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的聲音

——致父親

父親，此刻

我與您只隔著一束花的距離

您只要一伸手，就能

觸摸到向日葵、金蝶蘭們的呼吸

很多時候

眼角有淚，并不代表

憂傷在晴天的角落發(fā)酵

很多時候

歡顏，也只需三寸日光來臨

趁仲夏的風還在追趕遠去的呼喚

趁天堂的鳥鳴墜落在思念的窗口

父親，請您聆聽

我懷里每一朵花開的聲音

寄去南昌的信箋

幾番死去活來

滕王閣還會老去

燈影前的紅顏也會老去

只有那些儷句早已在

序里序外永生

我再次拷問中學的記憶

那個少年又在落霞前

畫一羽孤飛的鶩

洱廚的玫瑰釀

把露珠留在潮濕的夢里

在正午陽光燃燒前委身于懂它的人

每一滴墨紅都有純粹的名字

并非所有的甜言蜜語都來自陷阱

水的溫床可以發(fā)酵重生

揉碎前世只是為了締造另一個芳魂

與燭光重疊午夜故事

在月下，在洱廚

玫瑰釀沉浮星子

也醉人

瀘水登埂澡塘會

數(shù)百年，多么漫長的歲月

在漫長中接受大地對生命的饋贈

這天賜的泉水，比彪悍獵人的血更熱

洗滌污垢也洗滌病魔

怒江人的哲理與澡塘會一樣純粹

于是，溜索的民族用赤裸裸的軀體

還原人類最初的圖騰

溜索

站在高處

腳下的怒江是安靜的

一個傈僳族人告訴我

安靜的江水深不可測

他的高原膚色襯著對岸青山

讓我有了乘風的沖動

由高往低

我比風跑得快

在老姆登

沉下心，就能聽到雪山心跳

聽到叢林夢囈重重又疊疊

據(jù)說這里人神共居

只是，來去匆匆的過客

怎能窺見天使不輕易張開的羽翼

懸崖邊，醒目的十字架直逼天空

紅白房子里最原始的震撼之聲

或許只獻給上帝的耳朵

云端上，格嘎民宿的窗很小

卻裝得下用整個山頂砌成的皇冠

裝得下人類頂禮膜拜的日照金山

吊腳樓，哦得得情歌滾動在達比亞四弦中

諾亞方舟盛滿最后的神話

它們，讓一個瘦弱的江南女子熱淚盈眶。

高黎貢北

面對雪山，一條大地縫合線

隱藏多少風的記憶

想象億萬年前汪洋模樣

瞳孔后無數(shù)尾魚影出沒山之北

有人銘記二戰(zhàn)“駝峰航線”地標

那頂王冠在出世與入世間沉默

日照金山時

我與渺小雙雙跌落塵埃

記憶之城

一位地質(zhì)學家的預言

將州府遷了

知子羅沒有遷

根基扎在山梁上，連著骨血遷不動

腳下茶馬古道埋著馬幫的蹄聲

八角樓、偉人像

時間之外的故事嵌入青磚白墻

黑狗子晃悠在走廊前

背娃的男人從黑屋子里出來

紅色花背帶比斑駁的語錄墻醒目

在這里，人去并非樓空

當年的縣委大院變身養(yǎng)豬場

陳列房迎來送往

濕潤的土地斷不了煙火氣息

村口小貨車沒有吆喝聲

一袋子蘭坪甘蔗將記憶之城

沿怒江咀嚼

在麗江

7點58分，日照清晨

所有仰望都朝向雪山

和一朵高過地平線的雛菊

菩提路口

看得見或看不見的虔誠都在朝拜

朝拜昨天、今天以及明天

這佛光閃閃的高原

每一個沙彌都會念六字真言

但并非抵達的旅人都認得

唵嘛呢叭咪吽。

刻在雨水里

關于密碼

屋檐下老農(nóng)知道

大雁、水獺們也知道

飲下季節(jié)的第一副良藥

黑泥土盡頭起伏草木心跳

還有風，一不留神

劃開密碼

一個濕漉漉的春從云朵跌落

逃逸

今夜，月光逃逸

玫瑰、雛菊們在黑里昏睡

你也在昏睡

你是否夢見

春風也在逃逸

誰還在吐納生生的呼吸

也許，你無法捕捉黑里的記憶

只有夜鷹在更黑的院墻外

沉著孤獨的槍聲

四月朔日

今天看不到月亮

月亮趕上了太陽的步伐

今天沒有下雨

別下雨了

天灰灰色

會讓一些人的眼眶更潮濕

云和

所有大山，骨子里剔不去寂靜

即使將它連根賣給所有的門票

包括在它胸膛上高懸人類的纜車

抖落黃昏前的喧囂，只需要一陣山風

更多時候，屬于大自然的身軀

只在意日月與星光

為它千百年禪坐加持愛的能量

這樣胡思亂想時，我在霧里

你不在身邊，只有無邊的霧

將水色夢一汪一汪墜入云和

親愛的，我多想和你一起

一起聆聽雨聲、鳥聲、瀑聲

還有開犁前的山歌

這煙塵外的天籟只屬于大山

屬于一層又一層流淌的詩意

來吧親愛的，來云和

我就可以在你發(fā)亮的眸子里

看到大山神一般的模樣

我們還要一起尋找

無數(shù)翠色的竹葉背面，總有一片

隱藏著，昨日牧童遠去的背影

在鳳陽山

想到云豹不是豹

這傳說中滅絕又重生的家伙

我有了讓那些杜鵑花瓣

像昨夜覆蓋地衣、苔蘚一樣

覆蓋一顆忐忑心的沖動

它們與我擦肩而過

這粉紫色的呼吸，在山崖

在陽光親近處泛濫

泛濫的，還有滿山的溪流與瀑

不受壓抑，多么幸福的詠嘆

跟大自然同頻

或許不是一件上天入地的難事

我試著用不成調(diào)的顫音清了清嗓子

于是，秘境中的許多耳朵

譬如一對正在恩愛的白鷴鳥，還有

吊著綬帶去求偶的雄黃腹角雉

以及在一棵黃山松上眺望的赤腹鷹

它們，都聽到了這詭異的人類之聲

海天一洲的黃昏

有人，喜歡捕捉跨海大橋下

夕陽碎片的眼波

就像某個清晨的第一聲鳥鳴

振落最后一滴露珠

就像，你挽住屬于自己的一臂溫柔

一樣情不自禁

那天，諸如長虹臥波

諸如大鵬擎珠

杭州灣一再閃爍漢語詞匯的魅力

那天，海天一洲的轉(zhuǎn)角

有人拾起

黃昏里一枚長長的剪影

黃茅尖

耗盡體力前

一個曾經(jīng)的體育老師與另一個登山愛好者

引領我站在了江浙第一高峰

海拔1929米，釘在木樁上的字

在充沛的陽光里不動聲色

我纖細的手指與高聳的石碑

用同一種姿態(tài)伸向天空時

同伴的笑聲都是寬容的

我跟著以為這姿勢沒有違和感

當雀躍的呼聲落在黃粉蝶碩大的翅下

它對一株紫色蒲公英的專情

讓我覺著與茅草為伍的生命

或許比人類更有趣

只不過人類的登山也是有趣的

關于登山，可以肯定

我不會與“征服”一詞產(chǎn)生關聯(lián)意識

哪怕一閃而過的直覺

我只會讓所有仰望，在敬畏的項背上

閃爍夢一樣的星光

畢竟，山頂最純的風可以撣凈塵煙

與天接近的地方有稀罕的景致

就像眼前這株紫蒲公英

她在等風來，化作無數(shù)白絨毛

幸福地、隨風飄舞

“我在高處為你的幸福祈禱”

一個聲音在合掌的手心滾動

風，來了

掛在手指上的第35天

墨色化不開輾轉(zhuǎn)的念

夜的高腳杯浮動消逝不了的日歷

思潮在黑地盡頭排山又倒海

點亮昨日歸路的

是那些眸子里跳躍的燭光

是無法模糊的所有追憶

若非塵歸塵，土歸土

若非白月光承載屬于你的那縷青煙

風，只是墜落人間的一具輪回剪影

你也是

子時無風，你回來辨認的面孔

一一比月背祥和

刻在時光里的塔影之海樵先生漫賦

提起鶴，一團仙氣就在

春的湖面上翩躚

大善塔下沒有湖，有四方水

水汽氤氳成鶴的模樣

十七歲的天空足夠高遠

縱使官帽世襲

箍不住

山人孤傲的頭顱

或鳴野、九皋

或海樵、水樵生

筆墨自詡，足以刻畫翱翔的軌跡

那個大善寺的黃昏

是雨后初晴，是酒逢知己

收攏詩文的豐翼，將它們晾在

斜陽之后

作者簡介：駱海燕，筆名子衿，浙江省作協(xié)會員，浙江省舞協(xié)會員，越城區(qū)音舞協(xié)會副主席，越城作協(xié)副主席兼秘書長。有多篇作品見于《鴨綠江》《名家名作》《特區(qū)文學》《猛犸象詩刊》《文學港》等刊物。著有散文集《不曾淹沒的流年》，詩集《一朵云的獨白》《掛在翅膀上的風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