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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里紅妝

        2024-12-03 00:00:00但及
        廣州文藝 2024年12期

        1

        我的叔叔叫于海,是我爸的第三個弟弟。

        大家叫他老于,新塍鎮(zhèn)上所有的人都這么叫,連三歲的孩子也叫。他的阿海理發(fā)店開在鎮(zhèn)西,臨河,朝南,晴天粼粼波光泛映在屋子的外墻上。這個店與其他店不一樣,里面干凈、整潔。剪發(fā)的推子、剪刀和刮胡刀,閃著寒光,睡在桌子邊緣,又分門別類,整齊得像支小隊伍。連臺盆、毛巾、圍兜都像演出服一樣,筆挺,有板有眼。除了理發(fā)的客人,店里常有一批老茶友,他免費供應茶葉和熱水。有時是一兩個,有時是一群,沒位置的還得站著。每天都有歡笑聲涌出來。

        等他們一走,叔叔就拿起了掃帚,蘆葦掃把輕輕摩過地面,頭發(fā)收成了卷。東西一一歸位,窗明幾凈,無聲閃光。左側,有個小院,他植了一圈花圃,月季、牡丹、茶花、三角梅,連矮小的太陽花都沿著墻角轉起來,生動著地面和墻面。他時不時會修剪花卉,把花草弄出一枚枚形狀來,比如松枝,就讓它們彎曲、變異,折騰出好看的造型。叔叔的穿衣也與眾不同,一頂有邊的小禮帽,一件黑色小馬甲,配白襯衫。他出門總是整整齊齊,有板有眼,頭發(fā)上定型膏,皮鞋上油,上下閃光,照耀地面。這看上去有點奇葩,好在時間會打磨一切,日子久了,大家都習慣了。

        叔叔就是這樣一個人,人們都說他好,說他慷慨,品行端正,助人為樂。

        我們這個鎮(zhèn)子,沿河而居,20世紀80年代有過名噪一時的益友冰箱廠,可惜這幾年繁華不再,日漸衰落了。叔叔對時事沒多少興趣,茶客們談論政治、社會現(xiàn)象,某某某貪污了幾個億,拼了十幾個情婦,他不吱聲,悶聲剃頭,仿佛塞上了棉球,沒有把這些聲音放進耳朵?!袄嫌冢阍趺礇]個態(tài)度呢?”有人不滿。

        “跟我有啥關系?鳥個關系也沒,我過我的日子就是?!边@是他的態(tài)度,也是他的處世哲學。

        叔叔讀書。他的書房在樓上,不輕易示人,像美人一樣深藏著。樓梯就是禁地,他在那兒裝了道小柵欄,用鎖扣扣上。茶客們只能到此,上面有什么,誰也不知道,我也沒有上去過。筑漏翻瓦片的楊立新上去過,像發(fā)現(xiàn)個新大陸。“那里像個城堡,有好多書,還有瓶瓶罐罐什么的?!?/p>

        叔叔一生未婚。這個近六十的老男人,讓人捉摸不透。

        我們鎮(zhèn)上,還有另一個抓眼球的人。她就是蓮花奶奶。奶奶已經(jīng)一百零一歲了,滿臉皺紋,但身子挺拔。她用一根小拐杖,其實沒多大用處,更多的時候像是擺設。她每天都來醬鵝店。這個店已經(jīng)七十多年了,是她創(chuàng)辦的,她燒的鵝香而緊致,能撕出道道肉絲來,吃過人的都贊不絕口?,F(xiàn)在是她的孫女在掌管,她每天都會來店里。

        她坐在收銀臺,不遠處是個煤球爐,壺里沸騰的熱氣不時飄向空中。塑料椅是她的專用座位。油亮亮的,上面纏著透明膠帶。她一坐,就不一樣了,四處亮堂,連這個幽暗的屋子也都生出了光。人們說,她是人瑞,人瑞是有光的。

        他們兩人構成了小鎮(zhèn)一道風景。

        2

        能仁寺,里面有棵老銀杏,一千五百多歲了,一到春天,它吐出來的芽苞最翠綠,也最生動。

        這是鎮(zhèn)上最有歷史的地方。每年到能仁寺的信眾無數(shù),一到寺廟,必然會來叩拜一旁的大樹。大家相信,大樹是有靈的。這天,能仁寺的鐘聲剛落,一群喜鵲歡叫著集聚,它們密實地圍在一起,在樹枝上玩耍、嬉戲。冰箱廠退休工人應榮用相機記錄下了這歡樂之境。拍完照,應榮去喝茶,想拿到理發(fā)店去炫耀。

        店門口貼著一張紙:“有事,外出幾天。”是叔叔的筆跡,沒告知原委和來龍去脈。應榮覺得奇怪,看了又看,邊上也有人圍過來看。

        四天后,還是沒有回來。“是不是出了什么狀況?”應榮心急火燎地開了電瓶車,來找我。我也不清楚,只能一遍遍打他手機。手機傳來,對不起,對方已關機?!斑@幾天都是這樣,手機一直關機,奇了怪了?!睉獦s道。

        “真是莫名其妙,去了哪里,也沒個關照。再說,手機總應該開著?!蔽野堰@告知我爸。我爸搖頭:“他這個人固執(zhí),有時候一根筋?!?/p>

        “會不會出問題?”

        “應該不會,他不是那種想不開的人。高中那會兒起,就跟別人不一樣,變得神經(jīng)兮兮?!?/p>

        “高中?”

        “是的,我總覺得那會兒他出了點事,到底出什么事,我說不出來?!?/p>

        一個老男人,總不會像小年輕一樣離家出走吧。我說不擔心肯定是假的。這幾年詐騙多,會不會被詐騙了,弄丟了錢?或者干脆被騙到緬北嘎腰子了?……我和應榮一起到了派出所,去備案。所里的人我熟悉,所長說,沒事,馬上會找到。“現(xiàn)代人怎么會不開手機呢?要付錢,要生活,離不開手機的?!彼€安慰我。“別忘了身份證,只要他一用,我們全知道?!?/p>

        但現(xiàn)實沒有驗證所長的自信滿滿,叔叔依然像謎一樣蕩在空中。幾天后,我又跑派出所,他們土著臉,一直搖頭,說報上級了,相信會重視的。我頓感緊張,心想,要命啊,極大的可能是去了緬北,如果真是這樣,就悲催了。派出所那幫人估計也是這樣想的,他們眼光躲閃,一臉無奈。茶客們一臉茫然,他們時不時會聚在店門口,覺得一定出了什么事。誰也沒有辦法,那塊罩在門頭的阿海理發(fā)店招牌也是一臉無奈。

        肯定在緬北無疑了,我夜不能寐。

        5月初,雨水來了,密集又凌亂。街道濕漉漉的,潮濕又發(fā)黏,人們撐起雨傘,吹著風出門。

        那天,一輛綠顏色的出租車駛過坑洼的大街,晃過月波橋頭零亂的樹叢,在理發(fā)店前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走下了車,車門輕聲掩上,出租車一個急掉頭,駛離了。那人開鎖,一頂?shù)烷艿膶掃吅诿鄙w住了大半個臉孔。此時的院子,失去人的陪伴后顯得凌亂,花草直接枯死,剩下殘存的枝干在風里掙扎。一只貓在墻頭徘徊,拖著一根僵硬的尾巴,陣陣怪叫縈繞屋后。房子灰撲撲的,有一截落水管斷了,半吊在空中晃蕩。

        是我叔叔,不過,又好似不是我叔叔?!霸趺闯蛇@樣了呢?”有人納悶。

        傍晚,得到消息的我趕過去,看到三四個茶友聚集在樓下,不時抬頭,在竊竊私語。應榮伸出手,一邊拍打著光滑的門板,一邊叫著老于老于。好一會兒,我叔叔從窗口探出那張灰白的臉來,他的臉色和腔調把大家嚇了一跳,大家以為見到了一個絡腮胡子的外國人。

        “沒事吧?”

        “我活著呢,好好的。”他沖大家一笑。這個笑很勉強,很做作。大家讓他開門,他說累,累壞了,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他也看到了我,揮揮手,讓我走。我一臉茫然,茶客們只好悻悻地走了?!跋駝倧哪沟乩镢@出來?!庇腥水斨业拿孢@樣形容。我也有這樣的感受。

        鎮(zhèn)子依然過著自己的日子,節(jié)奏平緩得像老時鐘,一晃一晃,從太陽東升,直到西方收斂。

        叔叔的店鋪變得不準時了,開店時間,關店時間,都沒了準星。即使開著,他也像個木頭人,仿佛得了一次重病。茶客們問他怎么啦,他只說外出,然后便是搖頭,不回答問題。他眼睛深陷,軟組織泛青,眼圈像打靶場上的靶心,一層密似一層。衛(wèi)生也不搞了,屋子顯得凌亂。于是,關于他的風言風語多了起來,以前那個沉穩(wěn)、耐心、平和的形象坍塌了。

        一天,電毛驢車載著我,還有一盒平躺著的車厘子。叔叔的屋子燈亮著,窗簾緊閉,露出一條細縫。我的眼光鉆進那條縫隙,只逮住了黑色的理發(fā)椅子和小半塊的鏡子。擂了一會兒門,叔叔才慢聲應答,緩緩開門,問我有什么事?!笆裁词乱矝],只是過來看看?!比缓笪野衍嚴遄臃诺搅死戆l(fā)椅上。

        “這東西金貴。我一個人吃不了,你拿回去。”他態(tài)度冰冷,像是在對一個陌生人。我不管,拉了條凳子,一屁股坐下。

        他從抽屜里掏出一盒利群煙來。這令我驚愕,眼珠子也瞪了出來?!澳愠闊熈??”我問。“玩玩,只是玩玩?!闭f完,一根煙被他兩根手指夾住,送到鼻子前晃了晃。他給自己點上,一股以前從未有過的怪味彌漫到了我的鼻腔。他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浮腫?!叭チ四睦??”我問。

        “做久了,有點悶,出去走走。只是個旅游而已?!?/p>

        “跑了不少地方吧,那么長時間?!?/p>

        “是啊,轉來轉去,其實也沒有什么。就是看個山,看個水嘛,也都差不多?!?/p>

        “旅游需要關手機嗎?”終于,我還是把問題提了出來。

        “嘿嘿,少打擾些。”

        這些鬼話能騙誰,鬼都不會相信。一個孤寡男人突然失蹤了四十多天,里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當他對我撒謊時,我心里滿是內疚和不安。我不敢正視他的眼睛,我想以后要多關心他,盡可能照顧好他。畢竟我爸年紀大了,這個叔叔有什么三長兩短,我是有責任的?!耙院蟪鲩T說一聲,免得家里人牽掛。”我口氣有點嚴厲,不友好。

        “出去過就行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p>

        他哈哈笑了。這一笑,我看到了以前那個叔叔,那個風趣、認真的人?;蛟S是這些天煙抽多了,他的門牙居然有點黑,像染上了什么東西。

        他的黑胡子帶給我強烈的陌生感和困惑感,總覺得眼前這個人不是我叔叔。但分明他是,他不可能是別人。即使?jié)M臉的胡子,里面還是我家的基因。我坐在那里,屁股生疼,感覺荒謬和不真實。他對我隱瞞,且隱瞞了許多,這是毋庸置疑的。

        從叔叔那里出來,夜已深,星星掛在遠方的天穹,讓我的腳步粘連。經(jīng)過月波橋頭時,風吹來,冷卻了我的臉龐。有一點我始終沒有明白,叔叔一表人才,這在鎮(zhèn)上也是不多見的,但他卻獨身。我沒整明白為什么會如此。我爸說,即使到了五十多歲,來說媒的人還是排起長隊,他都謝絕,連見面也不肯。有人甚至懷疑他身體有毛病,沒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有時連我爸也這樣覺得。

        “他這人怪里怪氣,不是缺了根筋,就是多了一根筋?!?/p>

        3

        我是鎮(zhèn)上的文書。常常跑區(qū)里和市里,跟各個機關、部門打交道。

        這天,我來到了市教育局。叔叔是1979年上的高中,嘉興一中,可惜后面的高考沒有通過。連考兩次,都鎩羽而歸。我托人查了他當年的檔案,看到了他的學生登記表,一張黑白照片,烏黑的頭發(fā),還有那張幼稚的臉。

        “有一個叫楊滔天的人,剛從土管局局長崗位上退下來。他們當年同班,有些情況你可以問問他。”教育局的人給了我楊局長的電話。

        當天下午,我結識了楊滔天,一個大胖子,禿頂,但說話柔和又親切。

        “于海啊,同班,瘦子,像根麻花。他成績挺好,一直名列前茅,這讓我們都很嫉妒。那時候剛恢復高考,我們都把成績看得比命還重?!睏钐咸熳谵k公室的大沙發(fā)上,身子塌落,精神挺好?!按蠹叶加X得他一定會考上,百分之百,結果沒有,連個師范也沒有?!?/p>

        “發(fā)生了什么?”自己像個偵探,對于這個新冒出來的角色,我既興奮,又有些不安。要打探叔叔的隱私,這道德嗎?必要嗎?我自己也說不清,但又覺得這是應該的。要弄清楚這背后的一切,解開一系列的謎團。

        “是啊,就是發(fā)生了事情。”楊滔天把目光望向窗外,從他所在的這幢大樓能看到城市的一個角,西邊有塊藍光在幽幽地閃爍,那是新挖的秀湖折射出來的光?!澳愀L得有點像,眼睛那一塊,眼神還是挺像的。”他給我茶杯里續(xù)水,茶葉在杯子里一沉一浮?!皯賽哿?。其實,也可能不是戀愛。反正那會兒神魂顛倒了?!?/p>

        “戀愛?”

        “是的。和那個喻文清糾纏不清?!?/p>

        “誰?”我頓覺慌亂,以為耳朵出了差錯。是的,我肯定聽錯了,這怎么可能呢。

        “喻文清。”他重復了一句。

        “就是……就是……前不久去世的那個越劇明星?”

        “沒錯,就是她。我們都是同一個班的。”

        我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喻文清在江浙滬家喻戶曉,我不懂越劇,但這個越劇大明星肯定是知道的。她車禍去世,這在越劇界是件地震般的事件。英年早逝,網(wǎng)上一度很熱鬧,許多喻粉悼念她,設靈堂,追思,開小型座談會都有。我的叔叔居然戀過她,這于我無疑是晴天霹靂。因為兩者相距太大,以致我懷疑其真實性、可靠性。我拎拎自己的耳朵,耳朵在,且很清醒,對當下的每個聲音反應靈敏。

        “那時喻文清還沒有名,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出名是后來的事,出了名的喻文清連我也見不到了,有一年我們搞活動,想專門請她。我給她打電話,打了好幾個才打通,結果我一報名字,她竟然想不起我來了。我說我們是同學,同一個班的。她說是嗎?讓我好好想想,就是這樣,她想不起來了。可見我在高中時期是多么平庸,真是不堪回首啊?!彼麚u著頭,想掩飾自己的尷尬。

        他又給我續(xù)水,一點前局長的架子也沒有,好像是我的同事,還帶點長者的親切。“稍等?!彼玖似饋恚D到辦公桌后面。他在大櫥里翻了好一會兒,遞出一本校友錄來。他一頁一頁地巡視過去,最后在一張照片前停了下來。“看看,就是我們的合影。不過,這張合影里沒有于海,他由于曠課受到處分。處分以后,不肯拍畢業(yè)照了?!?/p>

        事情越來越玄了?!暗降装l(fā)生了什么?”我問。

        “于海這小子,學習成績奇好,一直在班里排第一。他天生就是聰明,可有時聰明也是麻煩。他成績好,別人就盯上他,這就包括了那個后來揚得大名的喻文清。喻文清是向于海請教的,問數(shù)學,問物理化學。這一請教,就出問題了,我們都是這樣猜的。你知道,喻文清是長得很漂亮的,講話也甜,在班里鶴立雞群。有時他們在班里,有時在室外,很親密地說話,其實,我們都知道喻文清有個男朋友,比我們高一屆,打籃球,長得人高馬大,現(xiàn)在于海這個瘦弱的小子也插了一腳,事情就復雜了。”

        “噢,那……那喻文清是什么態(tài)度?”我好奇這個事情的走向,也為我叔叔著急。

        “喻文清才不在乎呢。她講話肉麻,發(fā)飄,其實她對好些男同學都是如此。這可能就是她的本性,也可能出于一種無意識,她沒想那么多,她就是一個正常的交往。可你那個叔叔就不一樣了,他守不住了,走路都恍惚起來,他以為喻文清愛慕自己,以為喻文清可以成為另一半。他就是這樣想的,反正這個時候的他就成了另一個人了。他上課開小差,走神,動不動發(fā)脾氣。后來,他在寢室里吹牛,說擁抱過喻文清,但誰也不相信。他說如果他騙人,就是烏龜王八蛋。大家將信將疑,更多的人懷疑,但也有人相信,畢竟他與喻文清還是很親密。有一回,大家看到喻文清給他買了一瓶汽水,那瓶汽水于海一直舍不得喝,就放在抽屜里。結果有一天,給打碎了,流了一地,最后也沒喝成?!?/p>

        我想象著叔叔當年那模樣,這個樣子與現(xiàn)在的他似乎大相徑庭。但人就是這么走過來的,每一步都有足跡,而且還會影響后面的足跡,環(huán)環(huán)相扣,缺一不可。

        “可惜是可惜,早早去世,因為車禍,她乘的那個車從崖上滑落。不知道是天意還是偶然,真不知道。”楊滔天似乎還對她沒有叫出他耿耿于懷。自始至終,他對那個明星抱著一絲蔑視,好像她是撿了便宜一樣。

        這一天對我來說,波瀾不已,一波接一波。從楊滔天辦公室出來,走進那個悶罐一樣的電梯,還是緩不過神來。腦子里是兩個人,一個是我叔叔,另一個便是喻文清。兩人交織,混淆著,糨糊樣的一團東西裹住了我的腦袋。

        4

        從市里回到鎮(zhèn)上,多了層迷離。

        以前我看鎮(zhèn)子不是這樣的,現(xiàn)在呈現(xiàn)的卻是另外一番模樣。房子里面有秘密,地下有秘密,連樹枝草叢都有秘密。那些老巷、石板和河邊的河埠,散發(fā)詭異的光澤,我第一次以這樣一種陌生的眼光看待眼前這個熟悉的地方。

        我讀不懂我叔叔。他古怪、偏執(zhí)、冷漠,像一座山似的,擋在面前。有幾個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眼前盡是這座山。我偷偷去他店附近,從遠處觀望,他好像是水里那條被電到的魚,反應木訥,表情冷漠?,F(xiàn)在他那里冷清了許多,茶友也少了。有時沒生意,他就一動不動。理發(fā)椅圈住他,更多的像是被捆綁在了這上面。

        我開始收集喻文清的資料,她的生平、成就和評價。

        通過電腦,我搜出她一張張照片。她臉上有演員特有的氣質,還有一種天生的優(yōu)越感和排他感。臉是俊俏的、多情的。這樣一個著名的演員,不到六十就走了,總讓人感到無比遺憾。照片在我眼前,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電腦上細微的顆粒。端詳越久,這個女人越陌生。我不聽越劇,但我知道她在越劇圈里造成的影響與混亂。我與她隔了十萬八千里,現(xiàn)在我試圖拉近她與我之間的距離。

        一周后的一個深夜,我無意間在網(wǎng)上搜了車禍的時間。這一搜,一道奇異的光掠過,竟有了輕微的戰(zhàn)栗和刺痛感。我發(fā)現(xiàn)了其中一層隱秘的聯(lián)系,我的腿也顫抖了起來。

        是的,我抖得厲害。我在時間上找到了一種邏輯。

        喻文清出車禍的時間、離世的時間,與我叔叔離開鎮(zhèn)子和回到鎮(zhèn)子的時間有著驚人的巧合。叔叔是在喻文清出車禍的第二天離開,又是在追悼會的次日回來。也就是說,整個行程都與喻文清有著重疊。這個發(fā)現(xiàn)令我興奮,更令我惶惶不安。

        我處于極度的亢奮和焦慮之中。就像打開一個地洞,我不知里面藏著什么,后續(xù)會如何。一切都不知曉,一切又等著我去揭曉。推開窗,遙望這個熟悉的小鎮(zhèn),邊上是黑沉沉的夜色,高處有浮云,云在快速推動、轉化,吞吐成一縷縷碎云。

        第二天上午我有會議,還有其他接待任務。一直到中午,煩躁和好奇挾裹著我,令我直奔理發(fā)店。

        時值盛夏,午后陽光高懸,熱空氣嚇人,籠罩四周。他獨坐在半明半暗的廚房,一杯黃酒和一碟花生陪伴左右,貓蜷伏著,半個身子偎依在他腳邊??吹轿疫M門的身影,他顯出驚訝。他遞了個杯子給我,我聞到酒入杯時那飄來的香味。他老了,皺紋在增加,伸過來的手也有微抖。

        喝了幾口酒后,我實在憋不住了,說了楊滔天,也說了那驚人的巧合。

        一雙奇怪的眼神一直凝視著我。那眼神在動、在變,整張臉明顯陰沉起來,很是不悅。“胡扯,有你這樣胡扯的嗎?”他站起來,連口水也噴到了空中。我的心一陣打鼓,想完了,闖禍了。

        “別以為什么都知道,告訴你,你什么都不知道。還有,我的事你少管,也輪不上你管。”他聲音粗暴,帶著戾氣,臉色緋紅。

        我十分狼狽,找了個借口,馬上逃離。腦中一直裝著他那雙血紅的眼,狠狠地瞪著,像只假眼。那片血紅里,帶著混濁與迷茫。整個下午我都不舒服,胸口悶,像挨了一記重拳。到傍晚,我悻悻回家,剛在門口脫鞋,手機倒是響了。

        “對不起,好侄子,我脾氣不好,不要記在心上。我不該,不應該這樣?!笔撬俏沂迨宕騺淼?,口氣緩和極了,像在跟一個兒童說話。我莫名其妙?!澳愫苈斆?,就像個福爾摩斯。真的被你說中了,被你破案了?!?/p>

        我感覺時空錯位。“你說得對,全對,是這么回事。這樣,你現(xiàn)在過來,我把情況都告訴你。”

        “現(xiàn)在?”

        “就是,現(xiàn)在,馬上。”

        5

        “你已經(jīng)了解大概了,我就告訴你全部吧。”

        還是在那飯桌旁,中午的碗筷還在,花生依然在盤里,他又添了半只蓮花奶奶那里的醬鵝。他給我倒酒。

        倒完,手在后背衣服上擦了擦,又伸了過來。他與我握手。粗大的手很有力,我能感受到掌心處老繭帶來的堅硬質感?!澳闶怯行娜?,能跟有心人說出我心里的話,也是種安慰。”

        我與他面對面。他喝了兩口,咽下,酒氣溢開,夜色正在院子里沉降下來。

        “得知車禍后,我馬上趕了過去。我也不清楚為什么會這樣,一刻也坐不住,就想馬上過去。我知道我?guī)筒簧鲜裁疵?,可就是想過去。我的心一直揪著。滔天肯定跟你說了,我們是同學,她就坐在我前排,每天,我都能看到她長長的頭發(fā)。那頭發(fā)真是美,梳兩根辮子,長長地掛著。我每天看得最多的就是那頭發(fā)。實際上,直到現(xiàn)在,那烏黑發(fā)亮的頭發(fā)一直在我的面前,現(xiàn)在就在,就在我前方。就這樣,我趕到了省城,尋找那家醫(yī)院。車禍很嚴重,她已經(jīng)昏迷,醫(yī)院正在進行搶救。在醫(yī)院門外,我碰到好些她的粉絲,捧著鮮花在等待消息。我沒有鮮花,只是傻站著,期望她好轉,能醒來,能看到她的笑臉。我當時就是這樣想的?!?/p>

        天悶得厲害,廚房狹小,電風扇守在門口,左右擺動。一只飛蛾在窗口探秘,撞在紗窗上,像清醒了點,急忙掉頭。酒很溫和,在舌頭間盤旋一下,瞬間又沒了。“你很真誠?!蔽艺f。

        “我就是牽掛,就像家里人一樣,我心亂如麻,毫無頭緒。其實,我也知道,她與我一點關系也沒有。她是明星,大家都捧著她,哄著她,或許我站在面前她也認不出我了。這是很有可能的,可我就是牽掛,不是一點點的牽掛。你不會笑話我吧?嗯,你肯定在笑話我了。”

        我搖頭。我怎么可能笑話他呢,如果笑話,就不會跟他聊這件事了。我覺得他在做他自己,我們許多人都不在做自己。

        “那,那為什么一直不開手機?”

        “嘿,一開機就煩了,電話會不停,還要解釋。我不想解釋,只想消失,就這樣消失好了。這個事情別人不會懂的,我也不想讓別人懂。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能懂你呢?……不,不懂的。手機一關,世界就跟我無關了,我可以專心做我的事。沒有一個人來打擾我,沒有,一個也沒有?!?/p>

        “也沒住賓館?”這也是我一直搞不懂的。只要一住店,公安立馬就會找上他。

        “沒?!?/p>

        太不可思議了?!澳悄阕∧睦铮俊蔽壹逼鹊貑?。

        “根本沒心思去住賓館。剛開始,我就睡在醫(yī)院凳子上,挑選離她最近的那個凳子,就是想離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唉,我就是這樣,有點神經(jīng)病對不對?就是不忍心離開。我對老天說,老天啊,幫幫忙,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我睡不著,更多的是在半睡半夢當中。我祈禱老天伸出手來,幫一把。我就是這樣想的?!彼A送#c煙,吐出一長串的煙氣。眼前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他是新的,超出了我們小鎮(zhèn)可以理解的范疇。

        “四十多天都這樣?”

        “不,不是的,起先這幾天是這樣,后來住進了宿舍?!?/p>

        “宿舍?”

        “后面就是個大笑話,別人不會理解的,連我自己都難以理解。我做了一件很傻很傻的傻事,又覺得非做不可,不做不行。就是這樣?!蔽业难劬Φ纱罅??!拔易隽恕隽酸t(yī)院的清潔工?!蔽抑挥X得自己恍惚了。“掃地、清理垃圾和保潔等事情。那里有宿舍,我就住那里,就在醫(yī)院的一個角落里,有兩張床。”我的疑惑變成了身體僵硬的一部分,直挺挺地展現(xiàn)在他面前?!拔揖拖氡M可能地接近她。她在危重病房,靠近不了。我想看到她,哪怕看上幾眼也是好的??吹结t(yī)院招清潔工的廣告,就報了名?!?/p>

        越聽越糊涂,越聽也越有興趣。我想象他穿著保潔外衣,縮著身子,行走在醫(yī)院狹窄的過道。他戴皮手套,可能戴著一個大口罩,去處理別人的那些臟東西、排泄物,甚至那些手術過的醫(yī)療丟棄物。我的目光拉直了,又不好意思緊盯,只能移開,聚焦到了布滿黑色的窗外?!耙姷剿藛??”我問。

        “世上最怕有心人。你存心這樣做了,肯定就有機會。我先在10幢,后來挪到了8幢,她住在邊上,就在7幢里。起先,我會悄悄溜進去,幫助7幢的那個清潔工做活,人家怪模怪樣看我。我才不在乎,只要能接近她,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就這樣,我看到了她,她就躺在那里,一動不動,上面是輸液的袋子。里面安靜得很,地面也整潔,我把門推開一條縫。她那張臉,是啊,很不好呢,有些浮腫,有些變形……”

        他哽咽了。

        “后來,我直接用錢去賄賂物業(yè)主管,讓他把我派到7幢,她在的那個樓層。辦法總是有的,人的腦子一動,辦法就會嘩嘩地來。就這樣子,我能天天看到她了???,可是她的情況不好,很不好,有呼吸,就是醒不來,一直昏迷。我就直直地盯著,心里在跟菩薩說話,盼著她能回來,像正常人一樣。我的心痛啊,像是在割,刀扎了一樣。眼前還是那條辮子,長長的辮子,在眼前晃來晃去,噢,那是青春,那樣生機勃勃?!?/p>

        我的眼眶濕潤了。他是真男兒,做了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我一下子對他刮目相看了。

        “她走的那天,我仿佛有預感,一早,就覺得胸口發(fā)悶。我把地拖了,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凈凈。我還把她的窗子打開了,讓清風送一些進來。到了中午突然聽到家屬的哭聲,我在開水房里,奔了出來。啊……她的房間里圍滿了人,有醫(yī)生、護士,還有她的家屬。儀器上的那條曲線一點點拉直時,我整個人崩潰了,整幢樓都在轉,我暈了過去……”

        起風了,窗外的干燥被吹散。院子還是一片凋閉,那半截水管,醒目地橫躺在地上。他又哽咽了,轉過身,背對我。

        我終于明白他為何終身未娶了。

        6

        這年的冬天特別長,也特別冷。冰很厚,覆蓋了鎮(zhèn)上的大地和河流,屋檐上的冰凌子長得賽過胡蘿卜。

        春天,能仁寺的鐘聲姍姍而至,鐘聲里飄蕩出一絲淡淡的甜味。叔叔逐個清理了花盆,栽上了新培的土以及新鮮的肥料。他還對著大鏡子,把胡子剃了,臉又恢復了清爽和潔凈。不久,他還停業(yè)了,專門請人給屋子做裝修。木材運來了,電鋸聲穿越弄堂,槍釘聲不絕于耳。

        4月,理發(fā)店老店新開。垂柳依依,花兒鋪陳,院子里開成一片小小的花海。

        推開理發(fā)室,人們發(fā)現(xiàn)里面大變。除了原有的理發(fā)椅、鏡子外,在右邊新辟了一個展區(qū)。那是個小型展覽,里面有櫥窗、展板和實物陳列。

        第一塊展板上寫著:十里紅妝——追憶越劇明星喻文清?!妒锛t妝》曾經(jīng)是喻文清的代表劇目。展區(qū)內,陳列著與喻文清有關的海報15張,碟片135張,磁帶26盤,報紙75份,演出劇照87張(其中在國外演出13張),還有兩套喻文清穿過的演出服裝。

        鎮(zhèn)里鎮(zhèn)外的人時不時會涌進來。喻文清的經(jīng)典唱段不時地從音響里盤旋而出,縈繞在院內院外,還一沉一浮飄落到閃光的河面上。人們在展板前駐足,參觀,總有人不斷地問他:“為什么要在這里辦這個展覽呀?”

        “噢,她是我同班同學?!彼驹谀莾?,平靜地說,別人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緒。

        他又穿起了小馬甲,戴起了小禮帽。這以后,附近鄉(xiāng)鎮(zhèn)的一些喻粉會涌來,憑吊,懷念。

        院子里花卉在競相開放,雞冠花紅紅的,把白墻也照亮了。院子外,兩堵墻交會,有一處遮陽的夾角,那里新筑了一個草泥窩,一群小燕子已誕生,有時會發(fā)出輕快的吱吱叫聲。理發(fā)店比以前更熱鬧,常常在門口圍了一堆人,但誰也不知道其中的秘密。在這后面還包含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一段??菔癄€的堅守。叔叔是個百變金剛、巫師,甚至是個童話里的人物。要守住這秘密是困難的,尤其是面對我爸,幾次話到嘴邊,都被我強行咽了回去。

        就像一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底下巖漿翻滾,表面又巋然不動。我被這個秘密觸動,又不得不深陷于這個秘密之中。

        “你叔有什么蹊蹺事。”有一回我爸探著頭,像是嗅到了什么。

        “沒……沒,真的沒有。”我搖頭,并撒謊。他朝我投來不信任的目光,或許他看出了某個破綻,也或許只是信口開河。我對叔叔發(fā)過誓,不告訴任何一個人。只有我們兩人知曉這秘密,現(xiàn)在,我必須遵守這份沉甸甸的承諾。男人一諾千金啊。

        然而有一天,當叔叔找到我,我還是愣了好一會兒?!叭ノ鞑柯糜?,感受一下草原和雪山。這回,就想好好去撒個野?!彼嵵氐亟唤o了我一個任務:每天晚上和周末,把門打開?!安徽加媚闵习鄷r間,可能會有戲迷過來。”他強調說。

        我不得不聽從他的話,亮燈,開門迎客,一遍遍地放喻文清的唱腔。

        有一個晚上,我在市里喝喜酒,沒過去,叔叔的電話就追來了。鄰近的盛澤鎮(zhèn)居然來了十幾個中年婦女,她們中午就來了,一直等到天黑。待見到她們時,我都不好意思了。她們從江蘇趕來的,跨省追星,一遍遍聽喻文清,眼神里滿是崇拜,當然更多的還是哀婉。

        聽多了,我也哼哼了,開始感覺到其中的美,居然也喜歡上了越劇。那些旋律就伴隨在我的耳畔與左右,悄無聲息地鉆入我的皮膚、血管與呼吸,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音波激蕩,與我的內在相呼應。當有一天,我凝視喻文清照片時,發(fā)現(xiàn)不是我在看她,而是她在看我。照片里的那個人仿佛鮮活起來,生動起來,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她仿佛就站在這屋子里,一舉手,一投足,充滿了韻律與回味。

        把音量放大,讓整個屋子被越劇聲包圍。我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讓自己沉浸在整個氛圍里。

        分不清我到底是我,還是我叔叔。我恍惚、困惑、喜悅,覺得自己也成了越劇裊裊之音里的一部分。

        責任編輯:盧 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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