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南與貴州交界的密林深處，一對夫妻用半生守護著一片國家重點科研林，從青絲到白發(fā)。他們甚至為樹取了名字，像對待孩子一樣悉心照料。

“他守護樹林，我守護他”

2024年7月底，湖南懷化會同縣遭遇連日暴雨。在地靈鄉(xiāng)的白土沖林場，作為國家杉木良種基地的護林員，唐自田、李慶蓮夫婦一次次冒雨逆流而上，沖向山林排查隱患，加固樹苗。這對護林員夫妻每天要步行50里山路，防火、防盜、防山洪、砍雜木……至今，他們已經(jīng)在這片密林“無人區(qū)”堅守了四十余年。

唐自田今年61歲，是湖南會同縣廣坪村人。1981年冬天，縣里準備在白土沖培育高產(chǎn)杉木原種，剛初中畢業(yè)的唐自田應(yīng)聘到了這片林場。當他千辛萬苦來到護林所卻傻了眼：樹樁和杉木皮湊起來的“墻”，房頂蓋著枯黃的班毛草，竹板做的大通鋪上擠著四十多個人，被褥潮得發(fā)霉。因沒通水電，每個人身上都散發(fā)出一股令人作嘔的餿臭味。唐自田安慰自己，干滿一個月，拿了工資就走?？傻搅艘粋€月，他又以同樣的方式安慰自己，不知不覺在山中過了兩年。

1985年夏天，白土沖林場來了一名年輕的女孩，叫李慶蓮，身材高挑，五官靈巧，活潑開朗，做事麻利。第一眼見到她，唐自田的心就跳個不停。幾個月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個姑娘。李慶蓮對為人忠厚、做事勤快的唐自田也有好感。沒多久，兩人就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1987年7月，唐自田和李慶蓮舉行了簡單的婚禮。結(jié)婚第二天，他就帶著妻子返回了林場。

讓唐自田夫婦始料不及的是，一年不到，原本一起留守林場的六戶人家陸續(xù)走了五戶，林場只剩唐自田夫妻倆了。“我要出去打工，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待了?！币惶焱砩?，李慶蓮望著冒著黑煙的松枝抱怨道。唐自田沒有阻攔。兩天后，李慶蓮就收拾好了行李。唐自田送妻子下山，途中兩人誰也沒說話。

讓唐自田意外的是，沒過兩天，李慶蓮就回到了林場。“我是不喜歡這個地方，但我要是走了，你生病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我可不放心……”聽著妻子嬌嗔的話，唐自田心里一暖，笑容爬上了眼角。

“樹癡夫妻”為愛堅守

唐自田每天都要去巡山，給各種重點培育的樹木做測量和記錄，3000多畝的科研林，巡查一趟需要走二十多公里，耗時五六個小時。他怕妻子辛苦，不愿她跟自己一起巡山?？衫顟c蓮不肯，她寧愿巡山，也不愿一個人面對孤獨。李慶蓮也是個能吃苦的，幾個月下來便可以不歇氣地走完全程了。碰到唐自田外出開會或辦事，她還會代替丈夫去巡山。

一次，李慶蓮代丈夫巡山時，突然發(fā)現(xiàn)屬于鄰縣的一個林場交界處煙霧翻滾，火光沖天！她急忙跑到有手機信號的山頭，分別給丈夫和縣林科所打電話，然后又立即回到現(xiàn)場清理防火帶。唐自田聞訊趕回來，只見妻子頭發(fā)蓬亂，臉上被灰塵和土粒覆蓋，全身的衣服也被汗水濕透，但他們避免了一場森林火災(zāi)，立了功。

兩年后，大女兒雯雯降臨。女兒小的時候，夫妻倆都是走到哪帶到哪。女兒也樂意和父母一起，撿樹葉、逗小鳥，玩得不亦樂乎?？?歲那年，她去了外婆家后，再也不愿跟父母回林場了，從此由外公外婆撫養(yǎng)。

國家重點科研林不同于一般森林，里面有很多國家重點培育的木種，需要不間斷地對目標樹木進行觀測、記錄土地的呼吸、收集樹上的凋落物……不得有絲毫閃失。以前，唐自田覺得只要這片林不被火燒、不遭病蟲害、不被人為破壞，為國家守住這一片青山，為當?shù)氐纳鷳B(tài)保護做一點微薄的貢獻就心滿意足?？僧斶@片林被中科院森林生態(tài)實驗站作為觀測取樣點，還被中南林業(yè)科技大學、中國林業(yè)科學研究院湖南分院等科研單位選作實驗基地后，他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更重了。為了更好地記錄數(shù)據(jù)，唐自田分年、分月、分天、分樣地號、分目標樹號，認真記錄每一棵目標樹的樹高、樹徑等基礎(chǔ)數(shù)據(jù)，一絲不茍。

一世一雙人，一世一片林

唐自田一直記得多年前的一個晚上，李慶蓮腎結(jié)石發(fā)作，疼得在床上哀號打滾。家里沒有藥，去山下找醫(yī)生來回也需要好幾個小時。那時，他無比怨恨自己，要不是自己，妻子也不會住到林場。

黑夜中，唐自田拿著手電筒飛奔出門。四五公里的山路，他一個小時就趕到了村里的醫(yī)生家?！拔依掀哦亲油吹每鞗]命了，請你去救命！”唐自田憋著一口氣說完，拉著醫(yī)生帶上醫(yī)藥箱就往回跑。

醫(yī)生診斷后無可奈何地說：“還是趕快送醫(yī)院吧?！闭f完給李慶蓮吃了止痛片，又打了消炎針。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唐自田找了一臺農(nóng)用車將妻子送進醫(yī)院。所幸救治及時，沒有出什么大問題。后來，唐自田和李慶蓮的小女兒出生，盡管山上已經(jīng)通了水電，但為了上學，小女兒還是跟隨外婆生活。

在唐自田的影響下，李慶蓮也成了半個專家。她不僅學會了采樣、觀測、記錄，還對每棵樹都如數(shù)家珍。在他們的守護下，白土沖科研基地無一起森林火災(zāi)和重大破壞森林資源行政案件發(fā)生。唐自田更是協(xié)助科研人員先后參與完成了基地3700畝杉木科研林、5500余畝杉木速生豐產(chǎn)林的營造和護林育林、810畝杉木三代種子園等項目的建設(shè)。經(jīng)過多年的學習和實踐，唐自田從一名普通的護林員成長為一名基地土專家，他對這里的每一片土樣地、每一棵目標樹木都了如指掌。

守林的日子是辛苦的，也是清貧的。唐自田夫婦的收入并不高，至今連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都沒有。在林區(qū)的宿舍里，他們也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兩個爛柜子、一張舊書桌，就是他們的全部家當。他們有的，就是這片林子。

唐自田和李慶蓮這對護林夫妻，被大家親切地稱為“樹癡夫妻”。這里的每棵樹都仿若他們的孩子，他們甚至還給每棵樹起了名：“廣洋47、地大18、連寶25……”

你護林，我護你。唐自田和李慶蓮彼此溫暖，彼此成就。如今他們即將退休，卻早已對這片山林產(chǎn)生了難舍的感情。“我們向組織申請過了，只要身體允許，就一直堅守在這片綠色世界里。”

編輯 曹宏萍 271828661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