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數(shù)字技術的發(fā)展,虛擬偶像顯露出巨大發(fā)展?jié)摿臻g的同時,也出現(xiàn)了虛擬偶像的性質認定、著作權歸屬以及商品化路上的風險防范等問題。本文將以虛擬偶像商品化路上的著作權保護為核心,從現(xiàn)有法律制度框架內探索虛擬偶像的性質以及各類型作品的權屬問題,同時為虛擬偶像商業(yè)化應用提出法律保護構想。
關鍵詞:虛擬偶像;著作權;商品化;洛天依
引言
艾瑞咨詢數(shù)據顯示,2020年中國虛擬偶像的核心市場產業(yè)規(guī)模為34.6億元。2022年,中國虛擬偶像市場仍處于高速發(fā)展期。雖然虛擬偶像的市場蘊含著巨大的發(fā)展?jié)摿?,但也存在法律性質認定未明確、侵權行為嚴重、保護范圍模糊等問題。從知識產權角度看,明確虛擬偶像著作權的歸屬并做好風險防范,是實現(xiàn)虛擬偶像商業(yè)價值的前提,也是一個具有理論和現(xiàn)實價值的知識產權課題。
盡管人工智能早已是知識產權領域討論熱烈的話題,但是虛擬偶像的體系化研究比較匱乏,國內外學者對虛擬偶像的關注與研究稍顯不足。在中國,連續(xù)輸出的UGC 創(chuàng)作作品、衍生周邊、舞臺的出現(xiàn),洛天依穩(wěn)坐中國虛擬偶像市場的第一寶座,因此筆者將以虛擬偶像洛天依為例,討論虛擬偶像的性質認定、著作權侵權以及商品化路上的風險防范等法律問題。
一、虛擬偶像的概念與法律屬性
(一)虛擬偶像的概念界定
目前法學界并未對虛擬偶像的概念給出具體的定義。究其原因,是伴隨著數(shù)字技術特別的發(fā)展成熟虛擬偶像樣態(tài)持續(xù)演進,技術對虛擬偶像的形塑仍在進行中[1]。結合現(xiàn)有文獻,筆者將虛擬偶像的定義分類并評價,同時作出定義,以便下文討論。
目前學者開展討論的虛擬偶像采用的是“動漫大辭典”的定義: 所謂虛擬偶像(Virtual Idol)指的是通過電腦圖形化等手段人工制作的虛擬人物(身份通常為歌手、演員、偶像等)[2]。筆者認為,動漫領域的定義并不能完全適用法學的討論,這一概念的不足在于三方面:(1)與人類的交互關系。喻國明將虛擬偶像稱為“一種自帶關系屬性的新型傳播媒介”,突出優(yōu)勢是“與人類溝通、交流和建立強關系”的,而不僅僅作為“紙片人”存在[3];(2)策劃團隊的運營。策劃團隊投入時間、技術、精力來實現(xiàn)虛擬的商業(yè)價值,促成其價值變現(xiàn);(3)無法將動漫形象與虛擬偶像區(qū)別。在“小黃人案”“迪迦奧特曼案”等案件中,角色均生活在虛擬環(huán)境中,但其衍生品同樣活躍于市場,與虛擬偶像區(qū)分存在困難。
因此,筆者認為虛擬偶像的定義應包括以下方面:(1)通過繪畫、動畫、計算機動畫等形式制作;(2)有策劃團隊的推廣;(3)能夠與人類建立親密關系;(4)在虛擬場景或現(xiàn)實場景中從事偶像活動且不以實體形式存在的形象。其要點有四:首先,虛擬偶像制作形式的復雜性使其在法律保護中存在困難,無法單獨運用著作權對其保護;其次,策劃團隊推廣即對虛擬偶像的“運營”,關系到虛擬偶像的價值變現(xiàn),也影響到虛擬偶像的發(fā)展方向;再次,在現(xiàn)實中活動是虛擬偶像區(qū)別于動漫形象的最主要的特點,也是法律保護的難點之一;最后,虛擬偶像與動漫形象的主要區(qū)別在于虛擬偶像是生活在現(xiàn)實世界的虛擬人物,動漫人物是存在于虛擬世界的角色[4]。
目前針對虛擬偶像的劃分尚顯零散,缺乏系統(tǒng)性,具體有虛擬歌手、虛擬游戲主播、借助娛樂真人明星打造的虛擬形象等。由于筆者缺少對虛擬偶像整體生態(tài)的把握,便將目光集中于虛擬歌手這一對象,以中國虛擬偶像市場代表人物洛天依為突破口展開本次課題。
(二)虛擬偶像的法律屬性分析——以洛天依為例
洛天依是以VOCALOID3 語音合成引擎為基礎,借助采集和處理人聲制作聲庫,加上 CG、AR 或全息投影技術等形式顯示外部形象的一位虛擬歌手。
鑒于具備強互動性等特征,虛擬偶像被當作計算機軟件與各個類型作品的組合體。但該認知有兩個疑問待處理:(1)未將虛擬偶像看作一個整體的視聽表達;(2)忽視了虛擬偶像用戶參與創(chuàng)作機制的優(yōu)勢?,F(xiàn)行的權利風險主要集中在著作權領域,筆者在此簡單分析。
1.著作權歸屬
首先,“洛天依”作為一款人聲模擬軟件,即在這一意義上,“洛天依”在著作權作品中屬于計算機軟件?!队嬎銠C軟件保護條例》規(guī)定,軟件著作權屬于軟件開發(fā)者。2020年修改實施的《著作權法》第11條將“其他組織 ”修改為“非法人組織 ”并不影響虛擬偶像著作權的歸屬?!奥逄煲馈钡闹鳈鄳敋w屬于上海禾念信息技術有限公司。
2.外在形象
“洛天依”的外在形象,要考慮虛擬偶像使用的美術形象的權屬問題。虛擬偶像使用的外在形象,一方面可作為3D、2.5D建模的設計圖,將其認定為圖形作品;另一方面,亦可認定為美術作品。筆者認為,虛擬偶像的審美意義大于實用意義,并且在商業(yè)活動中,洛天依的外在美術形象特色,如灰發(fā)、綠瞳、中國結等,是其辨認的重要依據。將其確定為美術作品更加適合。美術作品創(chuàng)作者享有著作權。
若該美術作品的權屬出現(xiàn)問題,則虛擬偶像在各大平臺的展示會出現(xiàn)困難。例如,外國游戲直播平臺TWITCH上有一位虛擬主播“Melody”,其動作捕捉演員曾向畫師購買了“Melody”的美術作品但未取得具體著作權授權,在“Melody”人氣劇升后,畫師舉報“Melody”的動作捕捉師侵犯了著作權。根據平臺的知識產權保護規(guī)則,平臺禁止“Melody”的動作捕捉演員再次使用這一美術作品。
3.演出
作為虛擬人物,洛天依并非《著作權法》規(guī)定的“表演者”。盡管洛天依是實際表演者,但因其虛擬特性并非真人,而無法享有表演權。筆者認為應當將表演者權給予軟件制作公司與歌曲創(chuàng)作者。因為從“表演”過程中各方的角色及作用來看,虛擬偶像“表演”離不開人類主體的主動介入與積極選擇。所以,明星真人在節(jié)目中演唱虛擬歌手的歌曲應獲得雙方的授權許可。
演出中有一項重要的“演唱作品”,如上所述,“洛天依”所“唱”的歌曲應屬于音樂作品,著作權歸屬于詞曲的創(chuàng)作者。
4.廣告代言
同樣,虛擬偶像并不符合我國《廣告法》第2條中對“廣告代言人”的定義。虛擬偶像代言活動本質是虛擬偶像有關權益的一種授權行為。主要是商標權、著作權等權益的轉讓或普通許可。其制作公司需要對授權行為承擔相應的責任。
5.衍生周邊
如棉花娃娃、手辦、Cosplay服裝等虛擬偶像衍生的周邊產品,屬于對于美術作品的復制,需要從運營方取得虛擬偶像形象授權。例如,洛天依的毛絨玩具作為載體體現(xiàn)了美術作品的獨創(chuàng)性,也不適用發(fā)展原作品而形成的新作品,屬于《著作權法》規(guī)定的復制,制作商不能證明其制作的洛天依復制品有合法授權,應當承擔法律責任。在這一方面,虛擬偶像的角色與“熊大”“奧特曼”等動漫形象著作權糾紛案并無明顯區(qū)別,可以從已有裁判中類推。
二、虛擬偶像著作權保護的研究現(xiàn)狀
(一)司法審判案例
“司法裁判大體上經歷了3個階段,即由不保護到保護,由非在先權利保護到在先權利保護,再由稱其為‘商品化權’的權利保護到稱其為‘商品化權益’的利益保護歷程[5]”。洛天依LUOTIANYI商標異議案是國家知識產權局2019年度十大商標異議典型案例之一,此案對虛擬角色的名稱與在先權益給予肯定,擴大了角色名稱的適用范圍。
(二)司法解釋嘗試
對于“商品化權”,我國立法實踐至今未收獲可行路徑。但有學者將《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授權確權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22條對于“在先權利”的規(guī)定看作是司法解釋肯定商品化權益的初步嘗試,較高的知名度和商業(yè)價值對及時保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三)學者討論
有學者提出賦予虛擬偶像虛擬人格權。目前,國內對于為虛擬偶像擬制人格持反對態(tài)度。學者認為虛擬偶像屬于“弱人工智能”,依據現(xiàn)存的知識產權法保護,利用司法解釋應對新情況即可。
有學者考慮到人工智能作為法律主體與法律客體都存在局限性,而討論虛擬擬制人格。虛擬偶像化因為“性格”的設定和“養(yǎng)成”,和人類具有了情感上的聯(lián)系,將其視為法律主體并無不可。做這種處理,是為了確定特殊情況下尚未具備智能的人工智能的法律地位[6]。
三、加強虛擬偶像的保護的路徑
(一)《著作權法》修改后虛擬偶像的保護路徑討論
1.新著作權法修改了對“作品”的定義
作品定義的修改對著作權法相當關鍵。從“能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到“以一定形式表現(xiàn)”的轉變,使作品的外在表現(xiàn)形式標準降低,像人工智能生成物、游戲直播畫面等新型作品屬性,可以被納入著作權法保護。
作品的定義由修改前概括式的描述改成半開放式的描述,解決了僵化性的作品類型限定的司法困境。筆者認為,“虛擬偶像”作為符合獨創(chuàng)性要求并“以一定形式表現(xiàn)”的新型智力成果,符合修改后“作品”的定義,要等待實踐中有關案例的后續(xù)具體裁判,趨向共識[7]。
2.虛擬偶像所屬的作品種類的問題
新修改的《著作權法》拓展第6項的“視聽作品”為“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chuàng)作的作品”,以視覺和聽覺作為構成要件。這種轉變反映了著作權面對新技術的快速發(fā)展的挑戰(zhàn),但同樣是虛擬偶像整體納入著作權保護的契機,(1)虛擬偶像作為一個整體的視聽表達,可以位列視聽作品;(2)虛擬偶像用戶創(chuàng)作機制是其獨創(chuàng)性智力成果的體現(xiàn),并且這種設計具有市場價值,應納入知識產權體系并受保護。
3.將 “法律、行政法規(guī)規(guī)定的其他作品”修改為符合作品特征的其他智力成果
“將著作權客體范圍由‘列舉+授權’的封閉式規(guī)定改為了‘列舉+構成要件’的開放式規(guī)定。為后續(xù)更多的客體類型的納入保留了立法空間”。如果將虛擬偶像歸類為“視聽作品”存在挑戰(zhàn),比如,視聽作品作為單獨客體的適用范圍廣泛、視聽作品與攝制電影方法創(chuàng)作的作品之間存在關聯(lián)性,導致虛擬偶像無法被明確歸類為“視聽作品”,因此可以考慮根據第9項兜底條款將虛擬偶像的屬性納入其中。
(二)虛擬偶像商品化的法律保護構想
1.以法人作品的形式獲得著作權權利
虛擬偶像屬于公司,公司通過聘用專業(yè)畫師、程序人員制作虛擬偶像,根據《著作權法》第11條、第18條等相關規(guī)定,以法人作品或者職務作品的形式獲得著作權權利。建議公司與作品創(chuàng)作者簽訂協(xié)議,明確地約定信息網絡傳播權、修改權、復制權等權利歸屬,及時進行著作權登記。明確權利歸屬是虛擬偶像開展活動的前提,需要警惕“Melody”案中的授權不明確情況。
2.形成虛擬偶像“人設”標準,完善著作權登記制度
2019年,多家日本公司成立虛擬偶像標準VRM聯(lián)盟來統(tǒng)一虛擬偶像的格式標準。文件中界定了使用權利,賦予具體虛擬偶像固定的人格設定與可以自由調節(jié)的表演人格設定。此“人格”并非法律意義上討論的“虛擬人格權”,更趨向一種包含性格等多種元素的“人設”,目的是為虛擬偶像提供保護。我國也可效仿此標準為虛擬偶像設置行業(yè)規(guī)則來推動虛擬偶像產業(yè)的穩(wěn)健發(fā)展。
我國登記虛擬人物登記處境并不明朗,登記不及時、配套設施不完善等問題一直存在,將虛擬人物的“人設”登記備案,有助于保障市場自由。同時,將線上備案系統(tǒng)備案和線下登記機制保護相結合。例如,我國深圳建立了一種數(shù)字設計作品備案系統(tǒng),幫助保存虛擬角色的形象固定的證據、明確權利歸屬,在發(fā)生權利糾紛時提供全面保護。
結語
虛擬偶像從產生到商品化展示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均屬于著作權法規(guī)制并保護的行為。因此,虛擬偶像在實現(xiàn)技術賦能、文化價值、商品化應用的同時,應當做到在新《著作權法》的框架下,以法人作品的形式獲得著作權權利、形成虛擬“人設”登記標準,并以法人作品的形式登記、適當分離“共性化”與“個性化”所有權,讓以著作權為核心的知識產權體系的研究與發(fā)展對虛擬偶像的發(fā)展與規(guī)范提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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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江蘇大學)
(責任編輯:豆瑞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