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寶印齋印式》是明代汪關所作，汪關治印，對古璽、漢印的基本功夫極深，淵靜工致，用刀光潤，是其特點，所作圓朱文，更有“出藍”之譽。后世推崇他直接文彭的“正傳”，并稱文、汪，可見這一派的影響較大。文章通過修復者對《寶印齋印式》的修復，對當前古籍的保護與修復形式進行了具體分析，為今后古籍的正確收藏提供了一定的借鑒。

關鍵詞：《寶印齋印式》；古籍修復；古籍保護

中圖分類號：G25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88（2024）09-0097-03

1 背景

《寶印齋印式》下卷，中國國家圖書館藏，藏品登錄號：璽印331?！秾氂↓S印式》作者汪關，字尹子，明代篆刻家，安徽歙縣人，生卒年不詳，約為萬歷、天啟、崇禎年間人。汪關是徽派篆刻的代表人物，在印壇獨樹一幟，主創(chuàng)明代篆刻主要流派之一婁東派，即揚州派。其篆刻品味高雅，藝術內(nèi)蘊深厚，構造精致細膩，作品被當時眾多書畫名家看重。明末，董其昌、王時敏、文震孟、惲本初、歸昌世、李流芳、錢謙益、趙文佩等文人士大夫的用印，大都出自汪關之手。汪關的居所稱寶印齋，后來清代陳浩將他所刻印的作品集結為《寶印齋印式》。

汪關原名汪東陽，后更名為汪關。關于這次改名還有一段趣聞，傳聞有一次他機緣巧合之下購得一枚漢代銅制人名章，章上所刻人名為“沙關”。汪東陽十分喜愛，當時便“少自治之”將印章上的刻字改沙為汪，之后更名為汪關，這銅章就成為汪關的人名章。汪關“為印更名”，可見其對篆刻的癡迷執(zhí)著[1]。

2 藏品概況及破損描述

2.1 藏品概況

此番修復為《寶印齋印式》下卷，原書為上下兩卷，現(xiàn)僅存下卷。明代鈐印本，蝴蝶式冊頁裝幀，全十七開，前后護葉各兩開。護板完好，原有裝具函套。冊頁開篇有“寶印齋印式下卷 漢魏六朝私印計一百八十八品”的題記。全冊按照印章字數(shù)不同，分為“二字印式”“三字印式”“四字印式”“五字印式”四個部分。每開四聯(lián)，每聯(lián)鈐印二至四枚印章。冊尾最末有歸昌世、畢瀧所寫的跋尾，記述冊頁的流傳過往。冊頁兩側護板保存完好，木質(zhì)紋理瑰麗細膩，包漿圓潤晶瑩，隱隱有玉般的溫潤質(zhì)感，經(jīng)鑒定為癭木所制。整冊開本布局整飭，鈐印技法細膩，題跋書寫精美，是難得一見的鈐印本佳作[2]。

2.2 藏品破損描述

《寶印齋印式》下卷的破損情況包括以下七個方面：一是兩側護板分離。兩冊護板與冊頁本體分離，且護板上粘合所用底紙糟朽嚴重，修復者推測該種情況應與粘合劑失效及紙張酸化焦脆有關。二是整體凹凸不平。整冊凹凸不平，從側面觀察呈現(xiàn)出波浪起伏狀，修復者推測此種情況應與受潮有關。三是磨損斷裂嚴重。冊頁每開邊緣存在不同程度的磨損，多開存在斷裂情況，且隨冊頁開合逐漸加深，其中前后幾開情況尤為嚴重。四是多開分離扭曲。冊頁中多開之間呈現(xiàn)不同程度分離并存在水波紋扭曲情況，修復者推測這些情況應與粘合劑失效有關。五是遍布水印斑痕。冊頁開身局部有黃褐色氧化斑，整冊存在不同程度的水印污漬，其中幾開尤為嚴重。六是頂部紙張漲出。冊頁前幾開從側面觀察漲出約0.3厘米，修復者分析這種情況應與受潮后冊頁各開不同程度發(fā)漲有關。七是右側上部分層。冊頁右上角除磨損外還有嚴重的分層現(xiàn)象。修復者分析這種情況應與受潮后粘合劑失效及常年翻動有關[3]。

3 修復方案制訂

3.1 破損程度評估

修復者對《寶印齋印式》下卷進行了破損程度評估。評估如下：修復對象外觀基本完好；紙張有不同程度氧化斑和水漬；物理強度輕微降低；開內(nèi)每聯(lián)保存基本完好無破損；開身輕微磨損，存在不同程度斷裂及粘合劑失效分層情況?？傮w評估，其破損程度介于輕度到中度之間。

3.2 修復方案備選

在導師的指導下，修復者針對修復對象的破損情況為其設計三種不同程度的修復方案。

3.2.1 修復方案一。方案一的主旨是對修復對象進行重新裝幀。修復步驟如下：先將冊頁護板和其中每聯(lián)揭取保留，廢除原有開身，按照原尺寸重新制作一個新的冊頁，再將揭取的每聯(lián)原位貼回，最后粘合原護板完成修復。此方案的優(yōu)點是徹底重做，解決冊頁上的水漬、氧化斑、磨損、開裂、粘合劑失效分層等一系列問題。問題在于冊頁開身強度并未徹底失效，選用此種方案有過度修復之嫌，不符合古籍修復的最小干預原則。修復對象為明代善本原裝原裱，冊頁制作過程中的諸多文物信息包含甚廣，修復者如果選用此種方案，就需要特別慎重。

3.2.2 修復方案二。方案二的主旨是對修復對象局部進行外部加固。修復步驟如下：在冊頁開身背面修補缺損，對于已經(jīng)斷裂的位置，在冊頁背面補上兩層構皮紙條進行加固。整體修復過程不在冊頁上動漿，所有動漿步驟都刷在補紙上，等撤潮后再進行修復，避免修復過程中出現(xiàn)新的水印。此方案有以下三個優(yōu)點：一是簡單省時。方案二所有操作程序方便簡潔，與方案一相比節(jié)省時間。二是穩(wěn)妥可靠。在方案二中動漿都集中在補紙上，且都是在冊頁開身的背面粘接，不容易出現(xiàn)新的水印，安全可靠。三是保留舊氣。與方案一相比，方案二保留了冊頁的文物信息，是冊頁修復工作中的常用方案，成熟穩(wěn)妥可靠，前人修復案例眾多。但是，方案二存在三個問題：一是冊頁缺損處修復效果問題。冊頁開身厚度有七層，由于方案中所有冊頁缺損的修復行為都在冊頁背面，那么修復后缺損處正面就會出現(xiàn)一個七層的斷層面，摸上去就是一個“坑”，正面修復效果不佳。二是修復后冊頁平整度問題。冊頁每開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斷裂，且位置集中于分心，每一開都需要進行加固，這樣補紙將全部集中在冊頁右側，且所用加固補紙必須選用厚實的構皮紙才能起到加固作用，導致修復后冊頁右側高度大幅高于左側，修復后冊頁平整度不理想。三是修復后的外觀問題。修復中所用加固的補紙條都集中在冊頁分心背面，在冊頁合起時，修復痕跡從側面會被直接看到，影響修復后的外觀效果。

3.2.3 修復方案三。方案三的主旨是在保證修復效果的同時將修復痕跡隱藏起來。修復步驟如下：將冊頁潤潮揭開，先在第一層下面進行修復，將修復材料墊入中間層，之后再將揭開的部分原樣貼回。這種修復方式屬于“墊入式”修復。方案三的優(yōu)點有以下三點：一是冊頁正面修補效果較理想。二是修復后平整度較高。三是修復后外觀美觀。方案三是揭開后進行修補加固，不存在方案二中補紙痕跡集中在開身背面的問題，修復外觀效果較好。方案三雖然解決了方案二中的幾個修復效果問題，但在修復中存在一定的不確定性，有以下三點可能出現(xiàn)的問題：一是水印處理問題。方案三是將缺損斷裂處揭開進行修復，可能會在修復中對冊頁開身施加大量的水。在用水之后，新生水漬能否有效去除是一個問題。二是冊頁抽漲問題。在對冊頁施水后是否會發(fā)漲改變冊頁大小，以及之后冊頁的粘結也是一個問題。三是開合強度問題。與方案二直接進行背面加固不同，方案三這種從開身中間填充補紙加固的方法能否為冊頁開合提供有效的強度也存在不確定性。方案三在修復效果上優(yōu)于方案二，但在水印處理、抽漲粘合和開合強度等方面存在一定的不確定性。

3.3 備選方案選擇

方案一工期過長且有過度修復之嫌，不予考慮。方案二較為穩(wěn)妥，但修復效果不理想。方案三雖然有不確定性，但可通過修復前小范圍的實驗進行分析確認。綜上所述，修復者選擇方案三作為此次實施的修復方案。

4 修復過程

4.1 前期準備工作

4.1.1 染制補紙并去掉浮色。此次工作所需補紙分為兩種：修補缺損所用補紙和內(nèi)部加固所用棉條。缺損補紙選用的是與冊頁開身紙質(zhì)相近的紅星棉料，加固棉條選用的是纖維長、強度高的自制構皮紙。染制方法為刷染，先用藤黃、赭石、花青和栗子殼水調(diào)制混合染料對紙張進行刷染，待補紙晾干后再用80度的溫水對染好的補紙進行浸泡，將表面的浮色洗掉后備用，這樣染制出來的補紙在使用中色澤穩(wěn)定不易掉色。

4.1.2 實驗水印去除及粘合強度。由于該方案需要在冊頁開身處著水進行修復，不可避免地會產(chǎn)生水印，因此，修復者選擇對冊頁護葉進行實驗性修補。選用冊頁護葉的原因有三點：一是冊頁護葉上沒有文字，操作中安全性較高。二是冊頁護葉酸化污漬較為嚴重，適合通過該方式去除水印。三是開身酸化情況嚴重，粘接后強度的實驗效果具有代表性。在修復中，修復者先著水將護葉對折處分層墊入補紙，再用稠糨糊填充粘接，隨填糨糊隨撤潮吸水，觀察水印去除情況。觀察結果顯示，小范圍動漿后水印去除情況良好，開身對折缺損處粘接后開合強度良好，說明修復方案三可行。

4.2 修復過程綜述

針對全冊各種破損狀況，修復者按照由易到難的順序進行修復，大致分為以下五個步驟。

4.2.1 分層缺損處修補。對開身已自然分層的位置進行修補，這類情況較多且修復難度較低。此類分層主要分為兩種情況：第一種是開身分層且無缺損。這類情況不需要進行補缺，僅用稠糨糊逐層填充加固，隨填糨糊隨用吸水紙逐步撤去水印即可。第二種是開身已經(jīng)分層且有缺損。這類情況除粘合已分層的開身外還需修補缺損。修復步驟如下：在開身正面的下面一層補出缺損，由于分層邊緣處紙張強度降低，需要墊紙深入內(nèi)部才能保證補缺部分的粘接牢固；將冊頁翻轉過來修補背面，在正面修補的痕跡下墊入幾層作為補出部分的主干；墊入的部分需要逐步讓出和冊頁開身粘接的區(qū)域，一層比一層小，讓墊入部分與冊頁開身連接處保持平整。修補冊頁背面的步驟與正面相同。這種修復方式能讓修補部分與冊頁原開身保持平整，把修補痕跡藏在冊頁開身里面。

4.2.2 未分層缺損處修補。未分層部分的修復方法與已分層部分基本相同，但在修補前需要逐步少量用水浸潤冊頁開身，先將開身逐步分層揭開再進行修補。工序中會產(chǎn)生較多水印，需要用半潮的吸水紙跟隨工作步驟隨做隨撤，先將新產(chǎn)生的水印吸附一遍，待修補完成后再用干吸水紙撤潮吸附。

4.2.3 斷裂處加固修補。冊頁開身對折處有不同程度的斷裂現(xiàn)象，以前后幾開尤為嚴重，裂痕幾已對穿。針對這類情況的處理方法是：先揭開表層，再墊入補紙對斷裂處進行修復，最后將表層還原。修復者如果簡單地進行粘貼加固，就會使層數(shù)變厚進而導致表層無法還原，因此，修復者需要將表層潤潮揭開后撕去下面二層托紙，并墊進去相應層數(shù)的自制高纖維構皮補紙，待半干后將表層還原；待壓實后將冊頁翻轉修復正面，工序與前相同。這種將表層揭開后填入修復的方法每次只能做一開，待徹底壓好后才能進行下一開的修復工作。雖然費時費力，但這種方法既保證了修復后的平整度與牢固度，又隱藏了此次施加的補紙等修補痕跡，保留了修復對象的舊觀和文物信息，達到了較好的修復效果。

4.2.4 水印污漬的去除。針對冊頁上遍布水印污漬的問題，修復者考慮到安全性及最小干預原則，選擇在修復環(huán)節(jié)中對冊頁進行去污處理。修復步驟如下：每開冊頁在進行修復時選用半潮的吸水紙對其進行去污，修復后再墊入干吸水紙對整開冊頁吸潮。這樣修復不僅能有效去除新生水印，還能對冊頁上原有的水印污漬進行吸附。

4.2.5 修復粘貼護板。冊頁兩側護板完好，但與冊頁粘貼的底紙已經(jīng)酸化糟朽不具備保留價值，因此，修復者先將染制的新底紙粘貼在護板上，再將兩側護板與冊頁粘連，恢復原狀。

5 修復工作思考

此次藉由國家圖書館主辦的“印譜修復技藝傳習專項研修班”的機會，有幸對其館藏善本《寶印齋印式》進行修復，修復者有很多的收獲和感悟。

首先，修復方案選擇問題。這次采用的修復方案并不是傳統(tǒng)方案，藏品破損不大，但開身酸化焦脆嚴重，若不對其進行修復，過幾年就有開身徹底酸化變粉的可能。因此，選擇科學的修復方案既能解決藏品破損問題，又能保留較好的外觀，達到較好的修復效果。修復者本著最小干預原則，選擇了比較折中的修復方案，力求做到既保證修復效果，又解決實際問題。

其次，修復尺度的把握問題。在古籍修復工作中，修復人員往往會面對修復度如何取舍的問題。以本案為例，由于冊頁受潮，冊頁前幾開從側面觀察漲出約0.3厘米，對其進行簡單切除，并對新切的刀口進行做舊染色，但這樣的修復行為是否具有必要性是值得商榷的。針對水印污漬的去除問題，之前用護板的底紙做過實驗，如果用熱水潤燙去除，就能對開身白度進行較好還原，但這樣施加熱水肯定會對紙張強度造成影響，若清洗得過分潔白，就會讓冊頁開身徹底失去舊氣，修復效果不理想。在古籍修復工作中，無論是搶救性修復、保護性修復，還是預防性修復，都應該根據(jù)實際需要，把修復的面積控制在盡可能小的范圍內(nèi)，能不動的盡量不動，能少動的盡量少動。因此，在修復工作中，修復人員對修復行為的尺度把握是一個難點。

參考文獻：

[1] 周建國.汪關與他的《寶印齋印式》[J].新美術，2000（2）：53-55.

[2] 萬群.天津圖書館藏敦煌遺書殘片的保護修復[M].北京：學苑出版社，2019：122.

[3] 孫慰祖.汪關事略考[J].書法賞評，2009（1）：34-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