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是不明飛行物，

它有它的無盡之域。

跡·我與春風皆過客

我們一起走了很遠的路

白紙黑字的青春

在時間的香云紗中裝飾

這一匹美麗的綢布

喑啞了一抹權(quán)衡利弊的色彩

那一絲光滑，如零星掉落的欲望

給這塊軟黃金，鍍上一層深邃的容顏

時光悄悄染色，模糊了你我的身影

摸不著邊的頭緒

那是一件云裳在燃燒

嘶嘶的聲響

像有人，正在拆除情感的違章建筑

我從逼仄的巷陌中退了出來

伸手扯下一截莨綢

將拆卸的傷口及塵埃包裹起來

瞅瞅光著腳丫的自己

我忘了那道不易察覺的傷痕

一些戴滿黃銅的面具，在風的慈悲里

借假修真

此時，在這清寂的日子打坐

一種悠長的號聲，來自冰封日子

最后的回眸

身邊奔跑的云朵，不時向我傳來

“我與春風皆過客”的禪語

跡·時間的漏斗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

每當白色的影子，飄入門楣

它就像炸藥似的，頓時硝煙彌漫

越來越薄的刀尖。穩(wěn)、準、狠

刺向一個人的精神死穴

嫻熟地操控一百六十平方空間的情緒

跳出來的一位強勢審判官，窺見

萬物，以及潰不成軍的空氣

都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那體態(tài)臃腫的心靈，藏著電腦

用鍵盤敲打生活，物化一切

聚攏來的一枚枚新鮮柳葉

被影子灌成跌宕的曲子，去到天上

時間管理得天衣無縫

人性的善與真，在影子的眉眼間坍塌走散

一地柳葉的說辭，流水線卷入

將人間的煙火，搞得兵荒馬亂

風蹲在角落，流著淚

在一片獅吼凌亂聲里，摁住嗚咽

側(cè)身，做出一個直角轉(zhuǎn)彎的動作

風將柳葉與影子攜帶的行囊

及布下的伏兵，一一壓碎

裝進時間的漏斗，扔進里屋

我從遠處看見

一頁頁日子脆生生落下

失眠的風，從夜的黑暗中走出

落荒而逃

身后的影子

如一連串凋零的省略號

跡·虛無

再說一句贊美的話

再做一次錦上添花

出了這個門

一切都是虛無的

她把生活的苦深藏于心

一捅就破的時辰，讓結(jié)果來傷害

重復(fù)的事故，她保持沉默

假裝歲月靜好

這個暮春，狠狠傷害過她的人

變得口吐蓮花

恨不得將太陽植入她體內(nèi)

而她，依然摸著四季的雪

跡·傾瀉的哭泣

隔著玻璃窗

神情專注，看突如而至的暴雨

我很想哭，哭成傾瀉的樣子

多年的壓抑，無處消解

就想借這一場暴雨，放肆

洗滌深深的哀傷，從頭到腳

跡·雪落下的聲音

一夜之間，友情潰爛，變質(zhì)

突然消失的善，帶走了我的眼淚

被拋到門外的濃情

像一場雪，眼前盡是白茫茫

整個五月，你都在躲避多年的情誼

功利讓你像著了魔，權(quán)衡利弊后

你選擇了傷害無用的友誼

就讓虛假刺激虛假吧

多年的塑料花，一閃念間

是朵虛無，狂歡已散

五月飛雪，雪落下的聲音

讓我連悔過的心情都沒有

跡·裂開的石面

荒野采石場

生活像一個石匠，取出石的紋理

支離破碎的石頭從此碰撞，與摩擦

發(fā)出火的光焰

燒毀了半生契約

石頭憂郁成疾的裂縫，久久無法合攏

時間被橫斷，掩埋在石頭最深的

傷疤，曾經(jīng)遭遇的屐痕

卑微忍耐到極限

突然的石破天驚，是石頭體內(nèi)燃起的閃電

如一個敢與過去告別的人

刺穿了來自大地的掌紋

他將每一寸憂傷納進鞋底，轉(zhuǎn)身的風

如石匠的一把刀，火星四濺

鑿開了石面，鑿開了一部徹悟的巨著

那戰(zhàn)栗的洞口，透出光亮

刷新了離人的天空

跡·到有風的地方去

天空低垂，無人的郊區(qū)公園

像被罩上一個偌大的玻璃瓶

灼熱，蒸籠一樣的空間

仿佛無數(shù)細胞和鏈條拼成的熔爐

這個被情緒膨脹，構(gòu)成的虛擬瓶罐

熱辣騷動，以另一種方式

逼我在命運的油鍋里

去原諒自己的荒謬與半世蹉跎

飛流直下的汗水，滴穿

一本值得紀念的證書

打坐道場，一些事物離開了

離開人間的酷暑

時光有序，我從日子的內(nèi)部

捧出慈悲的詞藻，和一腔梵音

稀薄的時間，欲言又止

如一個人，沉默寡言的中年

到有風的地方去吧

我甘做一株草本植物

且讓風吹我在黃銅之時

回到高昂的時空

向這蒼茫的世界，發(fā)出嘹亮的聲音

跡·積攢春節(jié)

手捧一把清風，洗擦

眼前的浮塵

這一年，我奔波在年輪里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忘記了很多節(jié)日

包括這冷冷的春節(jié)

此刻，在本煥寺浮沉

梵音一遍遍傳出，喚醒

淡淡的憂傷

我匍匐在地，向佛請求一束光

驅(qū)逐黑夜。請求此后的日子

像光一樣，幫我積攢溫暖

待春光積攢夠了，我再來聽一宿梵唱

邀請遲來的您，剪一朵春

與我舉杯，敬此年

遙看北方積雪消融

靜賞南方鮮花盛開

一起奔赴

燦爛的明天

跡·平谷桃花

我在平谷的腳步

灼傷了過去夭夭的日子

擦肩而過的一瞬

平谷已在我心的山坡留下腳印

這是我種在北京

桃花瓣一般的詩句

身后，四月桃紅的顏料

涂抹平谷大地

紅艷艷的春天，坐在枝頭

桃花濃深處，花香彌漫

一股春潮如水涌來

那是桃花與生態(tài)旅游

實現(xiàn)的時代對接

看，萬噸桃花發(fā)出的脈沖信號

正在演繹一場經(jīng)濟曲線

優(yōu)美山水的畫卷里

一股股清香注入游人的動靜脈

我看著自己的行程

以及做了各種標記的日子

我無法在平谷，完成一場桃花的對話

車窗外，風搬運著雨絲

那些錯綜的枝丫和數(shù)不清的花蕾

已開在我泛紅的腦海里

跡·北寨的杏花

漫山遍野。杏花，從北寨走來

帶著春風的囑托，踏上舞臺

演繹大地飛歌，和唯美的一生

云朵，拉住風的大手

讓北寨的花海，釀出壯美

看，沃野千里。靈動的

花瓣，一叢接一叢

像有人撿拾一朵朵粉白的詞

為一睹芳容，找尋幸福的修辭

我慕名，遠道而來

與閨蜜挽手，踏入繁華盛放的路徑

那是杏花的海洋，綿延的呼喚

層層疊疊的杏花

這是北寨精心培育的美

令人措手不及

坡上，那一聲聲清脆的鳴叫

是對北寨杏花的吟唱

我用詩句來注解，這大地逼真的藝術(shù)

這時，眼前鋪天蓋地的白

替我寫下陽光的詩行

大風過后，我撿起繽紛

裝飾幸福夢，向一座山致敬

跡·五月的花神

小閨蜜，突然出現(xiàn)

我參會的賓館，是那樣輕盈芬芳

手捧一束優(yōu)美的芍藥花

她笑容如朝霞，坦露

治愈性的美

我接過她手中的花

像從五月接過一個意外的

春天

一切的久別重逢

像萬物復(fù)蘇

友誼的記憶，已坐在一截春風里

在彼此身后，長出薄薄的翅膀

這是天使繽紛的氣息

一抹清香，延伸了天地的邊界

你的到來，人間恍若天堂

萬家燈火中，你笑得比星火還溫暖

象·一片磚的高度

高于夢想的那塊瓷磚

我用月光給她披上靈魂

復(fù)讀，美的一種生活方式

一片磚的春秋

就在方寸之間朗誦

掛在窯爐旁的月亮

還是從前的月亮

它為一片磚的出生與成長

默默守候

執(zhí)著的光，卻從未遠離

在一滴噴墨的汁液里

月光給瓷磚押韻

坯體躍出的火焰

吟唱著卓爾不凡的熱烈

字字句句，閃爍智慧的星辰

碼放在館內(nèi)的宋瓷

駐守神秘的力量

那一千二百度的故事

搖蕩著日月光華

隔世溫暖的典藏

翻滾素雅高潔的頌章

表體淬火而出的粒子

又一次鍍亮了品質(zhì)的高度

在豐沛的負氧離子中

抓住健康的云緞

唐風宋韻的釉彩

就在我面前翩翩起舞

我調(diào)出名詞和動詞

仿佛是一道凝固的彩虹

在千錘百煉的魔法中

交出奇妙的光芒

象·后來，我扮演了父親的角色

那一年，父親病逝后

母親痛苦得六神無主，不知路在何方

此前的母親

是個領(lǐng)到工資即刻交給我父親的人

家中芝麻大的事情

都是由我的父親來完成

我目睹痛失丈夫的母親，彷徨迷茫

為了安慰母親，我怯生生接替了

父親的角色，以稚嫩身軀

扛起了家庭的重要責任

賺錢。養(yǎng)家。供弟妹上學

打理家中大小，人情世故

那些年，弟妹像是我自己的孩子

像依賴母親一樣，依賴著我

又像依賴父親一樣，依賴著我

既是長河，也是大山，我得綿延不斷

對他們的種種需求，我一臉滿足地

為他們的滄海安排好了明月

如今，弟妹們

早已學有所成，各自成家立業(yè)了

回想起我半生忙碌

父親欣慰的笑聲仿佛就在我耳邊

父親將他未完成的事業(yè)

都交由我這位長女

繼承光大

象·母親的畫像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

扎著長辮子的母親，像一朵彩云

她雙料科班的履歷，發(fā)出

萬丈霞光，眩暈了同齡人

這一朵云卻放棄了天降海南的絢燦

將愿望安扎在鄉(xiāng)村

駐守鄉(xiāng)村康寧，懸壺濟世

母親仿佛是鄉(xiāng)村的一盞明燈

放射出最美的光芒

她經(jīng)常背著鮮紅的十字藥箱

輾轉(zhuǎn)柴門，掃除病灶

那高挑綽約的身影

綴滿星光。仁心妙手是牽引她

向高處奔跑的勛章

她走過的鄉(xiāng)間小路，每一段都鮮花盛開

吹過來的風，似有銅管樂隊在演奏

總會聽見對她，嘖嘖的贊美之音

而她，卻收攏起翅膀

蹲在貧窮處，將芳華交給藥方

交給鄉(xiāng)鎮(zhèn)，為百姓望聞問切

探索病根。用一顆滾燙的心

救死扶傷，守護一方安康

我曾寫過許多歌頌美的文字

卻難以寫出我母親

在風華正茂時，拿捏生死關(guān)口的

鎮(zhèn)定修辭

她才是直抵生命深處的詩人

如今，曾身肩針藥的母親

已年老了，但“湯頭歌訣”

卻一直倒背如流

每當她生病時，她仍舊固執(zhí)地

堅持自己為自己出診，扎針、開藥方

她瘦弱的手，依然將那根銀針

拿捏得很穩(wěn)當，不差毫厘

為自己寫下最心平氣和的詩稿

那一刻，我倔強的母親啊

仿佛摸到了她當年星辰的高度

在她漸次舒展的笑容里

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光華

象·一杯喜悅的酒

在喜悅。寬闊的境域里

蓄滿了整個季節(jié)的蜜

歲月的老酒

澆灌出旖旎的姐妹之花

每當姐妹雅聚，月光就

偷偷溜了進來，鋪陳得開心

總會讓人找到

比春天更蔥郁的表達

我們伸出雙臂，擁抱。

放開喉嚨，歌唱。

謎一樣的歌詞

與兩陣風交換了潮汐

借著酒精，我們灌醉夜晚

灌醉半邊天的江湖

我們吞下醬香白月

吞下豪邁

濃度過高的人間煙火

治愈了她們事業(yè)

一路拼搏，狂奔的心

一杯杯酒，見底

她們脫去了，矜持端莊的外表

在盛滿熱情的酒杯里

變回了，真實的自己

那些對飲，和疊加的醉意

在時間里，推波助瀾

撐一船撩人的夜色

豐盈出一部喜悅的詩集

此刻，所有的星辰都亮了起來

詩意在濃烈中發(fā)芽

隨一簇簇酒花集體跳動

邁向了劇情的高處

微醺下，月光遼闊

姐妹們擁擠的詩句

似乎切中了，心的要害

迷離中，偵查出

她們靈魂的隱喻

我在一杯酒里，感懷

嫁接一枚幽香的思念

在醉臥的詩行里，打探

關(guān)于喜悅的奧秘

象·姐姐的女兒紅

月光的情意

照亮古舊的禮俗和請柬

一種未知的幸福

讓人喜悅滿懷

那些用長篙撐過的日子

擺渡著春夏與秋冬

門前的秋風，捎來

喜訊和姐姐的嫁女餅

咀嚼出雨順風調(diào)的味道

我知道令人心潮澎湃的時刻

收藏著一壇古老的月色

埋在姐姐心中的“女兒紅”

就等這一天啟壇，喚醒美好

今夜，梁家鞭炮齊鳴

在美妙的焰火里，親友煮酒歡愉

將女兒出嫁的喜悅

連同“女兒紅”飲成一首詩

讓心情與歲月一起沸騰

“女兒紅”，一滴很柔

一滴很綿

像一對美麗戀人的序言

此時，夜空多么晴朗

幸福的心情爬滿整個秋天

那一串串的花朵，神采奕奕

傳誦著浪漫的諾言

綴滿花蕊的細節(jié)

用千紅萬紫

點燃喜慶的氣氛，星光

照耀著

一對新人悠長的祝福

此刻，綿綿的話語

傳遞萬里清風的醉意

愛如潮水涌來

杯酒抵達的烈焰，夢幻而溫暖

璀璨的光束

把瑤兒托付給甜蜜的愛情

酡紅已透，漫天霞飛

百合和玫瑰，像在尋找一個詞

講述歡天喜地的故事

一壇女兒紅的湍急或是緩流

音樂轉(zhuǎn)身，滿天的星星

敲擊著百年美滿的歌唱

跟著節(jié)拍，眉歡眼笑的姐姐

舉起酒杯，抿一口“女兒紅”

塵世的圓滿

醉倒了所有的光陰

象·寫意黎涌

隱匿在鰲頭井里的人和事

一汪是簡文會，一汪是倫文敘

在木桶垂釣的水聲里，有人

擰干時光，打撈若隱若現(xiàn)的魁崗堡

為黎涌寫一本干濕分離的村志

一井兩狀元，一門四進士

斑駁故事，在講述者的口里

滔滔不絕

衍生出荷池樓閣，柳綠花紅

綠瓦亭上，清脆的鳥鳴

唱響了

簡氏兄弟義行可風的善韻

云朵駐足群樓上，時間的倒影

浸染一匹秋天的彩綢

見證你我的緣分

和鄉(xiāng)村振興的喜悅

遠處，從典籍里飄來的及第粥香

裊裊娜娜，惦記著畢生營役的土地

生活，似乎慢了下來

連同秀才和狀元的腳步聲

池水微瀾，微風搖曳

我看見故事里返青的韻腳

吹亂了，酒旗上的晚霞

一出狀元酡顏，驚起一抹紅

偷偷灌醉了秋風

黎涌村，醉了

醺風下，我在狀元故里

寫一首詩

不知不覺，眼瞼里蓄滿了

斷流多年的井水……

象·月光的腳步

通往回憶的街口站滿月光

將青春的冊頁徐徐展開

那是上天給我們安排的一場夢

隔著千山萬水，彼此懷揣錦繡

在緋紅與蔚藍之間

奔赴在想象的春天里

無數(shù)幻想堆積的稿紙

捧出云朵的臉龐，連同發(fā)芽心事

拼接成一封遲到的情書

熾熱的詞，寄給遙遠的一顆星星

那是我仰望的愛情

我用月光的腳步追趕

卻無法縮短他和我的距離

作者簡介：丘英姿，曾用筆名櫻子、邱仁姿。系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佛山市作家協(xié)會理事。年少時開始習文，有詩歌、散文、評論、小小說、隨筆散見于各類報刊。著有詩集《時間的剪紙》，長詩《佛山陳鐵軍》曾獲第八屆中國長詩“最佳新銳獎”。

（責任編輯" 徐文）