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擦著特朗普的耳朵呼嘯而過的子彈,讓特朗普獲得許多同情分。
“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這就是發(fā)展的辯證法。假若這個槍手不是個“托兒”,其目的就是阻止特朗普再任,那么他的行動適得其反。
特朗普如果再次當選,那么美國的政治、社會撕裂會進一步惡化。而特朗普第一次任期的口號,是“讓美國再次偉大”,這意味著他是意識到美國衰落,以重振美國為旗號上臺的。然而眾所周知,恰恰是他以一個偏執(zhí)狂的賬房先生的姿態(tài)試圖重振美國,對內(nèi)導致了美國意識形態(tài)極端化、社會撕裂、政治對立,對外則動搖了過去數(shù)十年美國悉心培育起來、千方百計維護著的霸權秩序,西方陣營嫌隙叢生,美式民主光芒盡失,西方發(fā)達國家年久失修、老態(tài)龍鐘、積重難返的現(xiàn)實,也暴露于世人面前。非但沒有“讓美國再次偉大”,反而讓美國過去的似乎無可置疑的“偉大”也被打上一堆問號。
總之,以特朗普為斷代,美國不再是那個讓世界只能仰望的、其他國家就算心有疑問也會被其它聲音以及自我的忐忑所壓制的、高高在上的美國了。 “美國偉大”的話語系統(tǒng),現(xiàn)在估計只剩下一部分美國人會沉醉其中了。過去國內(nèi)存在的、自發(fā)為美國生產(chǎn)一些神話的文學習慣,今日亦盛況不再,“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
思維及此,有聲音就會說:不要輕視美國。我們從來沒有輕視過它,美國的衰落是客觀的,但它衰落是自身造成的,是自身運轉與選擇的結果,非關外力,談不上輕視不輕視。
人分兩種。一種是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因此,我是不是一個品格高尚之人,全在自身,不賴外物。另一種是自是自賢,我本無暇之玉,倘有過失,或是聲名有損,要么是有抱欲懷私之人刻意誤導,要么則是有虎視眈眈之輩從中作梗。國家也是這樣,而美國是后一種。因此,前面所述美國客觀的衰落是“自身運轉與選擇的結果”,但在政治上一直被歸結為外因—主要是中國的競爭。這是美國文化的結果,特朗普只是一個歷史時點上的出口。而這一歸因,將在未來更長歷史視野里,被證實為美國歷史上最大的戰(zhàn)略性錯誤。
美國到底偉大不偉大?當然偉大,200多年歷史,有100多年居世界翹楚,并且建立以它的性格為基礎的世界秩序。相當長一段時間里,“近者悅,遠者來”,把全球最頂尖的人才都吸引到北美,從而引領世界科技突飛猛進,此美國之功也。這種功業(yè),放到中國春秋時代,是王霸之業(yè),故而中國人定義美國的世界權力時,稱之為“霸權”。霸不是一個貶義詞,它的原詞是“伯”,伯是老大之意。如周文王是“西伯”,西邊少數(shù)民族都在他的管理之下,享受秩序帶來的福祉。天下分裂,各懷私利,有一個“伯”出來維持秩序,主持公道,相對安寧,乃是幸事。但這個伯,也就是霸主,應當更加無私,一切以道義為前置準則,方能服眾。就像春秋五霸的首霸齊桓公,燕國被山戎侵略,齊國出手征山戎,燕國表示愿以舉國之兵相隨,齊桓公卻說,我先去征戰(zhàn),打不過再請你們支援。為了道義,赴人之急,是為霸主—以其無私,故能成其私。而美國呢,作為霸主,一個口號是“讓美國再次偉大”,另一個口號是“美國優(yōu)先”。
我很尊敬的一位學者十年前曾對我說,美國是上帝應許之地,讓各種不同膚色、不同文化、不同階級的人們都能在北美平原上融洽相處、共同奮斗,實現(xiàn)各自的美國夢。我心中想,你忘了黑奴血淚,忘了殖民之罪,忘了莫西干人的悲歌,忘了馬紹爾群島的核爆,忘了波多黎各人的當代之痛了嗎?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這就是當下時代,不堪細究。醫(yī)學上有個名詞叫代償期,大致意思是組織已經(jīng)萎縮,但它的壓力沒有減少,必須由僅剩的部分去超負荷承受,美國現(xiàn)在就進入了代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