鍵在于建設“從相互教到相互學”的教研文化。

文本閱讀學更多

要承認，與教育名家面對面往往難以實現(xiàn)，大多要看機緣。但閱讀名家的著作，領悟他們的思想，在實踐活動中有所依循“照著講”，同時結(jié)合實際有所創(chuàng)造“接著講”，這是絕大多數(shù)人都可求、可為的。和佐藤學教授有上述三次見面，有所得，但得之有限。閱讀佐藤學教授的著作所獲更多，這里再做一分享。

佐藤學教授認為：“研討教學問題的目的絕不是對授課情況的好壞進行評論，因為對上課好壞的評論只會彼此傷害?！边@是教研活動從“評課”到“議課”轉(zhuǎn)變的一條依據(jù)，增加了我堅持和推進觀課議課的信心。同時，我也意識到，教學研討需要觀課議課，但走進教室觀察課，不只有教學研討。根據(jù)目的，我把課堂觀察分為以下幾種：一是調(diào)查研究，二是分級評比，三是錘煉磨課，四是有別于上述三種的日常教研活動的觀課議課。走進教室觀察課需要“一把鑰匙開一把鎖”，觀課議課與其他課堂觀察活動，可以“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

佐藤學教授說：“最為重要并且是中心的課題，是圍繞創(chuàng)造性教學和教研制度形成作為專家的教師們之間互相培養(yǎng)的‘合作性同事’之間的關系。這種合作的同事之間的關系一日不形成，學校的改革就一日不能成功。”如何建立這種關系？我以為，需要培養(yǎng)同事之間“一起慢慢變老”的生活認同，在此基礎上，盡可能建立“同在共行”的協(xié)作對話、一起進步的教研關系。觀課議課需要“讓我們共同漫游，向那‘產(chǎn)生于上帝笑聲回音的，沒有人擁有真理而每個人都有權利要求被理解的迷人的想象的王國’前行”。

佐藤學教授要求：“必須讀懂看起來單純的事件背后所隱藏的復雜性?！蔽姨岢鲆獜摹奥犝n”到“觀課”。這里的“觀”意味著觀察，一方面是運用多種感覺器官以及必要的觀察記錄工具，有效地收集和整理課堂信息（“聽”也是觀察的一種重要方式）——“觀”；另一方面是運用心靈和理性的力量感悟、體驗和分析，以獲得對課堂教學的認識和理解——“察”?？鬃釉唬骸耙暺渌?，觀其所由，察其所安?！币簿褪钦f，要認識人和事物，既要看他的作為，了解他的思路，更要考察他的動機、價值追求，這樣才能夠更真切地認識、理解和把握觀察對象。宋代哲學家邵雍在《漁樵問對》中說：“夫所以謂之觀物者，非以目觀之也；非觀之以目，而觀之以心也；非觀之以心，而觀之以理也。”以目觀物，見物之形；以心觀物，見物之情；以理觀物，見物之性。這樣，真正的“觀”就不只是用眼睛看，用耳朵聽，而且要用心靈感悟和體驗，用頭腦思考和判斷，“發(fā)揮教學洞察力讀懂課堂”。觀課議課不僅需要觀察，而且需要調(diào)查。這里的調(diào)查有一定的理論假設，可以采用訪談和問卷、測驗等方法，目的在于盡可能讀懂復雜而多變的課堂。

佐藤學教授指出：“在某種立場看是完滿的實踐，在另一種立場看來往往是全盤否定的。這樣，教師工作的復雜性導致了絕望的‘不確定性’?！本痛?，觀課議課有兩方面的演繹和延伸：一方面，觀課議課強調(diào)教育真理具有境脈特征。“境”包含課堂教學的環(huán)境、情境和心境，“境”意味著課堂教學具有空間差異性和要素關聯(lián)性；“脈”意味著課堂教學具有時間流動性，不僅有曾經(jīng)、當下和未來的時間延續(xù)，而且有各要素的隨時流動和改變。這樣，觀課議課既要關注教學的情況、境況，還要關注教學過去的歷史和基礎，關注當下的條件和可能，關注未來的設計和延續(xù)。另一方面，在教學面前，參與者需要保持謙恭和敬畏?，F(xiàn)在和將來，課堂教學是一個難以猜透的謎，我們只能不斷接近，只能說“可能這樣更好，更理想”，永遠也無法說“我讀懂了課堂，教學就是這樣的，就應該這樣辦”，要有“我們未必了解別人”“我們未必正確”“即使我們正確，正確的方法也未必就這一種”的自我提醒，要充分考慮參與者的不同需要和具體情境。

在《靜悄悄的革命——創(chuàng)造活動、合作、反思的綜合學習課程》中，我們讀到了佐藤學教授的建議：“在討論中，最重要的是丟開一切抽象的語言，只說出自己對所觀察到的事例的真實感受和具體事實本身。只要大家能相互交流自己樸素地感受到的一切，就必然能學到許多意想不到的東西?！贝蚱啤拔也粫e人的事說長道短，同樣，也不希望別人來干預我的工作”的互不干涉的私下默契。同時，我又讀到過北京大學的陳向明教授這樣的講述：

佐藤學教授認為課例研究是改造學校文化的一種方式，是建立學校學習共同體的一個媒介，強調(diào)要創(chuàng)造以“學”為中心的教學和課程，進而將學校發(fā)展成為一個學習共同體。我在日本做訪問學者的時候跟著他和他的助手秋田美代子一起去學校聽課。有一次課堂設在進學校的大廳里，周圍全站滿了人，我問旁邊觀課的教師：“這是英文課，你聽得懂嗎？”他說：“聽不懂?！蔽艺f：“聽不懂來干嗎呢？”他說：“觀察學生啊，我不一定要聽懂?！甭犕暾n的時候，佐藤學教授說：“大家不準評價老師，也不準提建議，你看到有什么可以改進的，明天你回去后可以在自己的課堂上嘗試?！蔽覀兒髞聿稍L上課的老師，老師說：“很好啊，以前我們被評完課后總是哭著走出教室，幾百人盯著我們、批評我們，現(xiàn)在我們是笑著走出課堂，因為有幾百雙眼睛幫我們觀察孩子們是如何學習的?！?/p>

一方面主張“交流自己樸素地感受到的一切”，另一方面又要求“不準評價老師，也不準提建議”，為什么會這樣？我的理解是，如果評價可能對授課教師造成傷害，那就“大家不準評價老師，也不準提建議，你看到有什么可以改進的，明天你回去后可以在自己的課堂上嘗試”。如果有了學習共同體建設的基礎，那就可以“相互交流自己樸素地感受到的一切”，這里也有教育的選擇，有建設學習共同體的準備。

就總體而言，優(yōu)先保護上課教師也是觀課議課在具體實踐情境中的選擇。觀課議課是特別重視課后交流的。別人辛辛苦苦上一節(jié)課，你去觀察、去學習，觀察結(jié)束一句話都不說，看而不說，道義何在？說什么呢？觀課議課主張“以學心觀，以仁心說，以益心辨”。從批評者到建設者，觀課議課提供的“促進研究的對話反思”“從現(xiàn)場到問題的案例研究（觀課議課的教研范型）”“從問題到現(xiàn)場的行動研究實踐”三條路徑對如何對話、如何研究、如何做變革性研究進行了充分的設計與實踐，這里有研究的具體化和操作化。

佐藤學教授就課堂教學改革說：“應當追求的不是‘發(fā)言熱鬧的教室’，而是‘用心相互傾聽的教室’。只有在‘用心相互傾聽的教室’里，才能通過發(fā)言讓各種思考和情感相互交流，否則相互交流是不可能發(fā)生的?！卑堰@樣的思考用于觀課議課，觀課議課主張多用問號。一方面，問號是探尋，對問號的呼應是彼此坦誠的對話和言說，問號是對教育實踐問題的探索和發(fā)現(xiàn)，是促進彼此思想，是引出相互對話，是形成彼此啟發(fā)。另一方面，問號表達了愿意傾聽的態(tài)度，同時也傳遞著關愛和理解。關愛和理解是相互影響的基礎。要傳遞關愛和理解，傾聽就不是做做樣子，而是專注于對方的話語，適時作出回應，不僅認真傾聽對方所說的話，還要努力去理解對方話語中隱含的意思。這樣，議課中的傾聽就不是被動地聽，而是主動地探尋和發(fā)現(xiàn)。

在《學習的快樂——走向?qū)υ挕分校籼賹W教授提出了學習的兩種課程模型：“階梯型”課程和“登山型”課程。他認為，“階梯型”課程是追求效率性與生產(chǎn)性的樣式，其教育內(nèi)容與學習活動是瞄準最終目標，劃分好小步子，然后引導學習者朝最終目標步步攀升來加以組織的，目標的達成被視為教學的價值?！暗巧叫汀闭n程以大的主題（山）為中心，準備好若干學習的途徑（登山路線），達到頂峰是目標，但其價值在于登山本身的體驗及其快樂。在“登山型”課程中，登山者能夠選擇自己的道路，以自己的方法、速度登山。隨著一步步的攀登，視野開闊，其趣無窮，即便不能攀登頂峰，也可以享受攀登過程中有意義的體驗。我特別贊同“登山課程”的主張，就此形成“教學如登山，教師如導游”的隱喻。在“登山”課程中，教師有“防止危險與避免傷害、指引攀登方向、提供攀登的‘腳手架’、示范和帶領攀登、建設學習共同體互助分享”的責任?！暗巧健闭n程以“發(fā)展”“攀登”“鍛煉和能力提升”為目標，而不是執(zhí)著地以“臺階”“山頂”為目標，“路上的風景”也是目標。如何實現(xiàn)“發(fā)展”和“攀登”？我主張以挑戰(zhàn)性的任務，通過學生們比較緊張的智力活動和有價值的情意活動實現(xiàn)：教學效率=學生圍繞合理教學內(nèi)容的比較緊張的智力活動和有價值的情意活動時間÷教學所用（投入）時間。就“攀登”活動的學習支架，我建議給學生以“明確的活動對象、活動任務、學習方法、評估和檢查方式”等方面的支持。比較而言，我可能更加重視教師的作用和價值。

未見佐藤學教授已有多年。近來發(fā)現(xiàn)上海師范大學陳靜靜博士介紹，佐藤學教授說教師要有“飛鳥之眼”“蜻蜓之眼”和“螞蟻之眼”。“飛鳥之眼”高瞻遠矚可視野廣博，“蜻蜓之眼”多角度觀察可全面理解，“螞蟻之眼”所見有限卻精致細微。我以為其中尤有對“螞蟻之眼”的肯定和認同?；米籼賹W教授研究的視角，觀課議課要用好“三種眼”?！帮w鳥之眼”從上到下，是用理論觀察和審視，要基于現(xiàn)象而又跳出現(xiàn)象，力爭提出超越現(xiàn)象的觀念和觀點，形成更有遷移性的發(fā)現(xiàn)；“蜻蜓之眼”是復眼，也就是在觀課議課時要從多個角度提出問題，從多個角度研究問題，如從觀課者與執(zhí)教者、教師與學生、即時效果與未來影響等不同角度發(fā)現(xiàn)和討論問題，“發(fā)揮教育想象力”探索更多的教學可能性；“螞蟻之眼”則是進行更細致、更深刻的觀察，發(fā)現(xiàn)幽微，探索隱蔽，以小見大，避免似是而非。

以上是與佐藤學教授交往和所學的簡要梳理，實際學到的應該遠不止這些。因為受益多多，所以要特別向佐藤學先生致敬和致謝！

馮友蘭先生認為哲學研究有“照著講”和“接著講”之別?！罢罩v”重在傳承，“接著講”重在開新。我以為教師的教學也是這樣，既要有“照著講”，也要有“接著講”。向佐藤學教授學習，我有“照著講”也有“接著講”。這樣的“接著講”倒更適合做“橋梁”：理論與實踐的“橋梁”，專家與教師的“橋梁”，國外與國內(nèi)的“橋梁”。從這個意義上，我自己只是在努力成為“‘橋梁’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